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爺這頭還在小心地候着金龍衛給已經綁上匣牀的越星河用刑,那頭便聽到了許十三的大喊大叫。?
他辨出聲音是從甲監三傳出來的,立即便飛身奔了過去。?
“怎麼了?!”吳爺厲聲喝問道,他看到甲監三的犯人身子微微地抽搐着,嘴裡不斷溢出烏黑的血水。?
許十三此時已是嚇得丟了半條命,他急忙說道,“吳爺,他突然就吐起血來了,我也不知爲什麼!您快救救他吧!”?
說這話絕不是許十三怕人死了自己無法交代,而是他真心同情對方,不希望這個可憐的犯人再受更多的罪。?
可這種話還用他交待嗎?能被關到甲監的人誰不是上面千叮萬囑要好好看顧的,雖然囚禁是囚禁,懲罰是懲罰,可絕不能讓犯人出事纔是真。?
吳爺趕緊叫許十三解開了甲監三犯人手足上的鐐銬,然後將他扶起來,一手抵在了他的背心處,將內力緩緩送入對方體內。?
“唔……”甲監三的犯人輕輕呻吟了一聲,又是一口血吐出,不過人倒是慢慢清醒了過來。?
“十三,好好照顧他,我馬上去叫阿蒙他們下來。”?
吳爺鬆了手,順勢將人交給了許十三,雖然犯人醒了,可對方這吐血的陣勢已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他隨即快步走出了監房,徑自去了與許十三住的石室內,拉動了隱蔽在暗格中傳遞循序的響鈴。?
甲監三的犯人軟軟地倒在許十三的懷裡,嘴角綻開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許十三看他胸口都沾上了不少鮮血,急忙拿了帕子替對方擦掉,一邊擦,他一邊急得快掉出淚來。?
“你可別嚇我啊!瞧你這病的,有什麼事總歸先養好身體再說啊!”?
“咳……咳……”甲監三的犯人咳嗽了幾聲,緩緩伸手抓住了許十三的手,“放心,我不會死。我不會死的……”?
說完話,他的手猛然一垂,雙眼也是漸漸閉了起來。?
許十三心裡咯噔一下,嘴角一癟就開始嚎啕大哭,他攥着甲監三犯人冰冷的手,就好像攥着這世上對自己來說最珍貴的東西。?
很快,阿蒙就帶人從上面下來了,與他同來的,除了老胡外,大多都是許十三不認識的人,想必也是上層幾房的管事之類的人物吧。?
“哎喲喂,這可怎麼交代啊!”老胡一踏進甲監三看見一屋子血腥就立即哀聲連天。?
一個和老胡年紀差不多的白髯老頭也走了上來,他一身素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神色也較老胡淡然許多。?
他徑自走了過來,也不去管由嚎哭轉爲抽泣的許十三,只是伸手把了甲監三犯人的手腕,仔細聽脈。?
“放心,還有氣。不過他的身子真是不能再受更多的折騰了,還是早些提請上面派人將他接出去好好調養吧,不然遲早是會死在此處的。”?
“張老,您說真的?”阿蒙站在老胡身後,驚喜地問道。?
“那是自然。我還能拿這種事開玩笑不成?”白髯老張微微頷首,一臉嚴肅。?
老胡這也稍微鬆了口氣,要知道他可是這地底石牢的大總管,出了什麼事谷主第一個追究的還不是他!?
“這就好,我馬上就派人出去向餘護法報信,讓上面親自派人來弄出去。”?
阿蒙見狀,也急忙頷首,“要不乾脆我留兩個兄弟在這邊先好好伺候伺候他。”?
其實他也挺心虛的,因爲之前對方出言得罪了他之後,他便私自撤換了平日甲監三本應享受的飯食,而只派給對方清水一般的稀粥,甚至還惡意讓對方戴了幾日口枷,以此懲戒。?
這甲字監平時的看守一般只有兩個,一個是吳老,總管全局;一個則是潔房派下來做雜事的人,平日則一般不輕易讓其他人接觸到這裡,以免有泄露出秘密。?
老胡叼着煙桿想了想,擺手拒絕了阿蒙的提議。?
“算了,這裡不是有一個了嗎,再說應該就這兩天上面就會派人下來了,耽誤不了啥。甲監一那位平日基本不用咱們照看,他一個人忙得過來。”?
既然老胡都這麼說了,阿蒙也不好再堅持,他把許十三叫到一旁先是罵了他幾句,說他替爲個犯人就嚎啕大哭實在是沒出息,其次卻又叮囑對方這兩天好好照顧這個犯人,就像伺候親爹那般照料。?
許十三自然是一邊抹淚,一變忙不迭地點頭。?
交待完這些,白髯的張老又將一瓶隨身帶下來的藥丸交給了許十三,叫他每日飯後再給甲監三的犯人服用。?
許十三一一聽了各人的吩咐,這才目送他們沉默離去。?
