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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2 英軍在劉公島升起了“米字旗”(2)

第6章 02 英軍在劉公島升起了“米字旗”(2)

米字旗大艦船來到東方這片古老的海疆,便趕到了時間的前面了。此地此時的下午1點30分,正是日不落帝國本土晨曦初放,旭日噴薄欲出的清晨——他們要趕在這樣的時刻,把剛剛得到的東方這片疆域作爲巨大的生日蛋糕,獻給維多利亞女王七十九歲的生日——他們等待的正是將這兩個時刻合在一起,讓這巨大的蛋糕上的米字旗,同他們本土的太陽同時冉冉升起。

英國人算是大度寬容的,他們允許大清國的龍旗在空中陪掛大英帝國的米字旗三天。

老鎖的頭昂着,久久地凝視被旗幟攪亂了的天空。看着看着,漸漸地,直插天穹的旗杆在他的眼中搖晃了——兩支旗杆竟然朝着不同的方向搖搖欲傾了——是天搖晃了還是旗杆搖晃了?天哪,天怎麼會搖晃?異象呀,異象……

一切就這麼發生了,在百姓們的眼前稀裡糊塗地來了:

天哪,咱的朝廷就這麼着把咱的威海衛給出租了?

不該輕易放走的,就這麼輕易放他走了?不該輕易來的,就這麼輕易讓他來了?

咱的朝廷這麼着迎來送往,那,那咱的朝廷還是朝廷麼?

朝廷是咱的朝廷,可咱往後怕就不是朝廷的了。

往後咱可怎麼着呀?

這世道呀,這世道變了呀……

百姓們的茫茫然惶惶然沒錯,咱的朝廷就這麼着把咱的威海衛給出租了,的確是因爲世道變了的緣故,只是百姓們弄不明白世道爲什麼會變,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草民們畢竟是不懂軍國大事的草民,不出租不行呀,出租了你們腳下的土地、海域,連同這片土地上的你們,朝廷還是朝廷,大清國還是大清國。如不出租,怕就難保朝廷還是朝廷,大清國還是大清國了。

一切就這麼明明白白又稀裡糊塗地發生了——稀裡糊塗又明明白白的一切,就這麼不可阻擋地來了。

直到此時,如此重大的領土租借交付與接收的舉動,只是憑了英國人的強詞和大清國的口頭答應,便已經完成了,而正式的書面條約並未簽署。

直到1898年7月1日,大清的總理衙門大臣奕劻、刑部尚書廖壽恆代表清政府,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代表英國政府,纔在北京簽署了中英《租威海衛專條》的文本,其主要內容如下:

今議定中國政府將山東省之威海衛及附近之海面租與英國政府,以爲英國在華北得有水師合宜之處,併爲多能保護英商在北洋之貿易;

租期應按照俄國駐守旅順之期相同;

所租之地系劉公島,並在威海灣之羣島,及威海全灣沿岸以內之十英里地方。以上所租之地,專歸英國管轄。此外,在格林尼治東經一百二十一度四十分之東沿海暨附近沿海地方,均可擇地建築炮臺、駐紮兵丁,或另設應行防護之法;

威海衛城仍由中國管理,原駐城內的官員仍可在城內各司其事;

中國兵艦無論何時仍可使用威海水面;

……

那架自東北方向的官道飛奔而來的馬車越過那道隘口,直奔莊園而來——老鎖不斷地衝車老闆喊着:快,快點,再快點……

花兒在書房感覺到的大地震顫,正是老鎖的馬車造成的。當花兒站在距莊園大門不遠處時,老鎖的馬車也到了。他跳下了馬車,扯過大少爺,急切地問:先生在哪兒?

大少爺悄聲地說:先生突然不知去了哪裡,大家正爲此而焦急哩。

老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轉身看到花兒站在不遠處若有所思,便徑直來到她面前,說他必須馬上見到先生,先生更需要馬上見到他。

看來老鎖是有大事、急事,花兒長吁一口氣,擡手朝書房指了指。

老鎖氣喘吁吁地闖進了書房,先生果真就端坐在書房的藤椅上,如一個正閉目打禪的和尚。

先生呀——老鎖顧不得什麼這個那個了,大叫一聲。來了!果真有大事來了,他們已經來了,英國“毛子”來了……

這情形,與三年前他跑進莊園的書房,報告日本的兵艦打進了威海灣時竟一模一樣。

——夢!先生忽地一揮手,眼皮猛地睜開了,好像從另一個世界跌入了這個世界:好一個怪夢,怎麼會是這樣的夢呀……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伸手去抓茶壺,而是抓起了几案上銀亮的水煙槍,手指在上面用力地揉搓、摩擦,水煙槍像一個受蹂躪的小動物,發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老鎖一頭霧水:先生,你……你這是……

那個夢,那個怪夢又襲來了,又襲來了……先生語氣急促慌亂,似乎那個怪夢如餓狼或者如鬼怪還在對他窮追不捨。你還記得三年前,你跑來報告小日本的艦隊打進了劉公島那一節麼?

那一節來生也忘不得呀。那時,你就坐在這把藤椅上。老鎖也不由得放下了急於報告的話題,而附和着先生的話題了。

我不是說過那時我正在做一個夢麼?

