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沈斂從車子裡下來,戴着墨鏡,在經紀人的陪同下到達了和導演越好的地方。辛可明是這個圈子裡出了名的鬼才導演,可也出了名的脾氣臭,難應付。沈斂曾經同他合作過,經常在片場被他亂摔杯子的指着罵,面皮薄一點的女演員更是被罵得眼淚漣漣,工作人員私底下都叫他法西斯。
不過辛可明罵歸罵,對於沈斂還是很欣賞的。這小子底子好,一張臉就是票房號召力,演技也不算差,拿的出手。最主要的是,沈斂不傲,即使成名了也永遠是一副謙遜低調的模樣,在他發脾氣時也從不和他頂撞,面對那些在別人眼裡簡直是無理的要求,他也能面帶笑容的一一做到。所以每當他拿到好劇本時,總會先想到沈斂,考慮是否合適讓他來演。
看到沈斂推門進來時,辛可明手指間還夾着半根雪茄,向他揮了揮:“來遲了啊,沈斂。”
沈斂滿臉歉意的笑:“抱歉,路上塞車了。”視線一轉,看到了房間裡還有另一個男人。
是喬應。
不動聲色的將驚訝按了下去,沈斂主動伸出手:“這位,是喬先生吧?”
喬應上次在公衆場合露面,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沈斂記得他留着亂七八糟半長不短的頭髮,滿面鬍渣,身材圓得像個球,夾雜在一堆光彩照人的明星當中,簡直是道奇異的風景。
現在看起來,喬應變得順眼了很多。他剃掉了鬍子,恢復了乾乾淨淨的一張面孔,雖然看起來臉依然有點圓,但很明顯,他已經努力瘦下去很多了。瘦下去後那雙眼睛便顯得越發明亮起來,依稀還殘留着當年他的成名作裡,那個目光犀利笑容純真的少年的影子。
喬應也很客氣的站起來,伸出了手,微笑:“叫我喬應就好了,上次見面,已經是半年前了吧?”
沈斂微微詫異,心想,他居然還記得。留意到喬應面前擺着的那杯咖啡,已經喝下去了大半,便知道這人只怕是早就到了。腦海中閃過關於喬應的種種傳聞,愛耍大牌,經常遲到,脾氣壞……真沒料到就是面前這個笑得客客氣氣的男人。
辛可明等他們握完手,講完客套話,各自落座,也不浪費時間,開口便切入正題:“劇本都看過了吧?喬應,我是第一次同你合作,你有什麼想法?提點意見也行。”
他也知道喬應這人有些恃才而驕,對劇本挑三揀四是出了名的。老實說,他還真沒想到喬應會答應接這個劇本。雖然在他拿到這個劇本,看完劇情,立刻就認定了男二號那個角色,非喬應莫屬,也只有喬應,纔有那個本事把這個不討好的角色,演得扣入人心。可他畢竟也有所聞,喬應是個不賣人面子的主,挑劇本全憑個人喜好,敢找他演主角的導演都不多,更別提指望他能演個配角的了。
喬應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客套的笑:“我沒什麼意見,劇本看過了,很好。”
說實話,劇情實在是狗血,可人物倒是真不錯。喬應知道自己很難再等到這樣一個顛覆xing的角色,那種完全將人類本xing中的yin暗面暴露在鏡頭前,即使明知對方是自己的親哥哥,也能毫不猶豫下得了毒手的狠毒和卑鄙——是喬應從未接觸過的挑戰。
辛可明滿意的笑起來,然後轉頭看向沈斂:“你呢?”
沈斂笑道:“我自然也沒什麼意見——對了,女主角的人選確定下來了嗎?”
辛可明皺了皺眉:“本來想找凌慧,可她空不出檔期。程妙然也不錯,可是以前和喬應配戲太多,我怕觀衆會有代入感。”
畢竟這次的電影裡面,喬應說難聽了,就是個炮灰。他和程妙然怎麼說也曾經是對熒屏情侶,這巨大的反差,辛可明有些擔心觀衆接受不了。更何況,他也聽說過程妙然和喬應的那些緋聞,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演員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來。
喬應沒說什麼,倒是沈斂微笑起來:“這倒沒什麼,我和程妙然也配過戲,觀衆認同度也不錯。辛導,其實我覺得,比起凌慧來,還是程妙然更適合這個角色。”
辛可明沉默了下來,其實一開始,他最先想到的人選也是程妙然。她身上那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實在很適合這個角色。而且本身又紅,對票房的號召力也不小,不找她來演簡直是浪費。遲疑了一會兒,對着喬應開口了:“介意我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喬應愣了一下,笑道:“當然不,請說。”
“你和程妙然……現在是男女朋友關係嗎?”
喬應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立刻回道:“不是,當然不是。我和她都已經很久沒有聯繫過了。”
辛可明見他態度誠懇,語氣自然,也就放下心來了,笑起來:“那麼,就暫時敲定程妙然吧。”
辛可明這個人,只要卸下導演身份,離了片場,平日裡也就是個普通老頭,也沒那麼大的脾氣。高興起來就要請沈斂和喬應一同吃飯,兩人自然不便拒絕,於是晚餐就訂在了附近一家海鮮酒樓。吃飯時辛可明顯然心情很好,談了許多這部電影的場景選地,投資預算之類的話題,最後拍着他們兩個人的肩,醉意薰然的說:“你們兩個,這次是初次合作吧?要藉機加深一下感情啊,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會呢。我最看好的年輕人就是你們了……”
眼看他明顯是喝高了,喬應和沈斂也只能端着笑臉不住的點頭,最後是沈斂買了單,打電話叫經紀人開車過來送辛可明回家,然後轉頭對喬應笑道:“你坐我車來的,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喬應的車已經在吃飯前先叫經紀人開回去了,本來想吃完飯後再打電話叫他過來接的,既然沈斂表示願意送,他也不好矯情的拒絕。於是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跟着沈斂下了樓。
一路上,沈斂專心致志的開車,喬應也沒什麼多話。他看到後視鏡中的自己,穿着規規矩矩的襯衫,頭髮也剪掉了,清爽利落,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喬應。他知道自己畢竟還是妥協了,閒坐在家受盡嘲諷的日子,他已經受夠了,他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下去,和自己賭氣,和這整個世界賭氣了。
到了他家樓下,喬應道了聲多謝,就要開車門下車。沈斂突然出聲:“喬應,你真的記得上次我們什麼時候見過面嗎?”
喬應怔了一下,回過頭:“什麼?”
沈斂看了看他,見他一臉的茫然,於是笑了起來:“沒什麼,算了。”
於是在喬應還有些莫名其妙的下了車後,和他道了晚安,驅車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