吳老見阿蒙他們下來之後,就又去了刑房候着金龍衛們用刑,這甲監一可是谷主親自交託給他看管的,要真是讓那些脾氣暴躁的金龍衛一不小心虐死了,他也是擔待不起的。?
好在金龍衛們打斷了對方一條腿之後,也是有了忌憚,不敢再輕易上肉刑,但是上頭左護法餘九信的吩咐也是不能不聽,既然如此,他們也只好選了不留一點外傷,亦不留一點內傷的加官之刑收拾越星河。?
加官之刑說來簡單至極,只需幾張擦屁股用的黃草紙,然後放盆裡吸滿水再往受刑人臉上一蓋便成了,待憋得受刑人熬受不住時再輕輕一揭,既讓對方受夠了折磨,卻又不會傷到對方絲毫,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只不過越星河武功高強,內息深厚,一口氣也是憋得極長,幾張黃紙些許時間根本不能讓他感到痛苦,所以吳老這才得候在一旁,盯着時辰揭紙,要不然憋得早了,絲毫沒懲罰到對方,憋得久了,又怕真給憋出個三長兩短。?
幾名金龍衛伺立在旁,吳老也站在一旁拿着煙槍吞雲吐霧,他們一邊盯着被鎖在匣牀上,口鼻上蓋了厚厚一層溼草紙胸口雙目緊閉的越星河,一邊聊起了甲監三的事兒來,他們早就堵了越星河的雙耳,也不怕對方聽到什麼。?
“那甲監三關着的也是個厲害角色吧?”一名金龍衛問道。?
另一名金龍衛當即嗤笑道,“你傻啊,能到這下邊兒來的,誰不是厲害角色?”?
吳老冷笑了一聲,接腔道,“那甲監三關的角色武功不算厲害,不過身份倒是相當厲害的。”?
“噢?”這句話可算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淮南王霍青,當今天子的兄長,昔日收復河朔三郡被大家叫做賢王的便是這位。”?
吳老慢慢解釋道。?
“霍青!外頭不是說他大逆謀反已被賜死了嗎?敢情賜死到咱們這兒來了啊!”金龍衛裡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以爲皇帝那色鬼捨得把這麼個美人賜死?”吳老睨了那小子一眼。?
“不過還真看不出來,淮南王這般人物居然也會有謀反之心,枉自百姓叫他一聲賢王了。”?
瘦高個子的金龍衛之首可惜地搖了搖頭。?
吳老兀自低頭擺弄了下自己手裡的楠木煙槍,笑道,“皇家的事兒,咱們怎麼說得清呢。還是好好做好份內的事,報答谷主知遇之恩便好了。”?
“話是這麼說的。”?
瘦高個子的金龍衛點了點頭,看見越星河口鼻上的草紙漸漸有些發乾,這便又拿了一疊草紙浸溼後再小心地重新覆了上去,一點點拍實,不留出一絲縫隙讓對方呼吸。?
感到口鼻上的壓力驟然變大,越星河這才微微睜了睜眼,他冷冷地看着站在一旁折磨自己的金龍衛,喉頭猛烈地混動了一下,硬生生忍下了一聲呻吟。?
“是條漢子。”吳爺在一旁輕輕讚了聲。?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頭髮被緊緊揪在鐵環上,脖子絲毫無法動彈的越星河終於發出了一聲所有人都期待着的痛苦呻吟。?
吳爺看着對方原本平靜的眉宇擰得越來越緊,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紅,厚厚的溼草紙下也傳來了急促而沉重的呼氣聲。?
他向來是敬佩越星河的,雖然對方殺過他不少兄弟,可這麼多年的看守下來,吳爺還真覺得除了自家谷主,這世上或許真的再無一個能與越星河相提並論之人,就算是剛纔提及的淮南王和皇帝,也遠不及眼前這個碧眼男人。?
“差不多就行了,這種人得罪狠了以後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雖然他一直和谷主作對,這麼多年了,谷主可一點也沒放下他,要不然也不用每年都得勞動你們兄弟幾次了。”吳爺撣了撣菸灰,覺得這一輪的刑責差不多了。?
瘦高個子的金龍衛笑了一聲,接過了話,“谷主倒是一心想感化他,可偏偏事與願違。每次鬧到最後還不是兩敗俱傷。要是我是谷主啊,這種人得不到就殺了算了,留着也不省心,而且谷主爲了這傢伙背了天下多少罵名,到現在每年都有江湖中人跑來向谷主要求處死越星河,以平民憤。谷主也是左右爲難,我看啊,什麼時候谷主想通了,我們兄弟幾個,也不必勞心費神地陪這怪物折騰了。”?
他說着話,上前一下揭了那疊早就溼凝成形的草紙。?
久違的空氣猛然竄入,越星河立即重重地**起了鼻翼,塞了布團的嘴裡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嗚咽呻吟,只有那雙碧眼痛苦地閉了起來,對他來說,在別人的手心裡掙扎求生,委實是一種可恨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