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像一個香而酸的檸檬,被插入吸管,一點一滴地慢慢抽乾裡面的汁液。
那些個冰天雪地的日子被晴朗的日空萬全取代,然後逐漸封存爲記憶,偶爾被人想起,清晰依舊,只是美好與憂傷並存,所以不是每個人都願想起。
這座年輕的南城重新迴歸原有的軌道,冰雪已然融化、蒸發,街道和各種各樣的混凝土重新變得乾淨而乾燥,而天氣依舊寒冷,冬日已經盛大來臨。
人們相信這個冬天是不會再下雪了,雪景對於這些南方人來說是過分虛幻的景緻,人們相信當他們擡頭仰望的時候,天空是清晰的蔚藍,沒有太多的雲彩,卻有太大的風,配合着濃烈的日光,把路人的臉面都吹拂得乾裂。
這是這座南城冬日裡一般的氣象。
人們照着原有的節奏不緊不慢地工作和學習,新的樓盤一座一座地拔地而起,速度快得有如孩童搭積木一般,黃色的出租車充斥着每一條街道,商業日趨地琳琅滿目、日新月異,商店在城市裡永遠是最熱鬧的顯像,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摩肩接踵,各種階層的上班族疲於奔命,學生挎着沉沉的書包,農民工在工地上面無表情……工廠依舊冒着灰色的白色的濃煙,三環路上各種貨車飛馳而過,烏煙瘴氣……
時間被飛快地過着,2009結束。
2010降臨。
* * *
韓辰的第一個學期就快要結束了,各個系的學生都在忙碌着自己的期末考試,往日校園裡閒散的氣氛完全不見了蹤影,因爲無論是負隅頑抗還是繼續領跑,大學裡的臨時抱佛腳永遠都是最有效的手段,這個時候宿舍和圖書館就是最熱門的場所,看書溫習突然成了一種時尚。
1月4號的這天早上,現代漢語的考試,也是最後一門考試了,韓辰前面的考試差強人意,因爲這個學期的他也只是學得勉勉強強。他很想把這最後一門的現代漢語考好,因爲現代漢語一直是他最喜歡的課,之前也做了認真的複習,可是自昨天晚上以來,韓辰便變得異常的亢奮,心思難以集中到考試上,帶着緊張和激動過完了一整個晚上。
因爲今天,1月4號,是電影《阿凡達》在中國的首映日。
今天,韓辰要帶着季媛一起去看這部電影。
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和期待着這個日子的到來。
至上次韓辰生病以來已經過去了很多個時日,韓辰經常會回想起那個冰冷的日子,然後記憶便會鋪散開來,在腦海裡難過着。
一直會想起自己在冰天雪地裡走着,思緒蓋過了漫天的飛雪,然後突然間天旋地轉……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第一眼望見的是媽媽,最溫暖最心疼的目光,隨即自己的眼淚便在眼眶裡打轉……韓辰多想去擁抱媽媽,然後讓一切的酸楚和不安都煙消雲散,可是全身的疼痛以及手背的點滴終究讓他有心無力。
媽媽的關切伴着溫和的責罵隨之而來,韓辰沒有完全坦明自己的心事,媽媽最瞭解自己的兒子,並不刨根問底,尊重兒子等於尊重自己,所以韓辰最信任媽媽,許多不願向他人提及的心事都願意向媽媽袒露,比如自己喜歡季媛,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媽媽的開放,這多少驅散了韓辰羞澀與封閉的本性。
韓辰也被朋友們的真心所感動,奎鎂、銘彥和更多的同學們,他們都來看望自己。
以及季媛。
當然,不能忘了陳喜萌,不誇張地講,她成爲了韓辰的救命恩人,形式上的感謝形同虛設,韓辰總覺得欠着她什麼。
不是韓辰不心懷感激,只是他太容易被感動。
