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山風海風交雜着刮過梅花園,無數紅梅相互摩擦着,發出乾癟細碎的“刷刷”聲。
“挖到哪了?”
徐晚照話音裡帶着顫抖,因爲從江東的表現中,她知道,今晚,還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們。
“挖到屍體了。”
蕭決手裡拿着一片溼巾,在臉上頭上狠狠地蹭着,時不時轉過頭來拿眼睛剜江東一下。
徐晚照按捺不住躁動的好奇心,走到大坑邊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
手電筒熹微的光線照亮了坑內靠近地面的四周,但是卻照不到底,坑的深處還依然是一片黑咕隆咚,那股腐爛的惡臭又縈繞在徐晚照的鼻子裡,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不知道小素的屍體會變成什麼模樣,徐晚照有些恍惚,原本是青春活力的少女,如今卻是地底的一堆爛泥。
夜晚的冬天,風吹的肆無忌憚,天氣更冷了。
徐晚照三人無所事事地等待着,四周靜悄悄的,梅花園的小小角落彷彿自始至終就從來無人問津。
撲通,撲通,撲通。
正當徐晚照幾乎快要忍受不住睡意的時候,寂靜的校園裡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如同榔頭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可是其中又夾雜着其他異樣的聲音。
吱嘎,吱嘎。
彷彿一支被水泡過又風乾堅硬了的粉筆,在光潔的黑板上劃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來了。
徐晚照擡起頭,她鎖骨上方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動着,被凜冬凍僵的血液彷彿在瞬間甦醒,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一個人影出現在梅花園入口處,遠遠地看不太清楚。
徐晚照費力看去,也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教學樓裡依舊透着昏暗的燈光,那些燈沒有意識,更沒有恐懼,只聽憑聲音把它們喚醒。
人影在燈光下投射出詭異可怖的影子,一個人,長着一顆巨大的頭顱,頭顱上爬着扭曲的條狀物,一個個不停地扭動着,像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女王。
然而這麼形容是很不恰當的,因爲美杜莎女王至少是美豔的,而徐晚照眼前這個人影,充其量也只能說是一個怪物。除了頭顱,他的身體,也被彎曲成一個不同尋常的形狀,兩雙腿毫無力量,全身似乎都要靠其中一隻手來支撐。
沒錯,一隻手,那個人的一隻手長過了腿,甚至比身體還要長。
徐晚照方纔還被凍的通紅的臉頓時被嚇得失去了血色,怔愣愣地看着那個方向。
因爲,那不是鬼。
這些年來,徐晚照已經見到過很多奇形怪狀的鬼怪了,所謂見多識廣,如今的她,倘若再見到第一次見到的鬼,絕不會像當初一樣,被嚇得失魂落魄。
可是眼前這個怪物,不是鬼,也不是徐晚照曾經對敵過的殭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止如此,這個人,還是徐晚照他們認識的人。
陸鴻,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終於真真正正地變成了一個野獸。
江東當下立斷,連忙拿出佩劍,擋在了徐晚照的前面。
“晚照,落雨聽風第九式。蕭決,小天罡斬魔陣法。”
剛剛陸鴻的“變身”是他親眼所見,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陸鴻的身體裡,藏着一個魔,這個魔,由小素的殘魂和一個不知名的鬼魂以及陸鴻自己的心魔所就,如今陸鴻受到了刺激,心魔力量大增,繼而奪取了他的身體掌控權。
徐晚照取出桐木琴, 不由得感到自己這些天的努力沒有白費。最近,她一直纏着蕭決教她琴法,這落雨聽風,便是專門斬魔驅邪的一個琴法。
琴聲如雨聲連綿不絕,和着疾風一齊涌向陸鴻。陸鴻驟然間提升了前進的速度,身形詭異地衝到了徐晚照三人面前。
他頭顱上的條狀物瞬間暴漲,皆變成一米多長,陸鴻歪了歪腦袋,眼神變得更爲陰森。
竟然並不是梅花的枝幹?徐晚照有些吃驚,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那些條狀物似乎更像是長長的血肉,散發着撲鼻的腥臭味,如同章魚的觸手一般,把醜陋的魔爪伸向了徐晚照。
江東剎那間斬出一道強烈的劍氣,瞬間就斬斷了兩根“觸手”,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陸鴻的頭上,竟然又生出兩根“觸手”。
江東不由心頭大驚,斬斷又可再生,那麼過不了多久,他們的力氣被消耗殆盡,陸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一衆人殺死。
沉吟片刻,江東忽然想通了一個問題,面前這個怪物,不管怎麼說,還是人,所以這些“觸手”的再生,也是有代價的,它們會消耗陸鴻的生命力,歸根結底,它們還是陸鴻身體內的血肉。
不停地斬着“觸手”,江東的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徐晚照的琴聲對陸鴻確實起到一點壓制的效果,然而陸鴻的魔性實在是太強大了,所以仍然是杯水車薪。
忽然,江東騰躍而起,身體如同平行與地面,一劍揮下,藉着劍氣之力復而縱身向前。俗話說,擒賊先擒王,這些個“觸手”的王,就是陸鴻!
