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樓頂有涼臺,可以遠望。隔窗可以看到多摩川。東久逛宮聽完播送後,深感日本戰敗已成事實,今後必須重建道義文化高尚的民主主義和平國家。東久邇宮曾於192年到1927年、1934年到1936年兩次留學法國,過着放蕩的生活,他是個世界主義者。
播送完了後不久,皇宮前廣場上陸陸續續地來了許多市民和下級軍官。
已經有幾百人——身穿國民服、女勞動服、軍服的瘦弱的人們。頭上纏着頭巾的男工、女工。青年、中年男女及老人……這些人當中,有的站在那裡默禱,有的俯伏在地把頭額觸到白石子上,也有的在行最敬禮。還有一些人一邊哭一邊同唱《君之代》。這幾百人有排隊而來的,有幾人結伴同來的,也有獨自一人跑來的。
大家都面向皇宮。其中有人舉起雙手,高喊“天皇陛下萬歲”。陽光下,人越聚越多。
突然,在中央一個身穿國民服的男子喊起來:“諸君,我們對不起天皇陛下!請求寬恕吧!請求原諒吧!
其後,聲音中斷。細一看,他佩帶着《朝日新聞》的袖標。
沒有人離開。站着的人也曲膝叩拜。
哭泣聲忽高忽低,猶如波浪在廣場上起伏。
以往,在明治天皇、大正天皇病重的時候,這裡也聚集很多人。他們有的站立,有的坐在白石子上祈禱。有的敲鑼,有的打鼓,有的搖鈴,有的吹螺號,有的喊幹嗓子,祈禱病癒。
但是今天,既沒有銅鑼,也沒有鼓和螺號,人們只是哭、叫,用哭聲唱《君之代》。
日本的國歌“君之代”播放起來,隨後,天皇有史以來第一次向日本民衆講話。
“敵人已經開始使用新的極端殘忍的炸彈,如果我們繼續戰鬥,日本民族不光會最終失敗和消亡,人類文明也將全部滅亡。這就是爲什麼我們要接受列強提出的聯合宣言。”
“讓全民族像家庭一樣一代代地延續吧。把你們所有的力量,凝聚到未來的建設中去。培養正直的行事方式,培育高貴的精神,堅定地工作,用你們的決心促進帝國天賦的輝煌,緊跟世界的發展。”
數百萬日本人爲天皇的講話哭泣,他們的眼淚充滿了悲痛、恥辱和欣慰,他們爲失去的東西而感到悲痛和恥辱,他們爲不再經受長期的痛苦而感到欣慰。在東京,成百上千萬人擁擠在皇宮前,向天皇鞠躬。人們的渴望不時被手槍槍聲打斷,他們當中的陸軍和海軍紛紛自殺。
在長崎,遠方敵人偵察機的嗡嗡聲同飛機下面的哭泣聲形成了奇怪的對照,飛機在天空盤旋,對第二次原子彈爆炸的效果進行拍照。在許多地方,不知道天皇講話的許多人認爲,由於日本已經贏得戰爭,戰爭結束了。“我們想,沒有結束戰爭的其他辦法。”聚集在廣島火車站人羣中的一個人回憶道。
一些日本士兵拒絕放下武器,有些士兵捲入最後的野蠻行動。在距離長崎北部1英里的福嶽,西部陸軍總部的軍官們用自己的劍,將16名被捕的美國飛行員砍死。在九州的大分基地,海軍第五航空兵部隊司令宇恆纏設計了自己的自殺方式——對敵人發動最後的攻擊。
那天下午5點,海軍上將宇恆帶着武士劍,穿着沒有勳章和金鍊的制服,走向飛機跑道。他發現了11架準備起飛的殲擊轟炸機,兩名機組人員分別站在11架飛機旁。
宇恆目瞪口呆。“你們就那樣願意跟我去死?”22名士兵舉手致禮。當宇恆坐在領頭戰機上位於飛行員背後的座位上時,一名軍官爬到他身邊表示抗議:“你乘坐了我的飛機。”宇恆笑了:“我來減輕你的負擔。”這名軍官並不懼怕上將的軍銜比自己高,他試圖擠到上將身邊。上將高興地挪動了位置。
