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口油井,被發現不過三日,居然變成了一座熔爐。盡忠職守的阪垣徵四郎中將被工地傳出的槍聲驚動,衣服都沒得及穿整齊便帶着部隊圍了上來,可巧正好碰到油井被引爆,差點被爆起的火焰一口吞了。
看着眼前滔天的火勢,阪垣徵四郎是目瞪口呆,喃喃的道:“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連續唸叨了好幾句,這才恢復正常,感覺到身周空氣驚人的溫度、鬚髮都被燙得發軟了,趕緊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叱聲罵道:“慄飯原秀這個混蛋?怎麼會搞成這樣。這是誰幹的?”驚天的火勢把天空都映紅了,也終於驚動了正在睡覺,準備接阪垣徵四郎的班的三浦敏事。
三浦敏事急匆匆的趕過來,正好遇到暴跳如雷的阪垣徵四郎。阪垣徵四郎一肚怒氣正無處發泄,看見他過來上去就是老大一個耳刮子,差點沒把三浦的左邊耳朵打成耳穿孔。“八格,你是怎麼安排防務的,爲什麼看不到慄飯原秀他們?這個笨蛋,他難道不知道油田纔是重中之重嗎?玉米地的支那豬,讓他們逃跑好了,等天亮再去抓一批不就行了嗎!八格!”
阪垣徵四郎來到工地沒看見挺身隊隊員,也沒碰到慄飯原秀和小原劍。還以爲這兩位帶着部隊鎮壓暴動去了。以爲這場火災乃是一場意外。根本沒意識到,四支挺身隊已經全部祭了火神祝融,而慄飯原秀則吃了地雷,早早的去見了天照大神。
從玉米地發生暴動,到油井爆炸,不過間隔了四十分鐘左右。而工地響起槍聲,也不過是在爆炸前十分鐘的事。因爲任丘油田早在被發現的當天周圍一平方公里的範圍就被劃爲了軍事禁地,所以21旅團的指揮部距離工地足有七八百米的距離。玉米地和工地相對於21旅團指揮部和阪垣徵四郎的指揮部處於同一方向,這極大的混淆了鬼子們的視聽。工地發生槍戰五分鐘以後,阪垣徵四郎自己才感覺出異常,這才“姍姍來遲”。
三浦敏事被一耳光扇得頭暈眼花,本來就不明白怎麼回事的他,現在似乎更懵懂了,被阪垣徵四郎罵得一愣一愣的,倒好象這火是他放的一樣。
阪垣徵四郎發泄過了,漸漸恢復冷靜,下令救火。
此刻,他還沒意識到這場火災的可怕性,心中想當然的以爲,這火井是可以撲滅的。然而,等他發現自己的手下根本無法靠近火源,又在火井邊緣發現了已經被烤成乾屍的小原劍等小原挺身隊隊員。他知道這是支那人的蓄意破壞了,心中這才真正害怕起來。
任丘油田的發現,在日本國內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乃是比攻克支那首府南京還值得慶祝的大喜事。忽然,這油田成了水中月、鏡中花,看得見卻摘不得,阪垣徵四郎不敢想象,天皇陛下知道這件事以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也許,他還有寺內壽一等人的餘生,將會在監獄裡度過。
這真是成也油田敗也油田啊!面對着那火焰滔天的火勢,阪垣徵四郎欲哭無淚,整個人就像被抽了筋一樣,再也站不直了。
火井牽制了日軍神經,這使得特遣隊的撤離相當的順利。當夜,郭彪率隊回到臨時棲息點以後,立刻親自給歐陽雲拍發了一份電報。歐陽雲獲悉這一消息以後,先是像傻了一樣呆愣在那裡久久無語。五分鐘以後,當白流蘇準備掐他軟肉的時候,他忽然大笑起來,把白流蘇和潘媚人嚇了老大一跳。歐陽雲難得表現得這麼神經,白流蘇正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你發什麼神經呢?”卻見他的臉上忽然掛下兩條淚水,不禁慌了,趕緊去揪潘媚人的衣服。白、潘兩女,因爲性格使然,平時扮演的角色各有不同。按照慣例,這個時候便該潘媚人出場進行解勸了。潘媚人卻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輕輕的拉起白流蘇,低聲說:“他心中難過,讓他靜一下吧。”
白流蘇很是不解,到了門外,說道:“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爲什麼要難過啊?”