是,是夢中夢,只是你想不起夢裡夢的那個夢是什麼模樣了。

怪,奇怪呀。剛纔,就在你進屋之前,我又夢見了三年前夢中夢的那個夢。想不到呀,三年來折磨我的那個夢中夢竟然會是那樣荒唐、可怕的情形……先生忽地從藤椅上站起,神情變得乖戾了。

老鎖禁不住後退半步,疑惑先生此時是不是仍陷在夢中。

老鎖呀,我夢中夢到的是一個荒唐又可怕的夢呀……

再怎麼着,先生要說的無非是一個夢,而老鎖要說的可是比夢不知要荒唐可怕多少倍,真實的、已發生了的大事呀。他不得不打斷了先生的話:先生呀,顧不得說夢了,他們已經來了呀……

不想先生擡手打斷了老鎖的話:不該來的既然已經來了,也許就是該來了,也不是我揮揮手就能趕走的,你還是聽我把這個可怕的怪夢說完吧……

老鎖愕然:天哪,這時候難道先生真的是要說夢麼?先生莫不是還沉在怪夢中不能自拔?

先生果真就說夢了:我夢中夢見自己憋了一泡尿,且是在夜裡,且是在荒無人煙的一個海島上憋了一泡尿。怪就怪在雖是在夜裡,又是在荒無人煙的海島上,可我就是找不到一個避人眼目能撒尿的暗處。

這就是折磨了先生三年多的夢中夢?夜裡,還是在荒無人煙的海島上,怎麼會找不到一個可撒尿的暗處?!老鎖顧不得問什麼,只能瞪大眼看着先生。

嗨——先生長嘆一聲,你以爲是我笨到活人讓尿憋死的地步了?可老有眼盯着,我還能尿得出麼?

老鎖越發納悶了,不是在夜裡麼?不是在荒無人煙的海島上麼?哪來的眼老盯着你?

天上——一隻光亮炫目的大眼總在空中罩着我,它似月非月似日非日,我跑到哪兒都擺脫不了這隻大眼,上天不得入地不能,真是眼瞅着活人讓尿給憋死了……

天哪,老鎖瞬時駭得喘不過氣了。先生呀,你,你這夢不是預兆麼?三年前,你正做着這個夢,日本兵打進了威海灣,打上了劉公島;三年後的今天,你舊夢重蹈,不又是今天這“來了”的預兆麼?英國“毛子”又佔了劉公島呀……

先生痛苦不堪愴然神傷一聲長嘆——嗨,真個是重蹈舊夢了,果真是世事無常?

先生呀,你,你這夢,你咋就又做了這樣的夢呀……嗨……老鎖哆嗦着嘟囔,似乎是先生不該做的夢引來了不該來的事。先生呀,往後,咱怕真就找不到撒尿的去處了。劉公島上的日本兵還沒走,英國的大兵艦就開來了。昨天,小日本的“膏藥旗”從劉公島的旗杆上降下了,咱大清的龍旗總算重又爬上了自己的旗杆。可誰能想得到,還沒等咱的龍旗在旗杆上緩過神來,英國“毛子”的“米字旗”又爬上了咱的旗杆……想不到呀,想不到,只有兩天的當兒,劉公島上就三易國旗呀……

老鎖還沒將劉公島上“來了”的情形詳細描述完。先生便如同遭了雷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書房。

老鎖不知先生要幹什麼,只好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跟隨着。

先生從便門溜出了莊園,老鎖也只好尾隨而去了……

盛大的慶壽大宴卻因四下不見了先生的蹤影,只好一拖再拖,疑惑和不祥的猜測,已經如暗流在來客中悄悄地蔓延了。

河邊,老鎖還在描述他親眼看到的“來了”的情景,嘴脣激動而緊張地哆嗦着,難以選擇最恰當的話來表述。

我的老爹呀——先生一聲哀號,你真個是生不逢時了……今兒個這慶壽大宴可怎麼個擺法呀……

——呵呵——呵呵——呵呵——一陣底氣很足的笑聲滾滾而來,一聽便知不是尋常俗人可發出的——圓智大和尚已經站在了先生身後。怎麼擺?應該大張旗鼓地擺呀——阿彌陀佛。

先生愕然:大和尚呀,我的圓智大和尚呀,來了,你可知他們真來了,英國“毛子”已經來到了呀……劉公島上,兩天三易國幟了呀……

這些老衲早知道了——阿彌陀佛。施主呀,劉公島上,那些遠涉重洋而來的英國人,可正在歡騰着爲他們的國王慶壽呀。

噢?先生越發愕然。住持你怎麼曉得這些?

圓智大和尚並不回答。

是,是呀。老鎖急急地說道,那些個英國毛子是在歡呼,說今天是他們的國王的生日。他們還將帽子不斷地拋向了空中,據說對很高興的事他們才這樣歡呼。

大和尚嘆道:老衲還曉得,他們的國是個女王,叫維多利亞,今日正是她79歲的壽誕。

老鎖說,對,對,他們的國王是個女的,是叫個維什麼利亞。

先生滿臉悲切地長嘆一聲。天哪,怎麼會這麼巧呀,老爺子的壽宴可怎麼辦呀?……

圓智大和尚沉沉一笑,問:施主,今日是老施主多少歲壽誕?

答:80大壽呀。

再問:79大還是80大?

先生張了張口沒有回答,顯然這是個無須回答的問題,因而更讓他愕然。

來得巧,來得是巧呀——圓智和尚仰面向天,吟哦着。施主呀,來了的已經來了——“衝”不是能禳解麼?而“衝”不是現成地擺在面前了麼?……

——沖喜!老鎖失態地大叫,對,對呀,先生,咱不正好以老爺子的壽宴沖喜麼?

所謂“沖喜”是威海衛一帶流行的民俗:家中遭遇了不好、不幸的事,最好能趕上家中有大喜事操辦,如趕不上也要製造喜事操辦,以喜事熱鬧的氣氛衝去陰霾晦氣,這便是沖喜。如家中老人大病纏身,兒孫最好能馬上娶一房新媳婦回家,往往娶親的大喜一衝,便可使老人康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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