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租界!租界!:歷史·英國人在威海衛 > 租界!租界!:歷史·英國人在威海衛 > 

第8章 03 抗英鬥爭,英軍無一人傷亡(1)

第8章 03 抗英鬥爭,英軍無一人傷亡(1)

“來了”的大事件卻讓日子似乎一下子慢了下來。

日本人來了,是用堅船利炮驚天動地打來的;英國人來了,但卻並沒開火,用的是驚天動地的鼓樂聲。不僅在劉公島的接收儀式上,鼓樂喧天地宣示他們成爲這片疆域的主人,他們的軍樂隊還浩浩蕩蕩地遊走在威海衛的其他地方,嗚嗚哇哇的鼓譟宣告着他們來了。

此時,在衛城內一條深長巷子裡的一個小院的一間屋內,一對男女正做着最不想讓人看到的事。

一片陽光被小院一棵光禿禿的無花果樹的枝杈分割,有幾束從窗簾的縫隙間爬上了炕頭,有一束僥倖地烙在了叢府二少爺叢滋勇的後背上。二少爺正趴在一個女人的肚皮上起伏用力,那一束陽光也隨之起伏,如一隻細長而綿軟的手在不停地撫摸着二少爺汗漬漬的後背。二少爺是有妻室的人,但此時他身下的這個女人卻不是他的女人。這麼說有點不準確,這個女人也算是他的女人,只不過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罷了。這個女人叫石榴,是二少爺養的一個女人。

二少爺不時發出含混的叫,如一頭中了彈的熊在痛楚地呻吟,也像一隻得了魚頭的貓在幸福地哼哼。奇怪的是身下的女人石榴卻一聲不吭,她緊咬着嘴脣,比身上的二少爺還要用力,儘可能將肢體變換出各種難以駕馭的形態,讓身上的二少爺忙手忙腳,努力地表現駕馭的孔武。

石榴終於開口說話了:“毛子”來了呀……威海衛的百姓已經習慣以“毛子”稱謂英國人了。

二少爺一時摸不着頭腦了,的確,這話來得太不着邊際,也太不合時宜。

二少爺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偏離了原來的位置,那一溜陽光一下子跌落到了石榴的右邊臉上了。陽光讓石榴感到了麻酥酥的灼痛,並且感到了一陣眩暈,下意識地閉緊了右眼。

毛子來了呀……石榴又叫了一聲,閉着的眼皮顫顫地一跳。

二少爺笑了,似乎至此才明白了石榴說的什麼。來了又怎麼樣?不就是些毛子麼?

二少爺禁不住又問:這會兒子你咋會想到毛子來了?操!他們來了又能怎麼着?

聽說毛子要動手了,俺怕呀——石榴顫抖着叫了一聲。

二少爺的手伸向了掛在炕壁上的馬褂,從中取出了件東西——怕他個!他叫了一聲,手臂猛地一甩——嗖——一股寒冽的風從石榴的面部刮過——嚓!一柄攮子如一道閃電扎向了炕前的立櫃門,劍尖扎進櫃門的剎那間,劍身急頻地搖擺顫動着,發出了錚錚的金屬鳴響。

二少爺一向號稱自己是練家子,身上有功夫。但沒人見他練過,也沒人見識過他的功夫。石榴常譏諷:你在女人身上功夫倒是不淺。

紮在櫃門上的攮子差不多可以證明,二少爺不是光說不練嘴上的功夫,要不甩出的攮子也不會準確又結實地紮在櫃門上。石榴是仰着臉看到攮子驚心動魄地紮在了櫃門上,禁不住極誇張地呀了一聲,身體痙攣着,更加緊密地附着在了二少爺的身上,似乎那攮子紮在了她的身上——你還真是練家子?你這瘦筋薄骨的身板還真藏着功夫呀?

呔,輕易不露就是了。

這麼說你敢呀?

二少爺笑了,有什麼不敢?有我不敢的麼?

你真敢?跟“毛子”你也敢?

——呱唧!二少爺在石榴光滑堅實的腚上拍了一巴掌。石榴蛇樣緊緊地纏住了二少爺,二少爺感覺得到石榴的血脈都汩汩注到他身上了,這樣的效果正是他想要的,他發出了一串笑,伴着咳嗽的笑。

