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明勳看了下手錶對他說:“等十分鐘,如果不行的話,就讓你去。”
譚朗星無奈的點了點頭。
薛永泰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十四分鐘打進鎮裡並不是不可能,但是那得付出多少犧牲哪!可是讓他放棄的話,他又實在不甘心。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看不透歸明勳了,這個學兵軍嫡系出身的新任師長,以前總是表現得特別好說話,特別哥們的樣子,怎麼就沒發現他上了戰場就變成個惡魔了?丟他老母,感情不是他華北的兄弟哪!
鎮口的機槍已經增加到了六挺之多,其中重機槍就有三挺,再加上爲數衆多的三八大蓋,此時別說進攻了,只要站起來那就是被斃的命——怎麼辦?
時間幾走得特別快,薛永泰心跳加速,他睜大眼睛看着不時噴吐着火焰的那兩堵牆,忽然靈機一動。趕緊的將話麥放到嘴邊,按下送話鍵,他大聲呼喚:“雞仔雞仔,我是母雞。”
“小雞仔收到,”“大雞仔收到,”一營副營長陳澤永率先回應呼叫,然後是二營的通訊員。
按照規定,部隊只要出了軍營,每天都要更換電訊代稱,今天這代稱是薛永泰設定的。三營的通訊員陣亡了,營長郭鳳仙將步話機抱到身邊,聽見薛永泰的呼喚,他心中暗罵着:“丟你老母,這種代號也想得出來,我呸呸!”暗啐了兩口,他甕聲甕氣的迴應道:“老雞仔收到!”
放在平時,陳澤永等人此時立刻要爆笑開了,不過現在,大家可沒心情玩笑。
薛永泰吼道:“都給我把煙霧彈準備好了,我數一二三,大家齊射!”
三個雞仔紛紛轉頭髮布命令,讓有煙霧彈的換裝煙霧彈,然後紛紛向薛永泰彙報:母雞,小雞仔準備完畢、老雞仔準備完畢……
“很好。聽我的口令,一、二、三——射!”
“打!”“射擊!”“開火!”
幾十枚煙霧彈通過榴彈發射器飛向鎮口日軍陣地,很快便嘭嘭炸開,然後煙霧肆虐。
日本人慌了,不少鬼子下意識的以爲這是毒氣彈,有鬼子厲嘯起來:“八格!毒氣彈哪!狠毒的支那人!”開始手忙腳亂的戴防毒面具。
又有人喊:“皇軍的勇士們,衝上去和支那豬拼了!”有十幾個鬼子響應他的號召,跳出了牆體工事。
龜田信由開始也很慌張,不過他畢竟見識多一些,在吸入兩口以後便知道這只是普通的做掩護用的煙霧彈,他站起來吼道:“別慌,只是普通的煙霧彈!都給我堅守戰位,支那人要進攻了!”
眼見煙霧將日軍陣地完全籠罩住了,並且正在向一營陣地飄來,薛永泰站起來吼道:“兄弟們,丟他老母!”然後,帶頭衝了上去。
有點熟悉的吼聲響起,粵藉官兵們就好像吃了鴉片一樣變得特別亢奮起來,他們齊聲高喊:“丟他老母!”有幾個老兵應該是回憶起以前身在鐵四軍中作戰的日子,站起來以後不忙着衝鋒,而是撕開上衣**着胸膛,這才大喊着“丟他老母”衝了上去。
“噠噠噠!”機槍聲狂吼,不少剛剛爬起來的戰士立刻哀嚎着栽倒,不過卻再沒有人趴下規避,此時此刻,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被激起了血氣的702團官兵也會義無反顧的衝上去。一營三連的幾個戰士離鎮口最近,他們衝了兩步就將身上的手榴彈接二連三的丟進印象中的日軍火力點,只聽見轟隆隆的爆炸聲響起,日軍的火力點登時少了兩個。
沒有了視野,機槍的威脅登時降到了最低。日軍的幾個機槍手雖然竭盡全力的掃射,不過卻總沒有之前那麼自信,好像他們忽然不會開槍了一樣。
薛永泰的嗓門自始至終最大,他一邊“丟他老母”個不停,一邊發佈命令:“都別亂開槍!大刀,換大刀!丟他老母!”
“丟他老母!”一片“丟他老母”聲,日軍慌了!
