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邊關屢傳惡報,守衛軍士節節敗退,失了好幾個城鎮,朝廷硬是沒有將應試取消,這也足以說明大周王朝對於選撥才子能人的重視度有多高。
輕嘆一聲,國家大事又豈是她們這些小老百姓能摻和領悟得了的?能保全自家便是萬幸了!
上元節的宵夜,春寒料峭,皎月當空,銀光瀉地,幾盞天燈冉冉升空,接着又有幾盞升起來,越來越多,向天際緩緩飄升,星星點點,攜着萬家的心願寄語向天庭的神祈求福祉。
沈丘山一家子被接到東清鎮上的沈大姐家過元宵看花燈,此時堂屋裡,闔家煮食過圓湯後,一羣娃兒便圍在桌邊執筆寫祈福寄語,家中的表兄妹嚷着要照地這個秀才相公幫着寫,也有心中有秘密的躲在一邊悄悄的寫,例如照天和玉眉。
照天放下筆,拿起墨汁還未乾透的小紙條給玉眉看,玉眉神色極爲認真的辨認着上頭的字,只認得三個:“子”、“之”、“手”字,這是在趙家時,趙小家教她認的。
照天便一字一字地指給她認,玉眉像初識字地小娃娃般一字一頓地重複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這樣?”
照天目光無限溫柔地望着她,點點頭,笑道:“意思便是說,牽着你的手,一直走到白了頭!”
玉眉倏地紅了臉,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見一屋子人都圍着照地笑鬧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放下心來。這是照天哥第一次對她說這樣動聽的話,哪怕就是新婚之夜他都說過。想起新婚之夜的柔情蜜意,玉眉的臉便紅了,趕忙打住思緒,羞赧地不敢再回想下去。
照天將紙條折成小塊,拉她起身:“咱先去院子裡放天燈!”
“不等大家一起麼?”玉眉被他半拖着往院子裡而去。
屋裡照地幫一羣表兄妹挨個寫好。見爹孃在旁邊瞧着,便笑問道:“爹,娘,你們想寫啥心願?”
沈丘山夫婦呵呵笑,“照地,就寫個財源廣進,王谷豐登,這話頭好!”
旁邊大姑父打趣起來:“還是咱丘山實在!”說得一屋子人大笑起來。
大夥攏着自個的天燈魚貫出了院子外頭來,天燈下綁着祈福祝語的紙條,見照天和玉眉已在點燈了。笑道:“怪道在屋裡頭不見你們兩個,原是自個先出來了。”
照地一時頑皮,笑問:“嫂子。上頭寫的啥哩?”說着就要探身去撈他們手中的天燈過來看。
此時天燈被燃燒地熱氣撐得膨脹起來,隱隱有上升之勢,照天手一放,天燈便冉冉地飛昇上空,照地“失手”。嘟嚷起來:“小氣,瞧瞧都不給!”
照人掩了嘴吃吃地笑起來,“這也是你能瞧的?”
銀白的月光籠罩着院子,雖然寒意逼人,但大夥卻是興致高昂,點了各自的天燈放上天空。伴着夜空中一簇簇繁麗繽紛的煙火,一隻只天燈隨風而走,先前的消失不見。又有後頭的騰空而起。此時院子外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想是花燈起市,人們都出來遊街賞燈了。
放完天燈,一行人迫不及待地涌到街上。街上張燈結綵,金碧相射。錦繡交輝,男子女子媳婦娃子們成羣結隊地在街上游行觀賞或猜燈謎,有耍龍燈的雜技,有舞獅子的,攤販兜售着各色小玩意兒,又有挑貨郎高聲吆喝着走街串巷,好不熱鬧。
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心玉,燈燒月下月如銀,滿街珠翠遊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不到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照人突然想起前世裡常聽說古代時,在上元節這日夜裡的燈會,男子女子便通着信兒出來幽會見情人,不知是真是假。她眼神東瞟瞟西瞄瞄,在尋找些啥只有她自個心中清楚。
走到一處大樹下,壁上掛着許多寫了謎子的花燈,有不少人在猜燈謎,四位長輩到旁邊的小茶攤上坐下歇息,讓娃子們去猜燈謎玩。
“自小生在富貴家,時常出入享榮華,萬歲也曾傳聖旨,代代兒孫做探花!”照人瞧見一大紅花燈上寫着的謎題,仰起頭吟吟念道,旋而轉向牽着她手的二哥,笑問道:“二哥,這燈謎詞意好,猜猜謎底是啥?”
照地一手撫着下巴,沉吟着:“富貴家……萬歲……探花”思索了會兒,眼睛一亮,答道:“蝴蝶!”
照人噙着笑,搖搖頭:“不對,再猜!”
“莫非你知道?”
照人笑而不語,見前面的兩個女娃子瞧過來,便衝她們笑了笑。
照地皺着眉頭又繼續想,忽而一拍腦門,喜道:“有了,是……”
照人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抿嘴笑道:“說出來了等會就沒有獎領了哩!”
