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箇中隊的鬼子在安西鷲的注視下越過了城牆廢墟,至少在三個制高點上架起了機關槍,這讓安西鷲對接下來的戰鬥充滿了信心,他大聲吆喝着,讓部隊儘快通過這片廢墟,好完全滲入臺兒莊東城區。
幾乎同時,左安全也在大聲吆喝着:“快,快!”催促着刑十四團的戰士們往這裡飛奔。
安西大隊和刑十四團的戰士們正在不約而同的朝同一個點狂奔,忽然從西南方傳來了沉悶的打雷聲——
韓家寺往西過去十五公里的蘇魯交界處一個名爲平窪的野地,一些高高低低的的野草、樹叢忽然動作起來,如果日軍偵察機恰好經過這裡的話,其飛行員會驚訝的發現,在這片綠色的野地裡正活躍着上千的綠色身影,其中就有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列外航空兵首要打擊目標的學兵軍自行火炮部隊。
在接到蘇海虎的電話之前,李踐一度哈欠連天、昏昏欲睡。爲了今天的兩場炮戰,從昨天早上醒來開始,他到現在就沒有合過眼。凌晨時分在韓家寺以北爲了掩護郭幕儀部的偷襲轟擊了一氣以後,他立刻帶領部隊趕到了這裡,然後便開始對大炮進行僞裝。再後來,他就一直在等待前線的訊息和司令部的指示。
“長官,蘇團長來電話了,日軍炮兵方位在臺兒莊東北3400。”
“好,立刻給我接司令部電話。”
徐州,第五戰區司令部裡,李宗仁揹着雙手不停的踱着步,白崇禧則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淺酌慢飲着。
“德鄰兄,你別轉了,你轉得我頭都暈了。郭幕儀偷襲成功,我們的初期目標已經達成,接下來即使不能包圍磯谷師團,軍事委員會那裡也說得過去了。”
“健生,于學忠來電報沒有?”
“沒這麼快的,他們迂迴的幅度太大了。”
李宗仁考慮到郭幕儀的偷襲行動成功以後,磯谷廉介一定會填補安騰師團留下的空白,繼續進攻臺兒莊,他的下一步作戰方案是讓于學忠的51軍迂迴到沛縣去,然後從那裡渡過微山湖,在沙溝附近登陸,然後再渡過大運河,直接殺奔韓莊,再從韓莊直殺泥溝、南洛、北洛,一舉切斷臺兒莊和棗莊之間的聯繫。那樣的話,配合臺兒莊守軍,可以伺機切割磯谷師團,圍殲其一部,從而將臺兒莊戰局完全攪亂。
“黃樵鬆和劉書榮呢?”
“他們快到運河大橋了。”
“趕快發電報,讓他們不要過河,就在附近找地方隱蔽。”шшш▪ тTk án▪ c○
“你是想讓他們找機會再從運河東去臺兒莊?”
“是。”
“好的,我這就去辦。”
白崇禧放下茶杯跑出門,恰在此時,電話響了。李宗仁一個箭步奔了過去,飛快的將電話抄在了手中。
“司令部嗎?我是李踐,我們已經發現磯谷師團炮兵陣地方位,請求進攻!”
聽見是李踐,李宗仁開始還有點失望,聽見後面的話,他十分興奮,說道:“我是李宗仁,可以進攻,我重說一次,可以進攻!”
“是!”掛了電話,李踐精神抖擻的開始發佈命令跑出了指揮部。然後他一聲令下,所有的炮手都開始按照蘇海虎和王藺仁提供射擊參數調整設計角度和方向,隨着那些掛在炮管上的僞裝一陣劇烈的顫動,五分鐘以後,整個炮兵部隊便做好了開炮準備。
他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八點四十三分,“希望小鬼子的大炮還沒來得及移位!”他這樣想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廝殺喊道:“五分鐘急速射——開炮!”