陸鴻看到江東的劍尖指向自己,也不戀戰,轉身向一旁躲去。
“不過如此。”陸鴻的口中發出乾枯嘶啞的聲音。
雷聲大雨點小,劍法只是好看又有什麼用。
然而正當他沾沾自喜的時候,他突然看見,江東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意。
不對!陸鴻恍然大悟,長的那隻手猛然發力,想要逃出去。可是,蕭決這個設了好大一會兒的陣怎麼可能讓他逃出去。
陸鴻不甘地嘶吼着,整個梅花林隨着狂風大作不停地搖晃着,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只是徐晚照他們知道,山雨已經下完了,現在是天快要晴了。
“晚照,繼續彈,我們雖然定住了他,然而他體內心魔未除,現在還是瘋狂的狀態。”
冬天的夜晚總是很長很長,找不到漫天的星河,唯有幾顆稀疏的寒星掛在天上。東方漸漸泛起猩紅的顏色,只是這顏色不再意味着血腥,而意味着光明。
一曲終了,陸鴻的身體終於趨於正常,他面色蒼白,憔悴不堪地癱坐在陣法中央。
死了!終於死了!
陸鴻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眼角甚至還沁出幾滴熱淚。
徐晚照正困的難受,頭沉甸甸的,有些恍恍惚惚,這一下,着實把她嚇得不輕。
“笑什麼?”
江東率先一步開口問道,被別人發現了自己做的醜事,不應該害怕,或者怨恨嗎》他怎麼會笑?
陸鴻拖着受傷得身體,移到了一棵梅花樹下,他把背倚在上面,竟然有幾分安詳的意味。
“我要謝謝你們,終於讓我擺脫了那個惡魔。”
那個惡魔?江東有些疑惑,難道,是陸鴻體內另一個鬼魂?
“那個惡魔,死後一直陰魂不散,生前是惡人,被我殺了,就成了惡鬼。我本以爲我能擺脫他的,沒想到,他一直藏在我的身體裡,企圖毀掉我的一切。”
他確實做到了,徐晚照心想,只是這話她不忍心說出來,看過小素和陸鴻的記憶後,她知道,陸鴻口中的惡魔就是他的父親。陸鴻這一輩子,都被他給毀了。
“那個鬼魂死了?”
徐晚照有些不放心地詢問江東,看到江東點了點頭,她這才放下心來。
“那個惡鬼已經死了,小素的話,蕭決會帶她會靈異事務所超度。等一會兒同學們就要起牀了,這兒肯定會有許多人。你先回去補覺吧,這裡我來解決。”
清晨的陽光比不上正午的熾烈,試探地灑下一縷一縷的柔光,被梅花樹切割成斑駁的碎片。徐晚照擡頭仰望着江東,他的臉龐被汗水打溼,緊緻的皮膚折射出健康的光澤,少年長身玉立,彷彿可以頂得住傾覆的蒼穹。
誰家少年初長成——網上曾經流傳這麼一句話。
十九歲,寂靜無人的清晨校園裡,聽着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徐晚照第一次可以肯定地說,自己不是喜歡江東,而是愛上江東了。
抿起嘴脣,徐晚照呆呆地點點頭,轉身走出梅花園。她的臉頰和耳朵已經燒得通紅,像是秋天熟透了的蘋果。
“洛洛,我昨晚出去通宵了,現在想要補個覺,你英語課之前把我喊醒可以嗎?”
手機應該是昨晚工作了一夜,所有的電都消耗完了,不管徐晚照怎麼折騰,還是開不了機。無奈之下,徐晚照只好求助林洛。
“好嘞,用給你捎飯不?”
林洛正在看一個科幻電影,大清早的心情很是愉悅。
“不用了,謝謝。”
徐晚照給手機充着電,說完就蒙上了被子,沒過幾秒鐘,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手機鬧鈴的聲音響起。
徐晚照的頭還是很疼,可能不只是因爲熬夜,還有吹了一夜風的緣故。
“都兩點了呀。”
徐晚照忍不住感嘆道,不對,她忽然叫起來,兩點,那就是下午了,這個鬧鈴,是自己午睡起牀的鬧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