那兩個女娃子又轉過頭來瞧,這回視線直落在照地身上,見是個清俊的公子哥兒,臉上一紅,嬌笑着轉了面過去。
照地注意力放在一壁的花燈上渾然不知,拉下妹妹的手,眼睛一掃,笑道:“我也給個你猜,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層浪,入竹萬竿斜。”
照人歪着腦袋思索起來,月光和着花燈的暈光打在她臉上,格外柔和靜怡,她猜了幾樣,照地皆搖頭否定:“不對,再猜!”
照人覷他一眼:“你也不曉得吧?”
照地一副故作一副高深樣,學她先前般笑而不答。
照天拉着玉眉從那邊過來了,湊在照人耳邊低語了一句,照人恍然大悟,笑道:“我曉得了!”
“是啥?”照地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泄了底了,哈哈。
“秘密!”照人鬆開他的手,與哥哥嫂嫂到前頭對謎題領獎品了,照地啞然,忙跟上前去。
一行人直逛到月上中天,實在架不住眯上的眼皮子了纔回去歇去。
天氣一日晴過一日,陽光從微弱到暖和明媚,樹上新葉還沒抽芽,青山嶺村的李子樹就結苞開花了,梅花狀的雪白小花一樹一樹的,將整個青山嶺村裝飾成一個雪白的世界,映着青磚屋瓦,小橋流水,春陽暖日,一派秀麗的初春風光。
送走照地後,照天夫婦帶了僕人到城裡張羅鋪子裡的生意,如今鋪子裡的生意都全權交給有能耐的僕人打理,照天只負責與商賈洽談美味雞加盟的事項。活雞也不從村裡運了,自個家中養的要是供應不上便直接在縣城裡採買,免得多些麻煩事情。
家中的事兒也漸多了起來,雞欄,豬欄,牛欄,積淤了一個年節的牲口欄裡已是糞便滿欄要清理掉,田裡地裡也要整飭起來,地裡已經長老了的青菜杆子要撥掉重新播上新種子秧苗,冬小麥油菜也要照料,李子樹苗也要栽起來,田野山林裡漸能見到走動的人影。
趁着春耕還沒真正忙起來,楚家的新房子開始籌建起來,請了村裡很多人過來幫忙,格局與照人家的差不離,兩丈高的泥土圍牆,四方的兩進院子,鵝卵石小徑,木屋,竹節水管,這些都是山野裡現成有的,倒節省下不少開支。
楚大元夫婦不得空兒,楚延又要上學堂,嬌嬌便被放到照人家裡照看,每日早上楚大元夫婦上山時便送過來,傍晚回家時纔再接走。
自池家與鄧家上門說親被拒時,楚家便沒再提起過那茬,寧可心頭有個想望也好過被生生拒絕好,他們家楚延有的是時間等,先讓兩個娃子處着,等沈家閨女正式說親了再提出來,若是兩人心中生了情誼,還怕沈家不同意麼?
春風一過,萬物復甦,露臺上枯乾的草坪地上冒出了點點綠意,枝丫上也點綴着新芽,白色的李子花還沒凋落,紅色的桃花也竟相開放起來,紅白相間,又有綠意着襯,說不出的清新自然。
日影打落在花梢之上,又遊走於水壁溝渠之間,兩個女娃子在露臺給小樹鬆土,小鋤頭一挖一坯新土,泥土乾溼適度,倒不需要澆水。
嬌嬌蹲着地上,仰起頭道:“上元節時,我與哥哥說來你們家玩,你們家都到鎮上去了,鎮上的花燈節熱鬧好看麼?”
照人手上一使勁,小鋤頭深入了土裡,再一使勁,便將一堆硬土刨鬆起來,她抿嘴笑道:“好看,熱鬧得很哩,有耍獅子龍燈的,有天燈的,還有猜燈謎,天上的煙火也好看得緊。”
嬌嬌挪了挪身子,蹲到太陽底下去,癟嘴道:“咱也想去,就是離鎮上太遠了。”又轉移話題:“哥哥說等咱家的房子蓋好了,也要像你們家這般好看。”
三句話不離哥哥,瞧這小娃子對她哥哥崇拜得緊呢!照人直起身子,捶了捶因佝僂太久而有些酸脹的背脊,柔聲笑道:“那嬌嬌和哥哥就要多費些心思了,露臺是種花呢還是種草啊樹啊的,菜園子是闢在露臺上呢還是後頭院子裡,要不要建個亭子熱天裡好乘涼用……”
嬌嬌雙手託着腮幫子聽得極認真,將她說的一一記在心裡頭,腦袋裡開始構建起一個院落的模樣來:有花,有草,有秋千,有亭子。小娃子的見識有限,想來想去也就只這些常日裡頭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