“開炮!開炮!五分鐘急速射——”傳令兵以及各級指揮官將他的命令飛快的傳達下去,幾秒鐘以後,“轟隆隆”的打炮聲響起,平窪立刻被白茫茫的硝煙給覆蓋了——
忽然響起的打雷聲讓臺兒莊戰場上交戰雙方所有人不自覺的都豎起了耳朵,然後,聽出了炮聲的來源,雙方的表現可就截然不同了——日軍方面是雞飛狗跳,守軍方面則是笑逐顏開。似池鎮海這類一直對己方炮兵遲遲不進入戰場有怨言的軍官,其表現方式有點特別,無一例外的咧嘴笑着罵道:“狗日的終於捨得開炮了!”“姥姥的,還知道開炮啊!還以爲這幫吃乾飯的已經睡着了呢!”
磯谷廉介本來正在臨時指揮部裡和幾個參謀討論着戰局,聽見這炸雷般的炮聲,他身子一僵,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幾秒鐘以後,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問道:“支那人有這麼多的大炮嗎?”須臾他大叫起來:“快,快通知炮兵轉移!”
東門與北門中間的第5師團指揮部裡,安騰利吉忽然重重的跌坐在彈藥箱上,他低聲罵道:“八格!”沮喪的閉上了眼睛。
“支那人的炮兵終於開始反擊了!”安西鷲這樣想着,忽然感到了一絲恐懼,然後,他本能的爲了趕走這絲恐懼,聲嘶力竭的嚎叫起來:“進攻!進攻!”
“是我們的大炮!兄弟們,衝啊!”刑十四臉上綻放笑容,興高采烈的大喊。戰士們先上怔住,忽然更加有力的跑動起來——
磯谷師團的炮兵陣地上,福田一夫忽然瘋了一樣的跳了起來,他大聲喊着:“快,快,轉移陣地,”然後跑到最近的一門大炮那裡,奮力的想要將這門大炮推動起來。大炮的定位銷還沒有起出來呢,哪怕他把吃奶的力氣使了出來卻依舊紋絲不動。
“轟!”第一枚炮彈在距離福田大約兩百多米的地方爆炸了,他驚恐的看着那圖案忽然騰起的巨大蘑菇雲,然後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轉……”“轟隆隆……”他只來得及喊出個“轉”字,便被劇烈的爆炸震暈了過去。
數以百計的炮彈將炮兵陣地完全覆蓋了,有彈藥箱被引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爆炸聲此起彼伏,不時有大炮被肢解,零部件被氣浪掀起,飛得到處都是。煙火中,鬼子炮兵抱頭鼠竄,更多的人直接被撕成了碎片,他們的殘肢伴隨着大炮零部件四處灑落,少有人能保留全屍——
“這就是侵略者的下場!”臺兒莊西門後面的那幢樓上,王藺仁放下望遠鏡如是說道。
蘇海虎很興奮,他拿起步話機激動的向李踐彙報炮擊效果,反反覆覆的一句話:“一擊中的,一擊中的,兄弟們神了!”
隆隆的爆炸聲讓戰場上的小鬼子魂飛魄散,讓守軍將士士氣高昂——便在這樣的背景下,安西大隊和刑十四在一條三岔路口處不期而遇。
刑十四團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名叫欒桂林的班長,他差點和一個鬼子撞在一起,駭了老大一跳,嘴上喊着:“鬼子!”槍口掉轉,右手食指扣動扳機,一梭子子彈已經掃了出去。
那個鬼子比他受到的驚嚇還大,駭得大叫一聲,然後便被幾顆子彈擊中橫飛出去。
“殺!”欒桂林的身後,幾個戰士怒吼着,衝出巷子忽然一個急剎,使勁的扣動了扳機。
那邊的鬼子被欒桂林放倒好幾個,後心口直接倒地不起,其他人雖然也有人受傷,卻都沒有大礙。面的鬼子怪叫一聲,不少人立刻趴到了地上。雙方一陣對射,衛青式突擊步的火力優勢得到了極大的發揮,跑在最前面的鬼子登時被打倒十幾個,而欒桂林這邊,只有一個戰士因爲被擊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破壞了安西鷲的雄心,他指揮刀朝三岔路口一指,對三個制高點上的機槍射手喊道:“射擊,射擊,將支那人趕回去!”
