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漸漸模糊,江東的擺手把徐晚照從會議中拉扯回來。
“晚照,你怎麼了?最近怎麼老是愣神?”
江東擔憂地詢問道,徐晚照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搖搖頭。
說出去的話,江東和蕭決應該會更加擔心吧,而且,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記憶,或者說,前世徐晚照的記憶。
徐晚照感到心底升騰起巨大的恐懼,好像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正如巨獸一般張開血盆大口,她只要一個疏忽,就會跌入無底的深淵。
記憶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徐晚照揉了揉太陽穴,她還算是她自己嗎?當記憶交疊,她是否還是當初那個自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行走在一條血雨腥風的路上,只能向前,不能後退。
“好啦,我們該回家了。”
江東扶起徐晚照,徐晚照的腿有些痠麻,一想到她躺着腿都痠麻,那麼一直抱着她的江東手一定很酸。
徐晚照想說聲謝謝,又覺得三人的關係不至於此,說謝謝反而會顯得生疏,可是她又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激,躊躇片刻,終於把這一頁翻過去,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班裡的同學都走了,只有一個房間裡,王晨曦和班主任正喝着套餐贈送的啤酒。
兩人此時不像是師生的關係,更像是多年的老友,正在惆悵地續着舊。
徐晚照對於王晨曦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看過白夢清的夢境之後,她更加討厭這個只會耍小心機的女人。
王晨曦簡直一無是處,不是關於能力,而是人品,她不只欺凌溫和善良的同學,還沒有任何道德底線,爲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甚至有時只是爲了開心,竟然能做出那些道德敗壞的事。
徐晚照想裝作沒有看見兩人,拿了之前留在包廂裡的揹包就要走,偏生這時班主任笑呵呵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徐晚照面無表情、神色冷漠,轉身就要出去,班主任看到她這個樣子,摸了摸鼻子,很是尷尬地咳嗽一聲,訕訕笑道:“晚照怎麼了,爲什麼這麼生氣啊?”
像是隨口一說的寒暄,卻意外地刺激到徐晚照,走到門口的腳步忽然頓住,徐晚照猛然轉頭,怒火涌上頭顱,她雙眼通紅,宛若雪地裡兇狠的餓狼。
“你還能笑的出來嗎?你們還能笑的出來嗎?就因爲你們兩個人,你們讓一條鮮活的生命死去,你們毀掉了兩個少年的人生,你們還毀了兩個家庭的人生。”
徐晚照本來只是瞪着班主任,此刻也連着王晨曦一起罵了,王晨曦和班主任都低下頭,露出羞愧的神色。
然而徐晚照沒有絲毫的心軟,她想到夢境中看到的陳韓沈和白夢清,就覺得眼前的兩人面目可憎,她看着班主任,“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應該是去自首嗎?”
“我,你怎麼知道的?夢清給你說了嗎?”
班主任支支吾吾,故意轉移話題,想減輕心底的壓力和
痛苦。
“所以你在乎的,只是被別人知道,只是你自己是否身敗名裂?”
徐晚照冷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她忽然覺得陳韓沈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世界上,確實有很多無法伸張的冤屈,也有很多表面一套背地裡又是另一套的人。
班主任確實是一個歷經滄桑的人,他很快從那種窘迫的狀態中走出,不像王晨曦那樣只知道低着頭,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忽然正視着徐晚照的眼睛。
“晚照,我知道我當初做錯了,我當時太想得到升職機會了,我現在已經是中年了,家裡還有三個小孩和父母要養活,所以纔會飢不擇食、慌不擇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
他的話並沒有那麼打動人,可是他的眼睛卻慢慢紅了,渾濁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流出,滑行在粗糙的臉龐上。
“我也想過要不要自首,可是如果我自首了,我就會沒有經濟來源,我的孩子,我的父母,都會沒錢生活。我現在已經在彌補了,我時不時就去看韓沈的父母,懇求他們的原諒,我還幫助了很多可憐的小孩,只爲贖當初犯下的罪孽。”
他說完,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徐晚照一時語塞,看到班主任臉上的淚水,她嘴巴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般,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轉頭看向王晨曦,看着那個瑟瑟發抖的女生,她的氣一下子又上來了,“那你呢?在我看來,你可是一點都沒有變啊,現在還和以前一樣,欺負人,不講道理,你在午夜夢迴之際就不會覺得羞恥嗎?”