龜田審時度勢,知道接下來註定是異常混戰,他喊道:“退子彈,準備白刃戰!”
“哈依!”
“都不要慌,機槍手,只管朝外面掃射!”
“哈依!”
在再次付出了將近百人的代價以後,二團終於殺進了鎮口,接下來的戰鬥,就是以冷兵器爲主了。今天的風很小,徐徐吹着,這讓煙霧很難消散。交戰雙方都沒喲視野,如此,爲了不誤傷戰友,有點理智的都選擇了白刃戰。
薛永泰衝得飛快,不知不覺間他居然衝進了四五個鬼子中間。他大喊一聲:“丟你老母!”雙手揮動大刀片子,一刀就將一個鬼子連頭帶左肩給削了下來。“八格!”一個鬼子大喝一聲,抓住機會挺槍直刺,他躲閃不及,被刺中了左腹。薛永泰疼得再次大罵一聲:“丟你老母!”雙手回抽,刀柄敲在那個鬼子的臉上,登時就將那張臉敲得變成了紅白相間的血豆腐。
又一個鬼子挺槍刺了過來,薛永泰眼見不能倖免,正在罵一聲“丟你老母”,“呯呯”兩聲槍響,那個鬼子心口連中兩槍,栽倒在地。
被薛永泰敲碎腦袋的鬼子倒地的時候將槍刺拖出,薛永泰的傷口登時血如泉涌。薛永泰“丟你老母”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還有兩個鬼子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大官,本來正想着過來搶功,卻被後來殺上的幾個戰士圍住,一陣白光山東,兩個鬼子一個被剁下了腦袋,另外一個先是被一刀劈在腰上,疼得毫無風度的大聲慘叫,隨即被另外一個戰士一刀同樣剁下了腦袋。
“團座,你沒事吧?”有一個戰士扯出身上的急救包開始爲薛永泰止血,薛永泰疼得臉上脫色,他恨恨的罵道:“丟我老母,老子怎麼早沒想到這一招,不然也不會死這麼多兄弟了!”說着,眼中流下兩行熱淚。
戰鬥持續了十分鐘不到,龜田看出情勢不妙,毅然的選擇了撤退,帶着五十餘鬼子邊打便退,退入了石門鎮軍營。
一場苦戰,二團的官兵又倒下了三十幾人,負傷百餘個,這讓薛永泰欲哭無淚——前前後後二團總傷亡了將近四百人,戰損達到了40%,在已方兵力充足的情況下已經失去了繼續戰鬥的資格。
學十九旅和二十一旅大部隊開上來,面對二團的慘象,譚朗星等人都暗暗心驚,想道:這就是日軍的真實戰力嗎?在兵力佔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居然還給裝備精良的二團造成了如此大的傷亡?看見譚朗星,薛永泰像看見親人似的掙扎着要起來,哭道:“旅座,你要給兄弟們報仇哪!”然後他看見歸明勳,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掙開攙扶自己的兄弟,瘋狂的撲了上去,嘶聲嚷道:“歸明勳你這個狗賊,你還我二百多條兄弟的命來!”
譚朗星一把將他抱住了,又驚又怒的喝道:“薛瘋子,你又發什麼瘋,戰死的兄弟都是死在日本人手上,和師座有什麼關係?”
歸明勳先對譚朗星道:“老譚,你趕緊帶人去圍殲殘敵。注意多派偵察部隊,小心日軍的增援部隊。”然後他巡視了二團的所有人一眼,沉聲說道:“大家都對我有意見是不是?覺得我有坦克大炮不用是草菅人命對不對?我只問大家一句話,我們學兵軍是不是沒有了坦克大炮就不能打仗了!你們的敵人有什麼?他們也沒有坦克大炮,他們的迫擊炮才區區幾門而已,比你們少得多,可是看看你們,居然被打成這樣?!薛永泰,別不服氣的看着我,今天我還就要好好的批評你——你不是一向自詡爲鐵四軍舊部,以擅打硬仗出名的嗎?現在怎麼說?打仗是用動腦子的,你早點想到施放煙霧彈,會有這麼大的傷亡?”他越說越嚴厲——
薛永泰被人攙扶着站在那裡,只氣得渾身發抖。
路右夫看不下去了,走近來打圓場說:“好了,戰鬥還沒結束,就是總結也要等打完了仗再說。明勳,讓二團的兄弟們下去休息吧。”然後又對師屬衛生營的營長張海仁說道:“需要現在就動手術的,趕緊施救,二十一旅將負責保護你們!”
