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隴海鐵路運河大橋東橋頭,葛增福一行人將摩托車停放好了以後,立刻沿着運河南北走向偵察敵情。
葛增福帶了自己的兩個警衛,三個人沿着河堤一陣狂奔。跑出去兩公里的路程以後,葛增福看了看時間,說道:“我們在這裡守到十二點鐘,等大部隊趕到大橋再回去。”
三個人隨即各自找地方埋伏下來,摘下水壺拿出餅乾開始吃午飯。
葛增福守在最後面,他纔將將將一塊壓縮餅乾送下肚,喝了兩口水,忽然聽見最前面的吳岱喊道:“營座,鬼子!”
“什麼?”他趕緊摘下望遠鏡順着吳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大隊的鬼子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鬼子如此之多,因爲河堤邊樹木的遮掩,他竟然無法看清隊伍的長度。他大吃一驚,趕緊喊道:“撤,快,撤回去!”三個人順着來路往回飛奔,路上另一個戰士問道:“營座,日軍想幹什麼?他們難道是想堵住我們的退路嗎?”
“不知道,也許是想利用隴海鐵路大橋渡河抄臺兒莊的後路,不管了,趕快把情況反映給劉旅長才是正經。”
劉書榮和黃樵鬆接到戰區司令部最新命令的時候,葛增福已經帶人出來了,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霸王旅還有27師的官兵已經兵分兩路,在運河大橋東南過去二十多公里的地方潛伏起來了。
李宗仁臨時更該命令,讓27師和霸王旅暫時不要過河並沒有特別的用意,算是一記隨筆,但現在看來,正是這神來一筆讓劉書榮和黃樵鬆避免了被瀨谷支隊還有磯谷師團一部包圍在大橋東的噩運。
偵察兵們偵察到的最新敵情不斷傳回霸王旅旅部,這讓劉書榮大呼僥倖。霸王旅潛伏的地方名叫臨河灘,27師則直接潛伏進了一個叫漢村的村子裡,這兩個地方相距五公里左右。劉書榮黃樵鬆還不知道正有兩部日軍向己方靠攏,他隨即帶了十幾個人直奔漢村,想和黃樵鬆交流一下對當前局勢的看法,另外看看有沒有可能偷襲或者伏擊其中一部鬼子。
臺兒莊西門城下,細川豐雲緊緊的盯着一枚榴彈,想要從它的飛行軌跡上判斷出打擊效果,忽然,他看見高達十幾米的城牆上有什麼綠色的東西晃了一下,不禁訝然問道:“那是什麼?”忽然一根繩子從城牆上甩了下來,又一根……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轉身尖叫起來:“敵襲,敵襲!射擊,射擊!”
細川是迫擊炮中隊的指揮官,他的尖叫立刻引起了附近鬼子的注意,不少鬼子趴在地上舉槍瞄準,幾個鬼子軍官揮舞着手槍帶人撲了上來,他們大聲呼喝着,意思是絕對不能讓支那人完成繩降。
城牆上面,郭正德一面用布條將左手纏住,一邊巡視着衆人。他的目光落在一個看上去還像個孩子的士兵臉上,忽然笑了:“左小子,怕了?”
左孝臉色蒼白,眼睛裡透着深深的惶惑不安。他旁邊的一個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怕什麼?大家都是一個卵子,難道我們中國人的就比小日本的小了。”
另一個老兵一本正經的說:“不一樣的,小左子的還沒長毛呢!”
“哈哈!”衆人鬨然大笑。
左孝是一個新兵,是郭正德排的唯一一個新兵。郭正德本來要留下他的,但是左孝不幹,他認爲這是看不起自己。左孝臉紅了,他憤憤的嚷了一句:“我長毛了!”
衆人笑得更大聲了。放肆的笑聲中,子彈“咻咻”的越過城牆,有子彈擊中城垛,發出尖利的碰撞聲。
“都準備好了?”郭正德忽然大聲問道。
“準備好了!”衆人轟聲應道。左孝也跟着吼了一句,然後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平順多了。
郭正德左手緊握抿住布條,右手豎起了衛青式衝鋒槍,他對左孝說:“小左,你留下,幫我們看住繩子。”
“我不——”
“聽話,別小看看繩子這個活,很重要的。我們要有人受了傷,還要你幫忙拉上來。”
幾個老兵對視一眼,默默的沒有說話——他們都知道郭正德這話是騙人的,他們下去以後,肯定沒機會再回來了。一個老兵拍拍左孝的肩膀說道:“鬼子肯定要狙擊我們的行動,你在上面正好幫我們打掩護!”
郭正德正色掃了衆人一眼,忽然大聲吼道:“兄弟們,死戰!”
“死戰!”