石榴蛇一樣扭動着,冷不防骨碌一下將身子挺了個反弓——呱唧——二少爺被顛翻了,從興奮的波峰跌入了浪谷。

石榴乘勢翻上了二少爺瘦削的身軀,變成了駕馭的騎手,發出了爆米花般嗶嗶叭叭的笑,轉守爲攻,投入了新一輪更激烈刺激的操作……

二少爺如捱了一刀,痛暢淋漓哼哼地叫着……

騰雲駕霧間,石榴一擡眼發現,剛纔曾灼痛了她右眼的那一溜陽光,此時已經烙在櫃門那柄攮子上了。定睛凝視着這溜陽光,倏忽間,刺目的發現嚇了她一跳:天哪!陽光在劍鋒上竟然戰慄着,飛濺着令人心驚肉跳的繽紛耀眼的光;光芒與鋒芒相互戰慄着撞擊,甚至發出了獨特的蜂鳴般的叫——

媽耶,刀光也會叫呀,媽耶,日光也會叫呀?!……

二少爺一時弄不清石榴爲什麼發出這沒頭沒腦的大呼小叫,但這種戰慄的叫給了他更新鮮的刺激,不由得亢奮地隨之戰慄哼叫了,以爲石榴只是故意製造刺激的效果。這個女人真的是特別呀,這種時候時常就會耍弄出刺激得人心驚肉跳的花招來。二少爺再一次感受到了石榴的不同凡響。

石榴具有女人的魔力,同時也具有男人的膽氣。二少爺曾多次這樣說:論模樣你算不得動人漂亮,論脾氣你更算不得可心柔順,可你就是撓人心魄呀。二少爺的確弄不清石榴的迷人所在,但還是渾渾噩噩地被她撓住了,迷住了。

光芒與鋒芒相擊的嗡嗡錚錚,不僅讓石榴有了切膚之感,似乎透過耳目,直刺進了她的心,讓心也戰慄了,禁不住猛地收住了令二少爺的運動,如一條蛇被猛地打了七寸,僵在二少爺身上了。

這火候上,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急剎車了。如同被猛然潑了盆冷水,二少爺一個激靈,通體都被惱怒澆透了。顧不得探明緣由,他充滿敵意地呼啦掀翻了石榴,重又騎在了石榴的身上。

石榴的目光陡然被壓在身上的軀體截斷了,不由得也頓生惱怒,雙腳在二少爺的腹部上猛地用力一蹬,竟然如表演雜耍般將二少爺蹬舉到了半空。

懸在空中的二少爺不由得感到了惶恐,嶙峋的肋骨撐起的肚皮,風箱般呼哈呼哈地收縮鼓脹着,嘴裡發出了有失體面、色厲內荏的一串怪叫。我的媽,你,你敢?!你敢……

——俺怎麼不敢?!你敢俺也敢!石榴是真敢了,她有意一失腳——呱唧,二少爺摔了下來。

其實二少爺欣賞的正是石榴的這種敢,它創造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新鮮的刺激。二少爺嗷嗷叫着爬起來,與石榴投入了新的一輪肉搏……

衛城內,街巷上到處殘留着積雪,隨風拂動的枯草、雞毛、蒜皮、雜物碎屑等垃圾,一如既往地拂動着。

一條巷口的深處,一道門吱呀呀半開了,一個梳理着高聳的、稍稍有點偏斜髮髻的女人招搖地從門洞走了出來。這是一種時髦的髮髻,它標示着這個女人是在外面幹營生的,或者說是場面上的人。再細看,高聳的髮髻抹了過多的桂花油,反射着一圈繽紛的陽光,如無數只蜜蜂嗡嗡地鬧着一隻碩大的花冠,一隻碧玉簪自發髻斜刺而出,讓髮髻更加醒目招搖。

記得這條深深的巷子吧?是的,這就是石榴居住的巷子,出來的這個女人正是石榴。

石榴口中咀嚼的是衛城少見的檳榔,這東西是跑風船的南蠻子帶來的。石榴第一次咀嚼這東西時,無法言說的怪異又尖銳的味道立時令滿腔肅殺生津,刺激得眼淚也簌簌涌出了。慌亂地吐出了這怪物,衝南蠻子罵:莫不是又打哪弄的春藥?又要害老孃?南蠻子笑了,說這回不是春藥,是好吃的檳榔。這南蠻子曾使用過從南洋弄來的什麼鬼怪春藥,折騰得石榴死去活來。

後來,石榴竟然好上了這叫做檳榔的東西,時時將其嚼在口中,在衛城散發着獨樹一幟的味道。

不經意間已走出了窄巷,來到了街口上。並沒有什麼要去的去處,便在街口茫然停下了。

一條耷拉着骯髒尾巴的老狗,與一頭腹部甩着一溜癟的老母豬,結伴而來。

母豬在前面走着,邊走邊在地上無聊地左右嗅拱着。在一窪積雪融化的水漬裡,一隻爛鞋底被母豬觸到了。這鞋底是豬皮做的,經久的浸漚讓它復原了肉乎乎豬皮的本色。母豬激動了,鼻孔呼呼噴氣,骯髒的水漬也勉強濺起幾滴髒濁的水花。哪裡還顧忌這是從同類身上扒下的皮呀,母豬迫不及待地咬住破鞋底,興味盎然地咀嚼起來。