潘媚人知道這個妹妹心思比較粗,分說道:“任丘油田雖然現時被日本人佔領了,畢竟是我們中國的東西。這大火一起,再想撲滅可就難了,那就意味着,以後即使光復了,那也不能利用了。他是爲此難過吧。”
“哦,”白流蘇懂了,也不禁重重的嘆了口氣。
潘媚人上面那番話,確實說到了歐陽雲的心坎上。在對待任丘油田這件事上,他確實相當的矛盾。因此,此後幾天,他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整天陰着臉、皺着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郭彪他們完成任務以後,並沒有立刻返回,而是呆在河北,將由原自衛隊分化出來的抗日遊擊隊幹部培訓了一番。
又過去幾天,這油井大火的事情便傳得滿世界皆知,便連《廣東日報》也刊發了專門的文章,報道評價此事。
這一日,歐陽雲正在司令部接見美國駐廣東總領事館的首席大使喬治,忽然外面傳來女人的爭吵聲。喬治乃是爲明年的盤尼西林銷售份額而來,兩個人談得也差不多了,他本來想再說上兩句場面話便離開了。此時聽見這異常的聲響,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擡起來的屁股又落回座位上,竟然賴在這裡了。
一個女聲有些尖銳的喊道:“不行,今天我如論如何都要見到歐陽總司令,”然後“哐”的一聲,們被打開了,門口出現三個女人。高橋良子在前,白流蘇還有潘媚人在後。
“你這女人真是太不要——”白流蘇緊跟着罵道,看見喬治,嘴角抽了抽便再也罵不下去。
歐陽雲面無表情的看了看三個女人,目光最終落在高橋良子身上,不帶一絲感情的說:“良子小姐,你有事嗎?”
高橋良子看着他,眼中轉瞬便是霧氣朦朧。
喬治站起來,很紳士的朝三個女人點點頭,最後看着高橋良子,眼神透出一絲別樣的色彩。
高橋良子朝他鞠了一躬,然後走到歐陽雲面前,深深的鞠躬,說道:“歐陽司令,是不是良子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讓您不太滿意,所以您總是躲着我。您這樣,我的工作沒辦法開展。歐陽司令,請您相信我,我來廣東,是想幫助你們對抗那些大和民族的敗類的。”
潘媚人拉了氣呼呼的白流蘇一把,低聲道:“我們出去吧!”
白流蘇剜了歐陽雲一眼,做個警告的手勢,又恨恨的瞪了高橋良子一眼,怏怏的退了出去,把門順便帶上了。
歐陽雲將白流蘇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眼角不由抽了抽。他的三個女人,顧戀雲也好,潘媚人也罷,都是識大體的,雖然也很有個性,卻絕對不會和他對着幹,但是白流蘇這個小丫頭,他對她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對高橋良子說道:“良子小姐誤會了,我哪有躲着你,只是最近比較忙罷了。本來想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再和你正式會晤的,現在既然你過來了,那麼我們就好好的談談。聽說你想籌建反戰聯盟第六支部,這是好事,我們學兵軍一定會大力支持——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高橋良子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而是朝喬治看了一眼。
歐陽雲淡淡一笑,幫她介紹道:“這是美國駐廣東總領事館的喬治大使,是我們學兵軍的好朋友,有什麼事您儘管說,他不會到處亂傳的。”
高橋良子蛾眉微微一皺,嫺靜柔順的笑容浮上臉龐,柔聲道:“總司令,我知道您對我們的工作是很支持的。您劃撥給我們的辦公樓很不錯,真是感謝了。籌建第六支部的事情,早在兩個星期之前就在準備了,至今沒有完成,只是因爲人手嚴重不足。總司令,我們的工作,主要是解救那些被萬惡的軍國主義分子洗了腦的無辜日軍士兵。我們希望能夠立刻開展工作,這樣也能最快的充實人手。歐陽將軍,我聽說你們從華北遷過來的時候,曾經帶過來不少的日軍戰俘。我覺得這些人都可以轉化成爲我們反戰聯盟的戰友,請您給予我們這個機會。”說完,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歐陽雲一直不見高橋良子,倒真帶有一點躲的意思。當然他不是怕了這個日本女人,而是因爲天生的對日本人的惡感,不想觸這份噁心。還有一點,就是怕她提起戰俘的事情。
學兵軍在華北的時候,確實抓了不少的小鬼子,其中,甚至有土肥原賢二這樣的重量級人物。只是,當學兵軍開始撤離的時候,因爲覺得這些戰俘放不得又帶不得,所以李鐵書和吉星文提議,郭彪等人附同,強壓姜樹人通過了一項殺俘決定。總共七千多日軍戰俘,一天之內就被秘密處決掉了將近七千人,最後只有三百多有點作用的被帶來了廣東。
其時歐陽雲尚在昏迷之中,並不知曉這事。當然了,便是他醒着,肯定也會支持李鐵書他們的決定。這在他看來,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高橋良子出現以後,卻變得難以處理了。殺俘本身倒沒有什麼,自古以來不知道多少人幹過。況且,中日雙方又是這麼個關係。可是這數量實在是龐大了一點,所造成的影響自然不容小窺。
這讓歐陽雲不得不謹慎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