王晨曦只是低着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是受不了徐晚照的視線,忽然擡起頭,“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別說我又沒有犯法,就算是我真的犯法了,你沒有證據,怎麼告我?你和陳韓沈白夢清很熟嗎?你憑什麼指責我?”
她這麼說完,徐晚照簡直怒火沖天,她心想若王晨曦不是活人,是鬼魂的話,她一定現在就把王晨曦弄得魂飛湮滅。
蕭決扯了扯徐晚照的衣角,把她拉出門去,出了門,蕭決慢悠悠地說道:“其實你不用那樣的,等到他們死了之後,他們所作的罪孽,都會在地府得到審判的。”
徐晚照有些吃驚,兒時聽到的傳說竟然是真的,人死之後,真的會在地府得到審判。
那麼,既然能得到審判的話,鬼王的所作所爲又是爲了什麼呢?徐晚照一個沒忍住,就問了出來。
“地府審判的形式是怎麼樣的呢?就和傳說中一樣嗎?有十八層地獄,黑白無常,鐵面判官?”
蕭決搖搖頭,笑道:“有一些一樣的,也有很多不一樣的,話說,那些傳說中把地府描繪地太玄妙了,玄妙的像是街頭瞎編算命的先生,其實事實還是有差距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地府的審判,是和下一世有關的,這點和傳說一樣。”
徐晚照心中有一張宏偉的圖畫正在一筆一劃地勾勒着,畫面漸漸清晰,如果事
實就像是蕭決所說的,那麼地府的審判是對於靈魂的審判,而對於這個靈魂所寄託的人,卻沒有做到一點審判。
這麼說來可能抽象,事實上,人們常說身體只是載體,而靈魂纔是一個人的實質,可是在地府的眼裡,靈魂只是一個容器,也就是說,他們只對這個容器載體進行審判,至於這個人的記憶,就會被抹殺了。
那麼不得不會到讓徐晚照一直頭疼的問題,一個人轉世後,到底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呢?
沒了記憶,沒了自己的經歷,沒有性格構建過程中遭遇的事或者人,一個人怎麼能算的上是他自己?
徐晚照搖搖頭,覺得自己有些癡了,這些東西,她註定想不明白,就不應該多想。
不能讓江東他們發現自己不對勁,徐晚照做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江東瞥了她一眼,眼中閃過複雜的神情,如同天光雲影,讓人看不透。
他這麼瞭解徐晚照,又怎麼會看不出徐晚照的心情沉重,只是徐晚照不願說,他也不打算問,順其自然,是他覺得最好的方式。
三人打車回到了家裡,徐爸爸徐媽媽已然做好了一桌的飯菜,餐具擺好,徐媽媽一聽到敲門聲,便立刻開了門。
“我還以爲你們不回來吃飯了呢。”
徐媽媽故意不經意地笑着,徐晚照卻無情地拆穿了她,“以爲我們不回來還擺五套餐具?”
徐媽媽露出臭臉,手伸出來輕輕地打了徐晚照一下,“小兔崽子,不拆我臺會死嗎?快吃飯吧。”
吃完了晚飯,三個人又開始裝乖寶寶,準備去刷碗,卻聽徐爸爸忽然開口:“等一下,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一下。”
三人又坐回沙發上,乖巧地準備聽徐爸爸宣佈。
徐爸爸乾咳一聲,“那個,晚照啊,我和你媽想明天去老家,我覺得吧,在咱家還好,去你奶奶家這兩個小夥子是不是不太方便啊?那個,他們覺得不方便的話,肯定是可以留在咱家的,就是想問問你,你是想陪着他們,還是想回老家?”
徐晚照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擺脫蕭決和江東了,他們陪着確實很好,只是無形之中會增添她心中的負擔和愧疚感,不論是誰,她還是不想欠人情。
“我回奶奶家,那既然這樣的話,他們兩個就回家吧。”
徐爸爸搓着的手也不搓了,哈哈一笑,顯然徐晚照念祖歸宗的心讓他很是滿意,正要說好,只聽一旁的江東忽然急聲道:“不行。”
嗯?
徐爸爸擡頭看去,眉頭擰在一起,怎麼,這就管着晚照的行動了?
江東也覺得自己說話欠妥,他連忙補救道:“不是,叔叔,我的意思是,我們倆還是擔心晚照,我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去晚照的奶奶家,你說是不是啊,蕭決?”
江東用胳膊肘搗了一下蕭決,使了一個眼色,蕭決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啊對,沒錯,就是這樣,江東說的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