晚上7點24分,宇恆致電他的基地。“我要對衝繩發動攻擊,我的戰士們在沖繩像櫻花一樣倒下”。他宣告說。幾分鐘後,他發回最後的消息,說他的編隊已經開始俯衝,進入攻擊狀態。這是人們聽到宇恆上將和他的自殺團消息的最後一刻。
數年以後,一個名叫丹尼?羅斯韋爾的水手揭開了宇恆最後一刻的秘密,他對一位日本史學家說,他看見了好幾架神風飛機在沖繩北部被擊落。其中一架飛機拖着煙霧和火焰,撞擊在海灘上。第二天,羅斯韋爾檢查了那架飛機,在這架雙座飛機內發現三具屍體。其中一個人佩帶着帶有裝飾的劍,這個人就是宇恆。
在裕仁天皇向人們做出重要廣播之後不到24小時,華盛頓的記者們蜂擁而至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室,傾聽杜魯門總統宣佈:“我已經收到了日本政府的照會,作爲對8月11日國務卿提出的通知的答覆。我認爲這一答覆是對《波茨坦宣言》的完全接受,這個宣言規定日本要無條件投降。”
8月16日,東久邇宮在御文庫的謁見所拜謁天皇,被命令組閣。他上次會見天皇是12日天皇召集皇族說明停戰決心的時候。
這回天皇說:“命卿組織內閣,希尊重帝國憲法,以詔書爲基礎,努力統轄軍隊,維持秩序,以收拾時局。”所說“詔書”,就是停戰詔書。
這天上午,東久選宮來到作爲組閣本部的赤阪離宮,但是幾乎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
只有幾輛汽車,無法和閣僚的侯補人聯絡,沒辦法只好先讓己定下來的閣僚兼任,以後再聯絡。在這樣的困境下,軍方還要繼續戰爭。
17日,他剛參加完親任式,沒有直奔首相官邸而先來到陸軍省,就是爲了先控制住軍部。他兼任陸相,原因也在於此。
午後4時起,召開第一次內閣會議。他傳達說,天皇特別關注“控制軍隊和維持秩序”。接着,他和鈴木前首相交接之後,在官邸進行廣播講話:“……鑑於世界大勢及我國現狀,對大東亞戰爭已以非常之措施予以結束。事已至今,對陛下深爲歉疚,同時深感我國體之可貴,不禁感激零涕……”
這是東久邇宮廣播的第一段,讀後令人糊塗。戰敗了,因而投降。天皇希望打勝仗,因戰敗臣下才“深爲歉疚”。如果說天皇下令停戰就意味着維護“國體”,難道這就令人“感激零涕”嗎?
這裡也沒說戰爭失敗。廣播講話共用十五分鐘,並且不斷反覆他說:“每個臣民都要深體大詔之精神、之訓誡,不許有違背其本意之言行。
從下午8時起共用兩個小時,召開了最高戰爭指導會議。爲了接受聯合國的投降條件,要求向馬尼拉派遣日本政府代表,需商量派去的人選和停戰的有關事宜。
東久邇宮完成了首相的第一天課程,回到麻布的住友公館。4月份空襲時把他的官邸燒了,於是他的家分住在多摩川別墅和住友公館兩處。
他回到家中入浴後開始寫日記。他是從昭和初期把日記中斷的,1941年元旦開始,又開始每晚記日記。
這一天的日記約有3,6字,但是其中6%是記首相官邸和對總理大臣室的印象。在停戰第三天,作爲首相的第一天,東久邇宮最關心的是首相官邸的內部。