機槍聲一響,位於部隊中列的左安全意識到不好,一邊讓刑十四趕緊的帶人補上去,一邊往回跑,對蔡宏光說:“大炮,看你的了,能不能把鬼子的火力點給端了?”
今天凌晨一戰,蔡大炮可謂出盡了風頭。如果說,突襲戰之前左安全還看不起蔡大炮的話,現在,他可是連把蔡大炮搶回山地師的心思都有了。
蔡宏光倒是受寵不驚,他說:“我試試看吧!”然後指揮手下假設迫擊炮,自己靜靜的站着,豎起耳朵閉上眼睛仔細的傾聽。
狹路相逢勇者勝,刑十四深悉這個道理,他立刻帶着自己的幾個警衛直撲向巷道口。這裡距離西門太近了,他擔心被鬼子衝殺過去威脅到西門守軍的側翼,眼見最前面的欒桂林那個班已經被鬼子的機槍火力給壓制住了,心中着急,大喊道:“欒桂林,給老子頂住!兄弟們,衝啊!把小鬼子趕出去。”
連續三個手下被鬼子的機槍掃到,欒桂林怒了,他一個翻滾滾到了一片城牆廢墟邊上,然後朝巷子口的幾個手下做個手勢,大喊道:“掩護我!”
那幾個戰士點點頭,忽然同時舉起槍一頓猛掃。
那邊廂,幾個鬼子剛剛站起來,立刻被子彈擊中,慘叫着倒下了。他們後面的幾十個鬼子本來已經屁股離地,此時趕緊又趴實了。
“噠噠噠!”三挺輕機槍幾乎同時掃向巷道口,一個學兵先是被擊中左肩,然後受傷部位又被連續擊中,悲號一聲趴在地上不動了。
“王狗子!”欒桂林大吼一聲,然後半蹲起來,舉槍就朝最左邊的一個射點打出了一梭子子彈。
“啪啪……”子彈打在那挺機槍下面的磚石上,火花四濺。兩個鬼子嚇了一跳,趕緊調轉槍口就射。
“噠噠噠!”欒桂林覺得自己的動作夠快了,但是當他重新趴下的時候,卻覺得右手手臂一陣劇痛,他低頭看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的左手臂竟然齊肘斷了。“狗孃養的!”欒桂林強忍因爲疼痛而引起的眩暈,他猛的站了起來,怒吼着,左手猛扣扳機。
刑十四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急得心疼,嘶吼道:“趴下!”卻已經遲了,欒桂林的胸腹部連續被擊中,他頑強的想要屹立不倒,身子卻慢慢的朝後面仰倒……
“混蛋!”刑十四怒吼道,朝緊跟在身後的王鬆斌說:“上屋,快,給我打掉鬼子的火力點。”他回頭看了看其他人:“狙擊手都上屋,打鬼子的機槍手、擲彈手——快!快!”
忽然傳來一聲短促而刺耳的“咀”聲,一枚榴彈在巷道**炸開來,緊貼牆壁站着的幾個戰士被煙火吞沒,下一刻紛紛倒在了地上。剛剛還是青灰色的牆壁,忽然撒上了觸目驚心的一蓬血跡。
磯谷師團炮兵的覆滅,讓磯谷廉介堅定了攻佔臺兒莊的決心。
西門外的一道戰壕裡,忽然涌出來千餘鬼子。這些鬼子在一個軍官的指揮下,嗷嗷叫這撲向西門,與此同時,兩邊的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吼叫起來,數以百計的子彈向西門內用來壘就工事的沙袋上打去,沙袋上登時響起“噗噗噗”的子彈入土聲。
崔志國擡起頭來,使勁的搖晃了一下腦袋,將頭盔上的塵土都搖掉了。他憤憤的罵了句:“狗日的鬼子!”然後昂頭看了一眼,看見密密麻麻的鬼子,他嚇了一跳,使勁喊道:“準備戰鬥了!都聽好了,把鬼子放近一點。吳玉樹,醒醒了——”
崔志國是105團的團長,因爲皮膚黑,在學兵軍圈子裡有個綽號叫做“崔黑”。吳玉樹對於現在的西門戰場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按說他該隨132師撤退的,可是固執的他卻堅持要留下來幫戰友們完成未竟的殺敵任務。
郭達爲他的這種執着感動,無論是輪到哪一個團駐防一線,他都要求該團團長一定要照顧好他。
崔志國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纔將吳玉樹安排了自己身邊。
吳玉樹實在是太累了,不過他卻始終堅持着不肯下火線。他睜開了眼睛,看見崔志國的那張黑臉,撇撇嘴角裝出了一份微笑,問道:“鬼子開始進攻了?”