韓辰和鄭銘彥請陳喜萌吃了很多次飯,雙方很快變得熟絡,好在陳
喜萌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也不太在乎那件事,總是讓韓辰不要再提及,平等地相處最好,陳喜萌的熱情開朗和率真大方讓韓辰和鄭銘彥很是喜歡,好朋友的關係很快確立。
韓辰的心思早已飄離了考場,他匆匆結束了這場考試,然後迅速跑回了宿舍。
放假了!同學們走出教室舉手相慶,而我們不知道我們的韓辰同志到底有多開心。
銘彥提前一步回到了宿舍,韓辰一進來便看到他在鼓弄着自己的行李箱,並往箱子裡塞着衣服。
“怎麼?不是明天才走嗎?”韓辰關上門,有點疑惑地望着銘彥。
“我姐姐給我買了今天的票,一點鐘的,我還得弄快一點,要不然就來不及了!”銘彥抽出了牀單和被套,把他們隨便折了折,然後匆忙地塞進了箱子裡。
“不怕,你可以悠着點,來得及。”韓辰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打開抽屜,檢查了一遍電影票,那兩個嶄新的紙質存在醒目地位列在自己的視線裡。
“我就怕堵車!”銘彥把他那張厚厚的牀墊甩到了晾衣架上曬着,陽光足夠炙熱。
韓辰已經無心和好友交談,現在他的腦海裡只存有兩個詞彙——季媛和阿凡達。
他很快地洗了一個頭,然後拿吹風機吹過,之後是髮蠟的定型,硬而粗的髮質讓韓辰的頭髮很有層次地立着。
隱形眼鏡。面霜。護手霜。一切都被韓辰精心地打理着,像是要赴一場盛大的宴會。
韓辰換好了衣服,converse的新款格子布鞋,這是韓辰從生活費裡省下來的錢買的,黑色牛仔,沒有太多的修飾,一件黑白條棉衣,外面套一件韓款米色夾克。
韓辰再次對着鏡子照了照,然後拿出電影票,把它匆匆地放進了包裡。
“好好幹哦!……路上要小心點!”銘彥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笑着跟好友說。
韓辰已然衝出了房間,隨着一聲門響,他的那句“知道啦!”也被隔絕在了門外。
季媛說讓韓辰在校門口等着,天氣很好,陽光赤*裸但卻溫和,韓辰擡起手擡頭仰望,很多的學生在校門口進進出出,有見過和沒見過的,有認識和不認識的,有的揹着包,有的拖着行李箱。
正對着校門口的方向逆着光,韓辰眯着眼,他微微辨識出季媛出現在了陽光裡,輪廓閃耀着光芒,韓辰心裡一悸,忙走上前去。
季媛環顧着四周,發現周圍沒有認識的人以後,表情才恢復了自然,笑着與韓辰的目光相迎,這也不奇怪,季媛擁有和韓辰一樣羞澀而內斂的品性,更何況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
季媛身着一件黑色中長風衣,後背一個白底黑點的蝴蝶結可愛至極,裡面套一件亮色毛衣,外圍一條長圍巾,下身是一條灰色棉質打底褲,腳踏一雙褐色翻毛小短靴。
二人對望,目光和諧而融洽,這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我來撐傘吧……”韓辰右手接過季媛粉紅色的傘,他心裡其實已經很緊張了,而傘下是一個屬於二人的甜蜜世界,韓辰表面的鎮定已經難以掩飾住內心的欣喜與窘然。
二人並排走着,去向離學校不遠處的公交車站。
“我還以爲會尷尬呢,呵呵……”季媛眨着眼睛,望着地面,“我有種已經跟你出來過很多次的感覺,奇怪了……”
“呵呵……蠻好的。”韓辰望着季媛的側臉。
這是韓辰和季媛第一次在一起,從目前來說還不錯。
季媛捋了捋被風凌亂的頭髮,她擡起頭望向遠方,視野裡的大部分是一澤清麗的湖泊,平靜的湖面倒映着天空的蔚藍。