老狗有些討好地湊上來,乞求與母豬分享。貪婪的母豬絲毫沒有勻一點兒給老狗分享的意思,弄得老狗難堪又惱火。儘管飢餓讓老狗的肋骨嶙峋癟塌,但它還是蓄一口氣,將癟塌的肚腹鼓脹起來,衝母豬鄙夷、示威地嗚汪了一聲,多少找回了些體面。

母豬想盡快獨吞這難得的食物,幾近瘋狂地咀嚼着——嗚哇一聲,它又吐出了鞋底,痛苦不堪嗷嗷地叫着打轉轉——鞋底裡殘留的一枚釘子扎着了它的牙牀,讓它不得不痛苦地嗥叫了。

老狗自然幸災樂禍,努力地打一個瀟灑的抖戰,濺到皮毛上的水珠便又飛濺而散了。而後撇下母豬,繼續前行,母豬倒變成了追隨者。

哈,這倒有點看頭,石榴身不由己地隨着老狗和母豬走動了,不知不覺走出了衛城南門。

南門外也有一片雜亂的居民區,比起城內更散亂、破敗。鄉下人進城裡辦事、賣點兒土特產什麼的,在城裡又花銷不起,這一帶的小飯鋪、小住店便應運而生了,是專門伺候他們的。

兩個高大的毛子對着一面突出的牆忙活着,他們離開後,一張藍色的佈告用糨糊貼在了牆上——麪粉被熬熟、又略帶點煳鍋的香氣濃濃地散開……

母豬被這香氣衝擊得暈頭轉向了,茫然不知所措,衝着瀰漫的霧一般的香氣發出了嗚嗚唧唧混沌的叫。它一時弄不清香氣的來源,只好咧着嘴扭着頭,在原地急速地轉了幾圈,尋找香氣來源。看看吧,它好像是在追咬自己的尾巴,這樣的場面真的是太滑稽可笑了。

石榴像剛下了蛋的母雞那樣咯咯笑了,禁不住衝母豬嗨了一聲:你這蠢豬,你難道真的想咬自己的尾巴麼?你怎麼不明白,活着的時候你是永遠咬不到自己的尾巴的?

母豬終於弄明白了,香氣是從牆壁上那一片藍色散發出來的。它奮不顧身地朝那片藍色衝了過去,由於用力過猛,嗵的一聲,直接撞到了牆壁上。痛是有點痛,但一溜噴香的糨糊恰好被抹進了嘴裡。這是多麼難得的美食呀,巨大的幸福衝得它腦袋嗡嗡的,頭大幅度地甩着,兩隻大耳朵扇打着臉面,發出呱唧、呱唧的響聲。母豬並沒完全被美食衝昏頭腦,它還是沒有忘記身後的老狗,不斷地調整、蹶蹲着後腚,以阻擊老狗與它分享。

淪落到被豬欺凌的地步,狗還有臉作爲狗活在這世上麼?雖然老態龍鍾,但狗的天性和威風終於被激發、喚醒了。老狗齜牙咧嘴,猛撲過去,下死口咬住了母豬的後腿……

母豬發出了挨刀般的嗥叫,只好痛苦地讓位於老狗了。

散落在地上、牆壁上的糨糊,很快便被母豬和老狗舔淨了,老狗幾次前爪搭着牆壁跳將起來,但還是沒能觸及那張大藍紙。母豬看出了老狗的用意,令人驚奇的合作的一幕出現了:母豬挨着牆根趴下了——甘爲狗梯。老狗亦明白了母豬的用意,朝後跑了幾步,留出了足夠的助跑距離,而後拼盡全力衝了過來,以母豬的脊背爲跳板縱身一跳,前爪剛好夠到了牆上那張大藍紙,那張大藍紙如同一面旗幟被狗爪扯落了。

石榴禁不住哈了一聲,爲豬與狗的配合而驚歎,更爲那張大藍紙的落地驚歎。多麼好的一張紙呀,萬萬不能讓它們給糟踐了。

豬與狗瘋狂地舔食紙張背後糨糊的同時,石榴已箭步衝了過來,從豬狗的嘴下搶救下了那張大藍紙。

質地多麼好的藍紙呀,雖然受了糨糊的污浸,又遭了豬狗的撕舔,竟然毫無破損,幾乎比得上一張油布了。石榴撫摸着這張紙,心中充滿了搶下了這張難得的好紙的喜悅……

石榴雙手託着大藍紙,得意地招搖着走起來。老狗和母豬緊隨其後,它們並不是對石榴有多親近,而是對這張粘着糨糊散發着香氣的紙張戀戀不捨,恨不能從石榴的手中再搶奪下來。

一家小籠包子鋪的門臉處,一個不算老的婆子將小籠屜一一吊掛着晾曬。見石榴率領老狗與母豬興沖沖扭來,婆子不屑地別過臉去,歌唱般節奏分明饒有興味地喊叫:狗——豬——啊呸——豬——狗——啊呸!伴隨着兩口惡痰衝石榴重重地啐來。

