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媛坐在教室的後排,眼圈發黑的她不停地打着哈欠。夜裡林琳頂着寒冷把她接回了學校,她也就終於向好友坦白,回到宿舍,兩人擠在一張牀上,季媛一直抱着林琳哭,哭着哭着身體都有些抽搐,直把林琳也惹哭了,兩人就這樣抱着哭着一直捱到了早上。
現代文學課上,文質彬彬的徐老師梳着整齊的分頭,語氣溫和,卻也讓學生倦意無限。
無心聽課的季媛開始後悔起昨天的中途返回,她閉上眼睛就是韓辰全身纏着繃帶的樣子,她一想起韓辰心裡就急,做什麼事都像失掉了魂魄一樣。
下午,幾個班委組織着要去醫院看望韓辰,很多同學也自願前往,其中自然包括葉靜雲和季媛。
這是季媛一次不用找任何藉口的好機會,她激動異常,自然不會錯過,相約林琳一起過去。
她從牀頭拿出了一包新的提子味硬糖,拆開後滿滿地抓了一把,然後放進了衣包裡。
大家給韓辰買了很多水果,韓辰媽媽的表情由陰轉晴,喜笑顏開,招呼着讓大家坐下,給大家倒水,還給大家削蘋果吃,狹小的病室裡人已經過分飽和。
季媛躲在人羣的最後,透過人頭與人頭間的罅隙,靜靜地望着坐在病牀上的韓辰,蓬亂的頭髮、虛弱的氣色減弱了他往日的英氣,眼淚立馬在季媛的眼眶裡打轉,林琳推着她讓她向前,可是她還是定定地立在原地。
全身的痠痛無力讓韓辰擠不出太多的笑容來,枕頭被高高地墊起來,韓辰沉沉地倚靠着,紅紅的鼻頭,斷斷續續的咳嗽,韓辰每扭一下頭,每轉動一下眼睛都會感到無比的疼痛。他在人羣裡尋找到了季媛後,瞬間的滿足感演化成一股淡淡的微笑,季媛則慌得忙把視線移開。
來之前林琳給季媛出了個主意,說讓她到衛生間裡,等大家走了再出來,這樣就留給了季媛和韓辰二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而林琳就說自己的好友是提前走了。
季媛一直猶豫不絕,在心裡反覆強調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可是當着所有人的面,她更沒有勇氣把包裡的糖給韓辰,她已經丟掉了一把糖,不想再抓第三把糖了。
韓媽媽說給大家騰出空間,於是走了出去,這讓季媛下定了決心,因爲到時候病室裡就只有韓辰一個人了。
趁着大家不注意,季媛給林琳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出了病室來到衛生間,爲了做到萬無一失,她乾脆關掉了手機,把自己關進裡間裡,流水的聲音在嘩啦啦地響着,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季媛緊張得似乎聞到了同學近在咫尺的氣息,她站在裡間狹小的範圍內,一股又一股的消毒水味鑽入季媛的鼻子裡,壓抑的神經和狂亂的心跳讓季媛難耐無比,她直想衝出衛生間,跑回學校去。
就在這時,季媛模模糊糊聽到了一些嘲雜而瑣碎的聲音,林琳一聲清晰的大笑傳進了季媛的耳朵裡,季媛猜想林琳是故意讓自己聽到的,以傳達給自己他們離開的訊息。
季媛小心翼翼地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剛纔嘲雜的氣場已然變得鴉雀無聲,季媛確定同學們都已經走了,這本該是可以鬆一口氣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情卻越發地
緊張,越走近韓辰所在的病室就越緊張,早知道會是這樣,季媛就跟着同學們一起離開了,何必現在在這兒折磨來折磨去的。
可是季媛又給自己打氣,大家都走了,韓辰媽媽也不在,沒什麼好緊張的,見了他就不緊張了。
季媛來到門前,忐忑不安地準備推開門,可是猛然間門卻先被拉開了,是韓辰的媽媽!
季媛慌得僵在了原地,表情尷尬到幾近蒼白,直接不敢與韓媽媽對視,她趕緊說:“我是韓辰的同學,剛剛我去廁所了,我過來再看看他……”她也不知道韓媽媽有沒有聽清她慌亂的語氣。
話一說完,季媛就聽到病室裡韓辰“啊”地叫了一聲,韓媽媽問兒子怎麼了?韓辰說沒事,削蘋果不小心劃到了手。
韓媽媽驚喜地拉着季媛的手問:“你就是那個救了韓辰的女生嗎?!來來!快進來坐!”
