樑可熠醒來的時候, 身邊已是一片冰涼。
那個睡着後總是窩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已經沒了蹤影,晨光熹微,滿室寂靜。
沒有人對林西的離開發表意見, 所有的人都一致的跳過這個話題,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座屋子裡, 除了臥室中留下的那些衣物。
沈家和樑家面對這種結果很滿意, 至少短期內他們可以鬆口氣了。
沈浙安並沒有將與樑可熠達成的協議如實告訴樑勝澤, 在利益和家族存亡面前,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自保。他相信,如果易位而處, 樑勝澤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只是,即便樑可熠的壓力不再, 吳慧茹和樑晨敏在這個敏感時期也不能動, 畢竟還有輿論裡的那麼多雙眼睛盯着。索性獄裡他們已經打點好, 該有的都會有的。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原本緊繃的弦慢慢鬆懈, 經歷了一系列變故的樑家和沈家又開始活躍在都城的社交圈中,充分向外人展示了家族的屹立不倒。
沒有人知道林西去了哪裡。有人查過,可惜無果。漸漸的他們也就淡忘了,畢竟當初的她不過是倚仗樑可熠,失去靠山後無足畏懼。
有些人如沈重耀, 不是沒想過打壓她, 可惜人都找不到了, 何來打壓之說呢。
所有的一切都看似恢復正常。
只是偶爾的時候, 沈浙安會想起林西, 想起那個曾經恨他入骨的女人。
還有偶爾的時候,樑可熠也會想起林西, 想起那個如貓一般的女人。
如果——如果林西從此之後再不出現,也許一切就會這麼過下去,她註定會變成兩人胸口的一顆硃砂痣,鮮亮而血紅。
這甚至是沈浙安所期待的結果。
只是,彷彿所有關於林西的事情他都無法準確預料,就彷彿算命的人永遠無法算出自己一樣,這次也不例外。
每次的重逢出場,林西總是能給他以震驚。
大紅的裙裝,妖豔的妝容,高盤的秀髮,以及——凌人的氣勢。
她的身邊無人陪伴,卻容不得任何人忽視。
這樣的林西是他所沒見過的,甚至想象中都不曾存在過,可如今卻真實的站在他的面前。
這次,林西並未說好久不見,即便他們已經分別一年之久,確實,與曾經的五年時光相比,這算不得什麼。
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未施捨給他,面無表情的擦身而過。
此去經年,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依舊可以對着敵人談笑風生的女人了。
待到沈浙安反應過來時,早已沒了她的身影,如果不是那樣的表情太過冷漠讓人記憶深刻,他甚至懷疑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
此時的沈浙安已經是沈家的當家人了,經歷了前面的風波,他接手了沈家所有的東西,並且一步步的走上從政道路。一年的時間不長,但也足以爲他的官場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礎。
如果說有什麼是沈浙安最不想看到的,那莫過於林西的歸來吧。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他和她之間已是死局,不死不休。再次相見,必將分出勝負。
女人抱着自己養的貓窩在室內陽臺上,乍看之下她們的表情出奇的相似。
手機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響起,她卻並沒有接起它的慾望,任由沙啞的女聲響起又消失,復又響起。
她什麼都沒想,腦袋裡全是空的,唯一的感覺就是懷中的貓傳來的體溫,熨帖着她冰冷的心。
終於,在無數次的嘗試後,手機被電話那頭的人打的直接關機,一瞬間世界清靜。
可惜,不過片刻的功夫,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大有不開門就永遠持續下去的意思。
她的貓受到驚嚇,全身瑟瑟發抖。
彷彿感受到了它的害怕,她原本空洞的雙眼才慢慢的恢復神采,表情卻未得絲毫變化,甚至連呼吸都未曾改變。
當她在十分鐘後終於打開房門時,門外的人早已被她磨得沒了脾氣。
她掃了一眼,轉身進房,沒有招呼一個字。
來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她,進屋的時候順手將門關上,並自己換鞋。
他看着重新窩回陽臺的林西,眼中憐惜的光閃過。
“你出去過了?”男人想起此趟來的目的。
女人並未回答,她用手輕輕的劃拉着貓背上的軟毛,不帶一絲表情的看着外面的夜空,巨大的黑幕彷彿要將人吸進去。
“林西!”
原來,這個抱着貓的女人就是林西。
男人有些生氣,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內疚。
“和我說說話好麼?”
他語氣放軟,近乎渴求。
一直未有反應的林西終於轉過頭來,她彷彿是盯着他,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忽然間,她勾起脣角,嫵媚的笑容剎那爲她的面容增添幾分豔麗,風情萬種。
“你想要我說什麼呢,”
“蘇新然?”
他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說出,帶着難以咀嚼的味道。
他有絲尷尬,有絲狼狽。
“你今天出去見他了?”