“嗯,小吳,實在堅持不了的話先下去休息一會吧,這仗還有得打。”
“我沒事!”
“還說沒事——嘣!”崔志國話才說半句,忽然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頭盔,發出了刺耳的撞擊聲。他趕緊把頭低下了,罵道:“狗日的鬼子,敢打老子腦袋,找死!”
吳玉樹開懷的笑了。崔志國是他見過的第三個學兵軍的高官了,有了與郭達還有黃永還(104團的團長)的相處經驗,他覺得學兵軍的軍官都很好玩——是的,好玩,這些軍官不僅沒有一點架子,而且個個髒話連篇,一點都不注意自身的形象。
鬼子的掩護火力變得稀疏了,這是鬼子步兵已經接近的訊號,崔志國不敢再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吳玉樹身上了,他緊貼着沙袋慢慢的擡頭,然後剛剛將眼睛露出來朝前方看了看。不遠的地方,一個擔任瞭望哨的學兵朝他比了個手勢,他點了點頭。
小鬼子衝得很猛,最前面的距離他們只有六十餘米了。
排長姜巔峰貓腰跑了過來,向他彙報了一個緊急情況,被炸塌的城牆段,鬼子從那裡突破進來了。
“tmd!”崔志國狠狠的罵了句髒話,然後趕緊用步話機呼叫郭達,向他彙報了這一情況。
郭達的回覆讓他高懸的心落了下來:放心打你們的,那裡我讓左旅長派人去了。
“放近一點,再放近一點!”崔志國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亢奮起來,這讓吳玉樹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上幾許探究的神色——這個長官是不是有點神經質啊?!再近的話,小鬼子一個衝鋒就攻進來了,一旦被他們突破這道工事,那就是一場混戰了。屆時,日軍就能源源不斷的投入兵力,在日軍兵力佔優的情況下,這可是相當危險的!
只有三十米了,都已經進門洞了——吳玉樹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又趕緊的縮了回去。鬼子開始放槍了,子彈亂飛的情況下,任何一個粗心大意都有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
“打!”崔志國忽然爆喝一聲,緊跟着他甩出了手上已經提前拉了弦的手榴彈。
“轟……”十幾枚手榴彈幾乎同時炸響,西門門洞瞬時變成了煙與火的世界。下一刻,幾十支衛青式同時開火,衝過來的鬼子倒下了一大片。
“衝進去,衝進去!掩護!”一個鬼子軍官揮舞着手槍尖叫着。千餘鬼子就好像呈漏斗形向西門擠壓過去,城牆下面,近百個鬼子正在操作擲彈筒和迫擊炮。
吳玉樹忽然直起身來,右手食指一扣就將槍裡的子彈打光了。他今天第一次接觸衛青式,雖然已經打光了近百發子彈,但是還不習慣這種連射,無法控制連發的節奏。
日軍指揮西門戰鬥的一線指揮官是一個名叫池田岡片的少佐。池田岡片的戰術很簡單,用不間斷的壓迫迫使守軍離開堅固的工事進行防守,然後用擲彈筒和迫擊炮大量殺傷敵人。他這一戰術一開始收到了奇效,讓崔志國團損失慘重,以致他不得不連續從後面調上來預備隊。
“必須摧毀鬼子的迫擊炮,不然西門遲早要丟!”後面的郭達和徐大林看到了這一幕,徐大林向郭達提議,從城牆上放一支突擊隊下去,幹掉鬼子的迫擊炮。
“只有這樣了!”郭達說道:“可惜葛增福的人還沒有回來。”
葛增福到了哪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