韓辰和季媛在公交車站等待着開往市區的92
路車,過往的三輛92路的單層車都過於擁擠,所以二人都沒有上去。
一輛雙層車緩緩地開了過來,92路,開近了一看,只有很少的人,韓辰慶幸地關上了傘,季媛高興地微笑,不經意間拉起了韓辰的衣服,“哈哈!快走……”季媛拉着韓辰的衣服,兩人一同走進了車裡,季媛轉過頭看向韓辰,韓辰的臉紅紅的,季媛忙把手收了回去。
兩人來到上層坐下,右排,季媛靠裡。
季媛望着窗外不斷更迭的風景,偶爾轉過頭來和韓辰講上一兩句話,氣場隨意而寧靜,不太多的尷尬,默契的眼神交流,足以花耗掉很長很長的時光。
可是……實際上韓辰的內心一直沒有輕鬆起來,他把傘換到了左手,騰出的右手搭在右腿上,他緊緊地捏着拳頭,手心已然滲出了汗。
季媛轉過頭來,“你知道嗎?我最不喜歡與別人發生身體接觸……所以我很不喜歡去擠人太多的公交車……”
失落隨之而來,韓辰緩緩地收起了手。
“不過坐公交車的時候你要護着我,以後的每一次你都要護着我,聽到沒?”季媛向韓辰靠近了些,二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她眨巴着眼睛,直直地望着韓辰。
“額……嗯?……呵呵……那當然了!”情緒急轉直上,狂跳的心緒瞬間撲滅所有的失落和陰鬱,只存有難以掩飾的開心。
“你要是不護我,以後就別想讓我跟你出來!哼……”
如果可以,就讓車永遠也不要停下來,這樣就可以一直一直地護着你了。
因爲怕晚上趕不上公交車回不了學校,所以韓辰捨棄了電影的黃金夜場,提前買了兩張下午的電影票,I-MAX版。
拓荒電影院座落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區域,是韓辰最喜歡的電影院,《建國大業》、《2012》以及《十月圍城》便是在裡面看的,如今即將增添一部《阿凡達》。
韓辰和季媛下了車,來到“拓荒”所在的路段,遠遠地便看見了《阿凡達》的巨型宣傳海報懸掛在視線裡,《阿凡達》的主題曲《Iseeyou》緩緩地從電影院門口傳了出來,門外排着嚇人的長隊,附近到處有人大聲叫嚷着出售《阿凡達》的電影票,有普通版的,有I-MAX版的,韓辰看着手裡的電影票,暗自慶幸。
兩人從售票廳走了進去,電影院在3樓和4樓,而他們所在的影廳是3樓6號廳,韓辰看了一眼季媛,然後讓季媛跟着自己一起去坐手扶電梯。來到電梯口,季媛突然停了下來說讓韓辰先上,自己在後面,表情有些不自然。
電梯往上爬升,二人一上一下緩緩上升。
來到二樓,韓辰欲再坐電梯上到三樓,這時季媛拉了拉韓辰的衣服,“要不……我們走樓梯把?……”
韓辰也沒多想,說:“這麼舒服的電梯不坐,走樓梯幹嘛?呵呵……走,我們快上去!”
“那還是你在前面……”季媛一臉的不高興。
“怎麼了?怪怪的……”韓辰疑惑地打瞄着季媛的眼神。
“沒什麼……快上嘛……”季媛推了一把韓辰。
依舊是一上一下,一前一後。可是電梯上升到中途,季媛突然一把抓住了韓辰的手臂,韓辰回頭一看,季媛的表情扭曲,臉色煞白,身體還略微地有些抽搐。
“你害怕坐電梯嗎?”
“嗯……”
“怎麼不跟我說呢?”
“我害怕你笑我……”
“……不會……那坐那種升降式的也會害怕嗎?”
“都會!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反正害怕得要死……”
韓辰滿心的不忍,他讓季媛扶着自己的手臂,直至安全脫離電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