彼此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是啊。”林西對此並不否認。
“你——”他停頓了一下,彷彿是在仔細的組織語言,“你和他說了什麼麼?”
林西斜睨着他,眼神中充滿了嘲笑與不屑。
“說了啊——”
她笑容異常豔麗,“我說——我好想他——”
話音落下後她爆發出強烈的歡笑。
有那麼一瞬間,蘇新然的面色陰沉,可到底是被他壓制下去。他自認爲還是對林西有些瞭解的,這些話她可能對任何一個男人說,唯獨不會說給沈浙安聽。只是,林西的話到底是讓他不快。
“林西——”
“你以後別去見他了。”
他到底還是選擇將自己的想法說出。
“至於報仇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一如當年樑可熠許給她的承諾。
林西眼中的諷刺之情更勝。
她一直沒想明白當年樑可熠爲什麼會找上她,並主動配合她報仇,但她相信他肯定有着自己的目的,而她絕對不是無用的一枚棋子。可正是因爲這份自信,她最後纔會變得那般悽慘。她知道樑可熠當初不過是經過一番利益思索,權衡下來果斷的捨棄自己。
仇人明明近在眼前卻無法下手,這比最初沒有能力報仇的感覺還要讓人崩潰,而這種崩潰是樑可熠帶給她的,所以,她選擇離開,只因她再也無法留在他的身邊。
而眼前這個男人,這個一切事情發生的起因,就在她離開樑可熠一段時間後出現在自己面前,並承諾會幫她報仇。
當時的她只覺得老天跟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不好笑麼?曾經的罪魁禍首如今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虛假的讓人作嘔。
可是,這樣不是很好麼,在她報仇無門的時候,有人巴巴的送上槍支彈藥,她沒有理由拒絕。
蘇新然已經習慣了林西對他的這種不冷不熱,稍微坐了會就起身離開。
“蘇新然,”
隨着她的出聲,蘇新然欣喜的停下腳步,立刻轉過身來。
“沈家之後就是你了。”
冰冷的聲音沒摻雜一絲感情,卻讓蘇新然當場怔在那裡,挪動不得。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蘇新然的腦海中都回響着林西最後的那句話,臉頰僵硬,他甚至連一絲苦笑都擠不出來。
入睡前,他只想到一句話,當年他造的孽,沈家造的孽是該還了——
自從一年前的綁架事故發生後,王可安就再沒回過美國,她心安理得的在樑可熠的別墅中住了下來,一年的時間足以讓她將自己女主人的威信豎起。
這天,她和幾個在都城名媛圈交的朋友一起逛街,因着樑可熠的關係,她被衆心捧月般的圍在中間,好不風光自在。
正當她們有說有笑的走在都城最奢華的商場裡時,迎面走來的那個女人讓王可安突然停下腳步,笑意定在臉上——那張臉她一輩子都不會認錯。
那個女人不是消失了麼,爲什麼,爲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她的眼前出現當年她消失後梁可熠的反應,很正常,可就是太過正常才讓人無法忽略。他從來不提她,她也不提她,所有的人都不提她,她以爲這樣就好了,這樣就總有一天他會忘了她,這樣就好像那個女人從沒出現過。
可她錯了,在偶爾驚醒的夜裡,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坐在院子的鞦韆上,煙火一明一滅,一坐就是一整夜。
她知道他在想她,因爲,她到來的那天清楚的記得她曾在那個鞦韆上慵懶的睡着,而他看着她的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別樣溫柔讓她心驚。
她難過,但她並不沮喪,她相信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感情也是,唯有陪伴在身邊的她纔是他最終的選擇。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此刻的她又要回來?
爲什麼再她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取得點滴進展的時候她又要出現?
王可安憤怒了,她不允許她的出現擾亂她的生活。
王可安的朋友對於她的突然停步感到詫異,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也都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
如果說從小在都城名圈交際長大的她們是公主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女人則無愧女王的稱號。
冰冷的氣質,豔麗的裝扮,詭異的融合在一起,絲毫不顯得俗氣,彷彿這就是她的與生俱來。
同是都城名媛,王可安的朋友都漸漸認出這個一年前活躍在都城交際圈的女人,她們沒記錯的話,當時她的身份是樑可熠的女人,且是經過本人求婚的。
想到此,衆人看向王可安的眼神就變得微妙起來,畢竟王可安雖說跟隨樑可熠出席各種場合,可他始終沒有正面介紹過她,這不得不讓人思索兩人的關係。
“你爲什麼回來?”王可安終究是按捺不住問出口。
林西停住腳步,她隨意的掃了眼眼前這個咄咄逼人,臉色有些扭曲的女人。
“你是誰?”
一句話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