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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野水

§野山野水

§野山野水

大凡旅遊,一是看山水,二是看古蹟。自然風光與歷史文化融爲一體,給人視覺和精神上的享受當然是最大的,作爲一個被都市生活壓迫得透不過氣來的現代人,他之樂於當一個旅遊者,原是爲了求得一些摒棄俗累的歡愉。若是讓他站在圓明園這樣的歷史遺蹟面前,當一個憂從中來的憑弔者,豈不有違心境?一般的人,既非憂患意識強烈的國士,當然也就不肯花錢來買一個愴然涕下的時刻。就像我,鍾情于山巔水涯,對長江三峽、灕江山水、張家界與九寨溝等純粹的自然風光十分偏愛,可以說是產生於現實生活的逆反心理。住城市中,紅塵滾滾,每日心結萬端,常嗟嘆失路之心不能自明,那一份疲倦,自是不能輕易排遣得掉的。若是能在秀山麗水中,盤桓幾日,於千萬疊白雲翠靄中度過一段若夢浮生,乃是極快樂的事。

因此,我之旅遊,最樂意的就是遊山玩水。名山勝水,的確叫人流連忘返。這是因爲名山之所以成爲名山者,實在有它高標卓拔的理由。有的山勢奇特,有的幽壑清麗,有的鬆老石峭,有的煙霞千頃。各樣都佔的,像泰山、黃山、廬山等,則是名山中的名山了。詩人與畫家,都是超一流的遊山客。“一生好入名山遊”的李白,一輩子目極山林之色,耳極泉瀑之聲,把人世風霜變成如花歲月,其樂難言;還有“搜盡奇峰打草稿”的石濤,枕石而眠,漱泉而餐,一雙抗俗的草鞋,踩過了多少山間水畔的綠煙紅霧。真是令我輩羨慕不已的快活人。

按理說,在通訊、交通甚爲發達的現代,當一個李白、石濤那樣的快活人應該說更有條件。遺憾的是,現代旅遊已成爲一項獲利頗豐的經濟產業,所有的名山大川,莫不人滿爲患。置身其中,很難獲得古人登山臨水所產生的那份閒情雅趣。因此在物質文明甚爲發達的當今之世,要想獲得純粹的自然,恐怕只能去那些野山野水了。

當你來到一座藏匿在深山中的小鎮,夜晚,在簡陋的客舍裡,就着一盞孤燈,聽瀟瀟夜雨,或者對着蛛絲一樣遊動的月光,聽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牛的反芻聲,你會感到自然是如此親切。黎明到來,薄薄的山嵐被風撕成條條縷縷,水蛇一樣在蔥蘢的峽谷中游弋,山坡上的各色野花都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擺擺,你又會覺得,自然的盎然生機,存在於每一個我們熟悉的物種中。

我總覺得,最能體現東方生命情調的,便是這些遠離現代文明的野山野水。

古代的詩人、畫家,在他們的山水詩和山水畫中,爲我們勾勒了一幅幅清純的中國山水。中國的傳統文化,由儒釋道三家構成。對於風景,儒家的感受力最差,甚至可以說是遲鈍的。而禪家、道家筆下的自然風景,無不清純可愛,但又各具特色。

在中國,一個優秀詩人的素養,往往由儒釋道三家的學問構成。只不過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境遇中,他們以不同的心態來看待自然。閒適、恬淡,是禪家風景的特點;寂寞、虛無,是道家風景的內涵;凝重、隱喻,是儒家風景的實質。

禪與道對自然的態度有相通之處,都講究“以心接物”。一花一草,一峰一石,都不依傍人類的意識而獨立存在,因此,無所謂歡樂,也無所謂悲哀。純粹的自然,人置身其中,不是高傲的統治者,而是構成風景的一部分。儒家風景卻迥然不同,他們追求的是強烈的人格化的自然。儘管滲透於風景中的人格是高尚和優美的,但那並不是自然本身的實相,而是人類情緒的造就。

自然是一個,由於儒釋道三種美學意識而產生了三種風景。就我個人而言,對禪與道尤其是禪的風景意識更爲欣賞。置身在禪意盎然的風景中,一顆被生活的激流污染很深的心會變得純潔,臉上僵硬的肌肉會變得柔和。而且你會突然感到,平日你所欣賞的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這會兒變得黯淡無光。同自然相比,人類任何偉大的業績,都不具有永恆的價值。

那麼,這種能讓人頃刻開悟的風景到哪裡去找尋呢?當下,它們只存在於那些遠離都市的野山野水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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