“……來到首相官邸,迄今我做夢也未想到來到總理大臣室,開始做總理的工作。在陸軍中開師團長會議的時候,當時的總理曾招待過各師團長和陸軍首腦,我曾任過師團長或者說軍事參議官,所以曾來過幾次。但此次作爲首相進入官邸,真是感慨無量。首相官邸爲了對付從戰爭到停戰的混亂,官邪的各大門及其周圍都由警官、憲兵、軍隊從嚴警戒。在正門前的建築物裡,有許多警官值宿,官邸的大房間裡也有軍隊駐守,幾名警官在正門前值勤,對出入者一一訊問,真是嚴密得插翅難飛。官邸的西式建築曾被燃燒彈擊中,幸搶救及時未被燒燬。從正門起,內部雜亂得很。
“總理大臣室很寬敞,兩側是房間,對面是走廊,南面是窗戶。窗戶很小,而且也不多,爲防空襲時的衝擊波,窗玻璃還貼着紙條。因燈火管制,窗戶被黑布簾遮得嚴嚴實實,室內十分陰暗。
“總理室的隔壁是秘書官室,秘書官室的隔壁是休息室和一個大房間,中央有個大圓桌,召開內閣會議時,各大臣在這個大桌前團團圍坐。
“我命令秘書官,從今晚起解除燈火管制,取掉室內的黑布簾和窗上的紙條。於是首相官邸的燈光又重新照射到外面。內外都明亮起來了。
“從總理室的陽臺向外看,官邸的正樓安然無事,後邊的日本式樓房已被燒,黑焦的木材散落各處。院內樹木也被燒,情景十分悽慘。房邊修建的書記官長、書記官、秘書官用的西式住宅也全部被燒,只剩下外牆殘破不全地立在那裡。附近的百姓家也遭到戰災,僅僅剩下石頭、磚瓦、水泥牆壁和樓房的外牆,樣子十分悽慘。隔着貯水池,對面的高崗斜面,可以看到白色的美國大使館,房頂已被燒掉,四壁還嚴然在焦土中挺立着。“下町方面,有許多樓房林立。從六本木到赤阪燒得一片淨光。我曾當過聯隊長的近衛步乒第3聯隊的紅磚營房也被燒,黑焦的敗垣殘墜象骸骨在崗上直工。放眼一看,戰爭的災害和戰敗的痕跡映入眼簾。白天,久坐在這陰暗的房間裡憂悒得無心工作,有時走上陽臺,望着藍夭,一沐陽光,想提起精神,但眼前一望無邊的戰敗後留下的廢墟令人不堪忍睹,沒辦法又回到陰暗的室內。在關島,海軍上校埃德溫?t。萊頓走進他的上司、海軍上將切斯特?w。尼米茲的辦公室,告訴尼米茲日本投降了,尼米茲是太平洋地區美**隊司令。萊頓後來回憶:尼米茲“既沒有狂喜,也沒有像我所看見的其他軍官那樣歡蹦亂跳。他只是平靜地笑了笑”。日本投降的消息到達了海軍上將、第三艦隊司令威廉?f。哈爾西那裡,他正在位於日本沿海的旗艦密蘇里號上。哈爾西的反應明顯不同於尼米茲,他大聲地叫了聲“好!”並拍了身邊所有人的肩膀。心情平靜下來後,哈爾西下令準備升旗,同時出於安全起見,他命令部下“監視並擊落所有的窺探者——不要報復,而要使用友好的方式”。
哈爾西的整個艦隊不約而同地舉行了慶祝儀式。甲板上的船員們,在此起彼落的汽笛聲形成的刺激音樂中跳起了舞,互相擁抱。“每艘軍艦都打出了自己最大的軍旗,”一位軍官說,“人們互相比,看誰喊得最響亮。”
一大批美國殲擊機和轟炸機向東京挺進的途中,接到卸掉炸彈返回基地的通知。一名飛行員對哈爾西相互矛盾的命令大惑不解:“海軍上將說‘不要報復’是什麼意思?”他詢問僚機。僚機很快做出回答:“我想上將要我們只使用三門炮,而不是六門。”實際上,交火還沒有結束。那天上午11點25分,一名日本飛行員違抗命令,攻擊哈爾西的艦隊。海軍炮手輕而易舉地將這架飛機,以及隨後而來的4架擊落。美國飛行員——並沒有遵循海軍上將的命令——在敵對的最後一天,又擊落了38架日本飛機。
在東京,鈴木內閣在裕仁天皇廣播之後辭職,天皇的叔叔東久王子繼承了首相鈴木的職位。
