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溫情脈脈地用過早飯,照人跟章氏說了一聲,打着油紙傘就出門了,細條的胳膊上挽着一個編織秀氣的小針線籃子。
玉眉家在老院子那邊,玉眉是小姑娘的好姐妹,年紀比照人大一歲。她受傷那會兒,玉眉常上家來陪她,或是告訴她些村裡有趣的新鮮事兒,或是說些她家的事,她腦子活絡,說話抑揚頓挫的模仿能力又極佳,常讓人忍俊不禁。不下幾次,她就喜歡上了這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
從家門前的大路走了一段就她拐進了小巷子,小巷子比不得大路乾淨齊整,路面坑坑窪窪的。她專挑那高出地面的石頭下腳,以免髒溼了鞋襪,雖這布鞋納了好幾層底,也難抵泥水的糟蹋。有些石頭吃土不深不夠穩固,她好幾次差點摔一跤。雖然她前世也是在農村長大的,但即便是農村,也比現在這好上太多太多。
玉眉家的房子是泥土房,院子挺大。照人站在院門外朝裡面喚了她一聲,就見她撐了傘出來。
“今兒怎麼過來了?嬸子讓你來麼,外面可是下着大雨呢!”玉眉笑盈盈地偕了照人進屋,並將兩人的傘拿到廊下晾着。進得屋來她又拿過凳子招呼照人坐。
照人聞言但笑不語,輕輕坐下,又將針線籃子放在凳子的另一邊上。故意埋怨道:“你這麼久也不過我家來,我只好過來看你了。”說着,腔調還不忘裝裝委屈,心裡卻是緊憋着不笑出來。
玉眉覷了照人一眼,微嗔道:“最近家裡忙嘛,哪回我有空兒不是上你家瞧你來了。”
倆人聊了會兒,玉眉姐姐玉屏進了房來取東西,見照人在,淺笑着打了個招呼後又問出了跟玉眉相同的話。
聞言,玉眉跟照人相視大笑。玉屏不明所以,臉色微露尷尬。
玉眉見狀趕緊將剛剛的事說了一遍,照人過來時姐姐並不在家,所以難免會如此問。
玉屏也抿嘴咯咯笑了起來,她性子不似玉眉活潑,是個溫柔的小女子。在照人眼裡,她的一言一行極有古代女子的韻味,又添了些鄉下姑娘的生氣靈動,很是吸引人。
玉屏到牀上拿好東西,末了又招呼照人在自家用午飯,然後就輕盈盈地出去了。
玉眉瞧見照人邊上的針線籃子,遂問照人上次的花樣子學得如何了。
照人本就是在家悶得慌,纔過來尋玉眉說話,倒不急這回事,玉眉問起就說了起來。
“有個地方走線不好,拆了幾次也不得法,你過來幫着我瞧瞧。”說完,從籃子裡取出繡布來跟玉眉討論起來。
玉眉孃的針線功夫很了得,所以玉眉姐妹倆的針線活計也不差,龍生龍,鳳生鳳麼。
照人在前世也是極愛擺弄布藝的,常給抱枕坐墊類的小物件繡上些花草,也會給自己做幾件衣裳。但她那也只是依着心裡的想法隨意擺弄的亂針繡,手法哪裡能跟這些真正懂繡技的古代女子比,知道玉眉的繡技好,如獲至寶般地纏着玉眉教她。
開始不止沈家人,就玉眉和好些青山嶺村熟悉照人這娃的人也曾疑惑過照人咋突然喜歡上刺繡了。原來沈照人學刺繡學了很久也學不上手,還把手扎得不像樣子,於是她就氣呼呼地決定,以後再也不沾這玩意了,人人都當這小女娃兒是氣話,女人家不會針線活一家人的穿衣被線可怎辦?只是,後來果然不見她再拿針。
自從她受了傷後,不單這茬,她的性子和習性都變了,跟以前的沈照人彷彿兩個人。
玉眉以前問過照人,咋跟以前相差那樣遠。
照人知她說的是什麼,半假半真地打趣她:“我這次遭了災還能活過來,這是菩薩轉世來了。”說完就不顧矜持地大笑起來。
玉眉先還聽着懷疑,待知道照人在戲耍她,佯裝生氣地捶了她兩下,也大笑起來。
關於這點,照人倒不是太擔心。熟悉沈照人的都懷疑她變化這麼大,她就算說成是轉了性子,他們也是能夠想得通的。人的性子轉變本來就極無常的,又還是懵懂半知的小娃兒,受了點委屈或遭了災難,都會有這樣那樣心性上的變化。哪怕是遇到喜事,那人也有可能變成另一副模樣的。幾年前,村裡中了一名秀才,這秀才老爺還只是個莊戶人家時,爲人謙和敦厚顧妻愛女,哪知一朝昇天,人立馬就變了,嫌貧愛富拋妻棄女,另娶了一個官家的小姐。這事誰又能說得出個道道來?所以,村裡的人並不覺得她的性子轉變有什麼問題,大抵認爲她是受了重傷險些沒命了,如今成熟懂事些也不足爲怪。
玉眉仔細瞧了照人的繡花樣子,就三下兩下把走線不對的地方拆了,重新穿上針線細細地繡了起來,不時跟照人說明哪裡該用直平繡,哪裡該用填補繡,起落針該如何,哪裡的針腳要疏鬆些,哪裡的針腳要密實緊緻些,說了好些各類繡法要注意的地方。
照人不住地點頭,一一記下。
好一會兒,玉眉用嘴咬斷繡線又打了結,雙手各捏着繡布一角放遠上下瞧了一遍,覺得滿意了才還回給照人:“先就按我剛纔說的那樣繡,上手了我再教你些別的繡法。”
照人愛不釋手,覺着經過玉眉這一改,繡布整副景緻都感覺都活起來了。先前的花樣子粗略過一眼覺得還行,除了針法不對的毛病外,意境上有些呆板刻意,此刻卻很是自然靈氣,尤其那一叢翠竹,照人格外喜歡。
玉眉瞧着照人臉上的神情成就感油然而生,忽想起一事,笑意斂去眉頭蹙了起來,拉拉了照人的袖子:“照兒,我告訴你件事兒,你可別惱。”
照人將繡布收好,瞧着玉眉那神神秘秘地模樣好奇問道:“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