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久之後電影的女主角名單出爐,果然是程妙然。她立刻打電話給喬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喬應你個混蛋,爲什麼接了這個角色也不告訴我?”
喬應知道她人還在夏威夷拍廣告,連劇本都是傳真過去給她看的,於是苦笑:“我哪裡想到你還真成了女主角。”
“混蛋!就算我不是女主角,你也應該把這個消息第一個告訴我!”
有些蠻橫無理的聲音,喬應卻是臉上露出了笑容,好脾氣的哄:“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他知道程妙然是在爲他高興,他自己也對這部電影寄與了很大的期望。架子也放下了,什麼自負都丟在了一邊,心甘情願演了個男二號,還是他曾經最不屑的暑期檔愛情大片。他已經猜想得到媒體要如何渲染了——不過,再難聽的話也捱過來了,他不看報紙不看娛樂新聞也就完了。
第一天趕到片場,喬應竟然不小心遲到了。經紀人弄錯了時間,以爲下午纔開拍他的部分,結果等喬應接到詢問的電話趕緊奔到片場時,辛可明已經怒火大盛,顯然發過了一場脾氣,工作人員都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沈斂也遭了池魚之殃,平白無故承受了一通大罵。
“抱歉,我……”道歉的話纔出口,“啪”的一聲辛可明手中的劇本就摔在了他腳邊,緊接着就是一通怒罵:“你給我耍大牌是不是?這麼多人等着你一個人!喬應我告訴你,在我面前,趁早收起你那些少爺脾氣!”
喬應瞬間漲紅了臉,他從入行到如今,何時受過這種罵?連在他面前敢說句重話的人也沒有。xing子一發作,險些提腳就要走人,經紀人見他臉色難看,急忙扯扯他的衣角,自己不住的鞠躬向辛可明認錯:“辛導你別生氣,是我的錯,我不小心弄錯了時間表。對不起,喬應真不是故意來遲的……”
辛可明發了一通火,連瞧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冷冷的走回原處:“來了就少浪費時間,去上妝換衣服。”
經紀人不敢怠慢,急忙拉着喬應進了化妝間,一旁的化妝師拎着化妝箱趕緊過來給喬應上妝。
喬應的面孔一片青白,他氣得不輕,雖然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起伏不定的胸口,仍可看出他情緒的激動。經紀人無奈而小聲的在他耳邊道:“辛可明出了名的臭脾氣,誰沒被他罵過。你忍着點吧,唉,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別往心裡去……”
喬應冷靜了片刻,終於開口:“好了,我知道。”
調整了一下心態,他有些慶幸自己沒有當場翻臉擡腳走人。還以爲自己仍是當年那個有資格有本事耍個xing的喬應麼?十年前他冷臉走人,別人會巴巴的追在身後求着他回去。如今他連這個角色都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他要靠它翻身的,哪還有什麼立場跟人翻臉?
出了化妝間,所有工作人員已經各就各位,鎂光燈下就是等着他的世界了。劇本是看到已經差不多能全部背下來的地步,臺詞也早已滾瓜爛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怎樣的動作纔到位,也都是對着鏡子仔細排練過了的。喬應從不允許自己出錯,也不允許自己NG,他可以接受自己已經過氣的事實,但絕不接受自己的演技有所退步。
一場戲下來,即使是苛刻如辛可明,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喬應不愧還是喬應,天生註定該吃這碗飯的,鏡頭前一站簡直就像成了精。不由得暗自拿沈斂和喬應比較了一下,心想,畢竟還是差了些。
他心裡這麼想,別人自然也這麼想。看着沈斂和喬應的眼神,也就略微帶了那麼些不同。不過出了鏡頭,沈斂還是時下最當紅的大牌,而喬應不過早已過氣,兩個人的懸殊擺在那裡,演技再怎麼受肯定,待遇也不會有所差別。
前呼後擁人人爭相獻殷勤的,還是沈斂。客客氣氣打個招呼就完的,這是喬應。喬應早已經習慣,他當年風光時,身後不也跟着一堆陪笑臉拍馬屁的人,而他根本連那些人的面孔都記不住。那時候他年輕,沒受過挫折,也不懂珍惜人心,理所當然的認爲那都是應該的。後來他落魄了,那些人也就如雲煙般散了,而他依舊從沒記住過一個。
徑自回化妝室卸了妝,經紀人跟在身後,喬應便準備離開了。倒是沈斂擺脫了包圍圈,走過來和他打招呼:“回酒店麼?”
喬應點了點頭。他又想起那晚沈斂送他回家時,突兀的冒出來的那句話。回家後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也許是他參加過的某個Party或者私人聚會上沈斂也在場,可他實在是沒有印象。
他站在那裡,以爲沈斂要和他多說幾句,結果對方只是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後便走開了。喬應呆了一下,不由得自嘲笑了笑,心想對方如今是什麼人物,自己又是什麼人物,能這麼禮貌周全已經難得了。他當年也從沒將沈斂放在過眼裡,恐怕在什麼場合遇到了,也只是點點頭就走的。可是當年那麼多他不屑的人,如今都已經紅過了他,這就是世道。
程妙然過了一個星期後到的片場,大庭廣衆之下也不好跟喬應多說話,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兩個人便裝出應有的客套,打了個招呼。
喬應雖然是男二號,然而比起程妙然,他和沈斂的對手戲反而更多。這個內心懷着嫉妒和憎恨的小人,得知自己心儀的女子愛上的是那個體面的鋼琴家後,便開始想方設法的接近他,騙取他的信任,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設計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場景故意給女主角看。喬應從沒演過這麼令自己噁心的角色,敬業歸敬業,只是每次拍完一段場景後,便不由得有些自我嫌惡起來。
似乎隱隱的從這麼個人渣身上,看到自己骨子裡的某些相似處。
同樣的會懷有妒嫉,會憤恨,會不甘。雖不至那麼卑鄙,但不得不承認,他每次和沈斂對完戲,都會忍不住想,這麼個演技一般沒什麼特色,光有張面孔的男人,他憑什麼這麼紅?
喬應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內心這麼醜陋的人。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看得開,不在意那些的。
程妙然見他成天寡言少語,有些擔心。知道他是個拍戲時極爲入戲的人,怕他出不了戲一個人悶在房間內胡思亂想,便打電話給他:“晚上劇組約了一起去吃燒烤,你也來吧?”
喬應這人向來我行我素,拍完自己的戲就回酒店,幾乎從不和衆人一起出去宵夜玩樂。一開始工作人員也會叫上他,可每次他都以自己酒量不好,累了,困了之類的藉口回絕。連沈斂都能和大家玩在一起,喬應卻這麼冷冰冰的不給面子,於是碰了幾次灰後,也沒人再來叫他了。
喬應接到電話後,猶豫了一下,程妙然已略帶埋怨的繼續開口了:“你這人,多交幾個朋友有什麼不好?也許日後就用得着。你看看沈斂,那才叫會做人,不但辛導被哄得開開心心,連劇組小弟都說他脾氣好沒架子,一口一個沈哥叫的親熱。你也該學着點……”
喬應漸漸聽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人人都說沈斂如何如何好,連程妙然也要在他耳邊不厭其煩的提。究竟是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那人做人太成功?
但也知道程妙然是爲了他好,於是只好忍耐的說:“好吧,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