新首相沒有突出的才能,但是它擁有兩項品質,這使他成爲帶領日本挺過未來的關鍵時日的理想人選:一是他同皇室的血緣紐帶,打消了人們對皇室世襲能否延續的疑慮;二是他具有當將軍的經歷,這使他容易爲軍方接受。
形勢發展得很快。鈴木內閣辭職後不久,美國太平洋陸軍部隊司令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向東京廣播說,盟國已經接受了日本的投降條件並要日方派遣代表團到菲律賓。
麥克阿瑟對日本的負隅頑抗抱有警惕,他告訴日方代表團,要把日本所有的防禦計劃帶來。作爲交換條件,美方將詳細說出將來的佔領條件。對於趾高氣揚的日本官員來講,這種要求近乎可恥而不能接受。陸軍參謀長梅津將軍拒絕參加會談,堅持要他的副手河邊虎四郎代表他參加。對河邊而言,尋找執行此次使命的人員有些困難,但是,最後他說服了15名軍官和外交官隨同他前往馬尼拉。8月19日一大早,河邊代表團登上東京的兩架三菱轟炸機。按照盟國的要求,這兩架飛機——美國人稱之爲長頸鹿——在機身兩側塗上了綠色十字。河邊代表團在麗島換乘美國的-54運輸機,前後總共飛行12個小時後抵達馬尼拉。日本人在尼科爾斯機場走出飛機,發現人聲喧譁。在他們被保護着走向等候着的汽車途中,成千上萬發着噓聲的士兵和平民纏繞着他們。對於一個代表團而言,照相機狂亂地拍照聲就像“機槍射向怪獸”。隊伍經過馬尼拉的途中,成千上萬馬尼拉人——他們仍然記着日本人多年的佔領,記着日本人在過去的2月放棄馬尼拉之時帶來的浩劫——他們咒罵着,高喊着,還有些人向汽車扔石塊。那天晚上,日本代表團被帶往霍爾市與美國對手舉行首次會談。他們在入口處卸下劍,在護送下走進二樓的會議室。等待他們的是麥克阿瑟的參謀長,理查德?k。薩瑟蘭?jr。將軍,後者是個強硬的軍官,有人聽見他說“這兒的人是膽小鬼”。麥克阿瑟將軍拒絕接見日本人,直到日本人實實在在投降的那一刻。
河邊靜靜地聽着薩瑟蘭宣讀日本的投降條件。但是,當美國人告訴他美**隊將在8月23日(即四天後)在東京的厚木空軍基地登陸時,河邊忍不下去了。
“日方誠摯地建議你們不要那麼快登陸。”他抗議道,“你們應該知道,我們在國內處理一些神風部隊仍有麻煩。至少需要1天進行準備。”薩瑟蘭對於河邊的抗議置之不理,他說,麥克阿瑟將軍將親自在8月26日登陸,接受日本在兩天後的投降。
隨後薩瑟蘭要日方把自己軍事力量的細節交待出來。在晚上的大部分時間裡,日方交待了他們支離破碎的帝國中依然存在的秘密,包括所有陸軍和海軍的位置、軍火庫、岸防炮和雷場。薩瑟蘭急於想知道所有“迴天”的部署位置,“迴天”是一種致命的爆破筒,薩瑟蘭擔心頑固分子會用它們阻止美軍的登陸。到凌晨四點鐘,河邊的代表團完成了艱鉅的任務。薩瑟蘭對與日方的合作表示滿意,在會議結束時他做出了首次讓步:“日方已經提供了所有必要的信息,日本方面期望實現和平佔領而不產生麻煩。我們不想浪費任何時間,但是我們將在8月28日登陸。”下午一點,日本代表團乘坐-54運輸機前往麗島。在19個小時內,談判雙方朝着結束交戰的方向做出了良好開端。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遠東野望1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