郭正德左手抓住了一根繩子,忽然露頭,右手舉槍一陣狂掃,緊接着就攀上牆跺,然後身子一晃消失在了左孝的視野裡。
“兄弟們,上!”越來越多的人翻了出去,城外的三八大蓋特有的槍聲登時變得密集起來。左孝眼見一個老兵剛剛登上牆跺就被一顆子彈擊穿了心臟然後慘叫一聲栽下城牆,他大吼一聲雙手抱槍衝向了前方,“小鬼子,去死吧!”他嘴裡大喊着,雙手端着槍朝下面陣型最密集的一羣鬼子掃射着。
小鬼子的迫擊炮陣地設置得很詭異,他們利用挖掘壕溝挖出來的泥土壘了道高達兩米多的屏障,這樣就避免了被城牆上的火力射殺。郭達讓郭正德排垂繩出城突擊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郭正德他們的下降速度非常快,不過縱然如此,因爲目標太明顯,又直接面對日軍槍口,一個排的戰士真正能下到城下只有一半而已。
“打!打!”左孝在上面眼看着一個又一個老大哥倒地不起,悲憤的大叫着,使勁的扣動着扳機。他居高臨下,雖然只有一人一槍,卻極大的壓制了日軍的反撲,先後兩隊鬼子從戰壕裡衝出來然後又被打了下去,這爲郭正德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眼見一個又一個兄弟倒在了血泊中,郭正德睚眥欲裂,他打光了槍裡的子彈以後,不管不顧的將身後的揹包抱在懷裡就向前面的土堆衝了過去。土堆距離城牆不過三十米不到的距離,他很快的就衝到了距離土堆不過五米的地方,他正要去拉導火索,忽然坐肋一陣劇痛,整個人重重的摔了出去。“媽的,疼!”他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氣,忽然咬牙站了起來,怒吼一聲衝上了土堆,緊跟着拉開了揹包上的導火索。
“吱吱”的響聲裡,他翻過了土堆,重重的摔到了細川豐雲面前。他摔得頭暈眼花,但是朦朧看見幾個鬼子驚恐的表情還有他們身邊的迫擊炮以及彈藥箱,他嘴角咧開露出了微笑。
“殺了他,殺了他!”細川豐雲看見他懷裡的揹包吱吱的冒着白煙,駭得魂飛魄散,嘶聲喊着就朝後退去。幾個鬼子舉槍射擊,子彈連續擊中揹包,裡面的炸藥包立刻就被引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火球騰起,劇烈的爆炸將附近二十餘米長的一段戰壕完全的吞沒,泥土彈片亂飛,高達兩米的土堆白炸出了一個大豁子……
“排長!排長!”左孝目睹了這一切,他眼睜睜的看着郭正德被煙火吞沒,下一刻憑空消失,心中痠痛,忍不住熱淚長流。
池田岡片被守軍慷慨赴死的勇氣驚呆了,忽然,他尖叫起來:“射擊,打死他們,保護炮隊!”他躍出戰壕,帶領幾百個鬼子衝了上去。炮隊賴以躲避城內火力的土堆現在反而成了突擊隊的天然盾牌,鬼子兵紛紛據槍射擊,效果卻極其有限。又一個突擊隊員翻過了土堆,他的身形纔剛剛在土堆上現身,幾個眼尖手快的鬼子便開槍集中了他,而他凜然不懼,在滾落戰壕的時候,縱身撲向了一門迫擊炮。
那裡的鬼子怪叫着逃離,然後接踵而至的猛烈爆炸將他們掀上了半空。
一個又一個突擊隊員翻過了土堆,他們以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將池田岡片仗以攻破西門的“妙手”變成了一堆廢鐵。
又一個突擊隊員翻過了土堆,然後他驚訝的看見了一隊鬼子兵,他沒想到這裡竟然有這麼多鬼子,心中大叫:“賺了!”雙手將懷裡的揹包抱緊了直撲過去。
十幾個鬼子驚恐的看着他,嘴裡怪叫着撲了上來。附件的鬼子都驚呆了,他們看着那隊鬼子背後的一堆彈藥箱,面上露出了驚恐至極的表情。那堆彈藥箱可是特殊的存在,裡面存放的都是毒氣彈,萬一被引爆的話,結果不堪設想。
這些炮彈本來是要打進城裡去的,但是因爲現在是西北風,細川豐雲擔心偷雞不着蝕把米反而危害了自己,遲遲沒有下達發射命令。現在好了,磯谷廉介自釀苦果,西門鬼子將因爲這個意外不得不付出慘痛的代價。
“轟”的一聲巨響,突擊隊員連同身邊的十幾個鬼子全部被氣浪掀起,在半空中被撕成了碎片。附近的其他鬼子先是呆呆的看着,忽然怪叫着轉身就逃——“轟隆隆”的連續爆炸聲過後,一片厚重的黃色煙霧迅速籠罩了整條戰壕,下一刻被風吹動,向池田岡片站立的方向飄去。
“撤,撤!”池田先是驚呆了,然後他聞見一股甜味,駭得魂飛魄散,大叫着下達撤退命令。
左孝不知道那片黃色的煙霧是什麼,他身上已經沒有子彈了。一個排的兄弟轉眼就沒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淚水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