石榴哪裡是省油的燈,她衝婆子撇嘴一笑,回過頭對老狗與母豬說:喲,喲,只聽說有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的,你們見過三日蒸包子兩日曬籠屜的麼?見過這麼開館子的麼?這話可比兩口惡痰更歹毒了。

狗和豬沒有回答。

婆子早些年與石榴操着同樣的營生,同行是冤家,兩個女人間順理成章便積了些怨恨。前幾年,變成婆子的婆子雖然改了行,在城外經營着一間小籠包子鋪。不幸又讓石榴說着了,人老珠黃的婆子失去了賣笑的資本,同樣也失去了經營其他營生的能力和好運氣,三日蒸包子兩日曬籠屜的慘淡生意,讓婆子怨天尤人了。石榴一語中的,婆子的手哆嗦了,照着剛剛吊掛好的不爭氣的小籠屜惱怒地擊了一巴掌,委屈的小籠屜不情願地風車樣嗚嗚地旋轉起來。

石榴越發誇張地託着手中的大藍紙乘勝前行了,好像張揚着一面得勝的旗幟。

婆子聚起全身的力氣和惱憤,奮力跳起的同時,衝石榴的背影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石榴走着走着,冷不防一聲“站住”灌了過來——兩個高大的毛子突然出現在面前,擋住了石榴的去路,嘰裡呱啦開了。

雖然那些個毛子差不多長着一個模樣,但石榴還是認出了,這正是剛剛往牆上糊貼大藍紙的那兩個。

老狗與母豬似乎明白兩個人的意思,它們衝兩個毛子哼哼唧唧地叫着——兩個毛子與石榴及老狗、母豬鬧開了。不一刻,一圈閒雜的人便興沖沖地圍了過來。

石榴終於弄明白了:毛子是斥責她揭下了他們剛糊到牆上的告示,並且要將其帶走法辦。是狗,是那條狗。她指着被人羣圍起來的狗和母豬說。還有這母豬,是它們扯下了這張紙,怎麼冤上俺了?俺是怕這張好看的紙被糟踐了才搶過來的麼,怎麼冤上俺了?!

一個看熱鬧的男人笑出了別樣滋味:石榴呀,你家大炕上不是有用不完的熱乎乎的被褥麼?你會稀罕這張紙麼?再怎麼好的一張紙你還會在乎麼?

這看似是無關痛癢的戲謔,用在石榴身上,便有了別樣的效果,熱乎乎的被褥展現出的是生動淫猥的畫面。男人們領會到了邪妙處,笑了,女人們也領會到了羞辱處,也別過臉笑了。

那婆子不知何時趕來了,幸災樂禍地在有限的空地上打着轉,口中連連啐着呸!呸!呸!辨不清是衝哪個“呸”的。

一隊荷槍的英國兵丁開來,看熱鬧的人羣隨即如水面的漣漪,一圈一圈地盪開了,蕩得越來越遠,把石榴留在了漣漪的中心,眼看着這些兵要將石榴帶走了。

喲呵——怎麼着?他們這是要抓人麼?要抓一個女人麼?那婆子這才明白,原來石榴是犯了毛子的王法,毛子要將她抓走。婆子的腦袋甩了甩,突然倒戈,衝着毛子嚷開了:這麼着就要把人抓走麼?要把一個女人抓走麼?!

毛子們並不理會婆子的喊叫,帶着石榴要走。婆子的眼珠紅了,一跳三尺高,衝上去撕扯着毛子:不就是一張破紙麼?是金紙還是銀紙?還是皇上老子的皇榜?——呸!呸!呸!她像護崽的母狼一樣,衝着那些個毛子齜牙咧嘴手舞足蹈地鬧上了。

想不到,婆子倒成了唯一挺身而出保護石榴的人。但她的瘋狂阻撓無濟於事,石榴還是被帶走了。

石榴回頭,衝那婆子眼淚汪汪深長地叫一聲:我的大姐呀——

石榴被關進了劉公島上英國人剛剛改造了的監獄——“黑屋子”。劉公島上很早就有的一處簡易拘押所,俗稱“黑屋子”,英國人來了同樣將其保留,只是加以改造了,百姓仍稱其爲黑屋子。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