季媛低着頭跟着韓媽媽走進了病室,並且忙解釋說自己不是那個女生。
“那你一定是季媛了!”韓媽媽把季媛壓在椅子上坐着,然後往她手裡塞了一瓶牛奶。
“額……恩,阿姨怎麼知道啊?”季媛的臉紅得像是抹了胭脂一般,她始終不敢和韓媽媽對視,她把手插進衣包裡抓着糖,手心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她看了一眼韓辰,韓辰正微笑着望着自己,不過笑容卻緊張得有點顫抖,臉頰也是燒得紅通通的。
韓辰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他有點難以置信地望着季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欣喜與緊張讓他的思緒處於一片混亂。
“韓辰經常提起你啊,昨天半夜韓辰一個勁地說胡話,有幾次還叫你的名字呢,呵呵……”韓媽媽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然後又微笑着轉過頭來看着季媛。
韓辰看到季媛的整張臉都紅了,自己也羞得低下了頭。
“你們對韓辰真是好,奎鎂和那個銘彥呀照顧韓辰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走呢,韓辰有你們這些同學呀,真是他的福氣!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小年輕談話了,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說完韓媽媽便開了門出去了,韓辰和季媛幾乎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氣場慢慢地又尷尬起來,有那麼幾秒,病室裡安靜得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了,不過好在韓辰及時地清醒了過來,雖然多數時候他是靦腆的,但他有時候就是具有一種魄力,這種魄力此時表現爲緩解當前尷尬的氣氛。
他微笑着跟季媛開玩笑:“你站那麼遠,怎麼能看清我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哼……那我就給你個面子……”說着季媛便來到牀邊的椅子上坐下,表情恢復了些許自然,“你手沒事吧?呵呵……”
“嗯,刀子劃了一下,沒事的。”韓辰揮了揮手,伸了個懶腰。
“你現在還很難受嗎?燒退了沒?”眼淚一下子佈滿了季媛的眼眶,她忙扭過頭看向了別處。
韓辰有點慌了,心裡不知道是喜是憂,“你……怎麼哭了?……別哭嘛……你看我好着呢,我一點也不難受,燒也退得差不多了!”
“纔沒哭呢……”季媛始終別過頭,她用紙巾揩了揩眼角,然後轉過頭來,
抽出手,把手裡的糖都塞到韓辰的手裡,“給你吃的……”
“什麼呀?!哇!這麼多!……肯定很好吃,呵呵……謝謝啊!”這回的韓辰終於是高興得難以掩飾了。
“哼……不準給別人吃……”
“呵呵……那當然!連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呢!”韓辰將一把的提子味硬糖放到自己的包包裡,臉上掛着的是傻傻的表情。
韓辰繼續回過頭來望着季媛,季媛身着一件粉色棉質風衣,圍一條米色薄質圍巾,黑色的小腳褲,腳上踏着一雙灰色翻毛的小短靴。
韓辰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與季媛接觸,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細緻觀察她的機會。
季媛有着一頂抵腰的黑色直髮,臉形在臉頰處是兩條圓潤的線條,至嘴角處兩條線開始急速地收攏,所以從側面看過去,季媛的下巴鋒利而單薄,把她的冷峻和高貴展現無疑,她的下嘴脣下部深深的凹陷又與下巴乾淨的轉折形成一條完美的弧線,往上看去,下脣厚而晶瑩,上脣薄而微翹,臉頰白嫩而隱隱帶肉,這多少抵消了她側面的冷酷,取而代之的是她正面揚起嘴角時的無上可愛。她有着韓辰喜歡的高高鼻樑,鼻尖的圓滑相融於她的可愛當中,而窄窄的鼻翼則緊緊地貼着鼻子,輕輕地擠着臉頰,形成兩道若有若無的勾勒。
韓辰開始直直地望着季媛的眼睛,目光有些窘迫,季媛的臉上不自覺地掛起了淺淺的微笑,於是她的眉毛和雙眼開始緩緩地向中心收緊,眉毛終於是掙脫了劉海的層層阻擋,韓辰看出了季媛的眉毛是濃黑的柳葉眉,眉梢有着淡淡的暈染,而細細的眉尾則深深地插向太陽穴附近。眉毛下來是她不深不淺的眼窩,這讓她極度適合於畫眼影,碩大的雙眼,睫毛真實地傾長,內眼角微向下勾,外眼角斜斜地無限往後蔓延,上眼瞼平滑,下眼瞼薄稀如一條線,眸子烏黑得只能看到刺眼的閃光,她的眼睛一睜一眨着,像是傍晚一漲一落的安靜潮汐。
這次的韓辰總算能把季媛好好地看上幾眼了,擁有繪畫天賦的韓辰,不多時便把季媛觀察得細緻入微,深入記憶深處。過去的他其實一直未能與季媛有時間長久的正面接觸,現在病房裡僅只他們二人存在,氣氛卻變得莫名的親切與自在,也許反而是因爲有他人的存在,才讓原本熟悉而默契的二人把談話也談得尷尬。
覺解到氣場的微妙,季媛便站了起來準備告別,“……嗯……我走了……”可是話到嘴邊卻有點說不出口。
“……嗯……好吧……”瞬間的失落讓韓辰忘記了剛剛經歷的美好。
“……你要快點好起來……你要是不照顧好自己,我就不理你!”季媛俏皮地說着,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嗯嗯!我會的!”
“……嗯……再見!”季媛轉過頭,拉開了門。
“……嗯……再見……”韓辰也擠出些許微笑來,目光死死地望着季媛。
“等等!季媛!”
“嗯?”季媛轉過頭來。
“嗯……季媛……”
“有什麼事嗎?”
“……我想帶你一起去看《阿凡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