張海仁應了一聲,帶着擔架隊去找急需手術的重傷員去了。
學十九旅所屬701團還有703團以及坦克營被、牽引炮營被譚朗星帶走了,學二十一旅在旅長陳二丙的指揮下順序開了過來。他們在二團左邊列隊,旅屬醫療隊也過來幫忙救治傷員。陳二丙和薛永泰是老相識,看見他的腹部還在往外滲着血水,他說道:“老薛,怎麼搞成這樣,衛生員,趕緊幫薛團長重新包紮!”
“滾開!”薛永泰朝一個要幫他重新包紮的女護士吼道,嚇得那個女護士嗚嗚的哭了。薛永泰手指着歸明勳吼道:“老子不管你怎麼說,這一次我們團之所以死這麼多人,就是你們師指的責任!他媽的,這算怎麼回事?明明可以用大炮轟,用坦克碾壓,偏偏讓兄弟們用人命去填——老子不服!”
薛永泰的話激起了二團官兵的同仇敵愾,大家看着不少朝夕相處的戰友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心中的沉痛心情是他人無法體會的,他們慢慢的走到薛永泰的身邊,都瞪着歸明勳吼道:“我們不服!”
情勢的發展失去了控制,路右夫急了,他想起了正在住院的政治主任葛樞機,心中不由感嘆他病得真不是時候。他有些擔心的看着歸明勳,很擔心這個年輕的主官會因爲惱羞成怒而失去理智。
歸明勳心中其實一樣的難過,不過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從大義上來講,他是堅決的執行了莫希德的命令,從他個人理解的角度上來說,他覺得今天的犧牲是值得的。因爲正是二團最後的爆發,讓他看到了昔日鐵四軍的影子。這個時候,他多麼想吼上一句:鐵四軍回來了!可是,殘酷的現實卻讓他無法痛快淋漓的喊出這句話來。面對二團官兵幾百人敵視和挑戰的目光,他儘量的平靜心情,說道:“你們可以不服,你們甚至可以去軍法處告我,但是我還是堅持之前的評判!薛永泰!”他忽然大喊一聲。
薛永泰本能的立正,喊了聲到,然後醒悟過來的他臉上泛起了兩跎腮紅——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歸明勳很滿意他的反應,事實上,這正是他費勁腦汁想到的一個臺階。這個臺階是需要薛永泰配合的,好在他很配合,不然的話,他今天可就真的下不了臺了。他沒有給薛永泰再次發作的機會,正色說道:“二團今天傷亡如此巨大,不管責任是誰的,但是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記住!你們今天最後的表現,和你們之前的表現是判若兩人的!爲什麼會這樣?我希望你們回去以後好好總結一下,不是要你們寫什麼檢查,而是一次經驗的總結。我只想提一點,你們今天的表現先弱後強,真的是因爲煙霧彈的效用嗎?薛永泰,我希望你以書面的方式提交一份報告給師部,如果有理有據具備說服力的話,我將會在全師推廣!好了,去向人家小戰士道個歉吧,一個爺們居然吼人家小姑娘,說出去你不怕丟人,我還嫌害臊呢!”說完這話,他再次掃視二團全體官兵一眼,發現許多人開始發怔,渾然沒有了剛纔的氣勢,而薛永泰偷眼看向那個女護士,一臉的尷尬,他心神一鬆,轉身離開了。
鎮子裡再次響起了激烈的槍聲,這一次,卻是一團和三團與木村大隊交上火了。雙方首先交火的是各自的偵察部隊,學兵軍這邊一個班的士兵、鬼子那邊一個小隊的鬼子,雙方各自佔據一條街道的兩端打得不亦樂呼。然後,譚朗星和龜田心有靈犀的各自分出一半部隊從另外一條街道想要包抄對方後路,結果這兩部分軍隊再次交手,戰鬥規模一下子就擴大了。
此時,莫希德率領的學二十旅的先頭坦克營已經順利的攻佔了長臺,這也就意味着,莫希德接下里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包抄龜田大隊的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