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沒有任何人的廣寒宮頓時有人靠近,阿雪靈敏反應過來,大老遠便看出是蘭澤息的她心中一緊。如今她行動不便只好隱去氣息化爲原形躲在熒草後面,銀白的身形與這滿地冰雪熒草融爲一體,再難覺察。
彷彿看到熟悉身影的蘭澤息在廣寒宮門口停下了腳步。看着清冷無比的廣寒宮他苦笑了一陣。
“她怎麼可能會在這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飄散在空中,不復存在。
“新帝君何時如此清閒,竟想到來這極寒之地看望本仙。”嫦娥半空飛下,擋在了阿雪所在的熒草前。她笑着問道,語氣間若有若無的的刻薄。
“嗯,本君確實閒得很,倒沒有嫦娥仙子這般忙碌,就連本君的登基禮都不曾參加。”蘭澤息笑着回答,若阿雪不知他的性子,怕也會認爲他話中有着嗔怪之意,可那畢竟是與自己朝夕相處多日的人,現在在他面前卻要如此躲閃,心中無限悲涼。天與地的差別,這愛終究是不公平的。他可以走在光明之途,如同天上火熱的太陽,而自己卻只能躲在陰蘙中,如同受傷的小狐狸,舔舐着創傷痛楚。
“呀,這不是閉關忘了呢。難道帝君還想重辦一次特來邀請我?帝君還真是關係我這一小仙。”嫦娥有些驚訝的語氣娓娓道來,隨後又和藹微笑,“不過依小仙看,帝君想是有更重要的事吧。”
這看似玩笑般的話,阿雪聽出了異樣。她或許是在爲她打抱不平,可阿雪心中卻並不想這樣,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了,也不想再給他惹來任何麻煩,或許她心中想他能快樂就好了,其他一切便不再重要了。
阿雪從嫦娥身後的熒草中咬住了她垂落在地的衣角,輕輕扯動,示意着她不要再爲難他了。
嫦娥心中默唸:真是個傻孩子……
蘭澤息並沒有看出異樣,他也不在意嫦娥那所有所無的嘲諷:“最近聽聞天宮多了諸多凡人,不知嫦娥仙子找她們所謂何事?”
“原來是爲這件事,帝君真是太看得起本仙子了。我想你知道本仙子喜歡煉香煉藥,我想請她們在我廣寒宮種植一種香草。凡界那邊我也處理好了,待她們回去便會忘了這一切,而條件是我會護她們全家三世平安。她們各個皆是自願,帝君不必擔心嫦兮綁人。”
“僅僅爲了種香草?那你的買賣可不是虧大了?”蘭澤息笑了笑。
“不虧不虧。”救你的孩子,當然不虧。嫦娥心中補充說明,嘴上依舊說着,“這香草不一般,煉製的香藥也是送給一位身份尊貴之人,未來的及稟報帝君也是本仙子的罪過。”
“我倒好奇什麼香草需讓產婆種植?”蘭澤息往廣寒宮深處走去,繞過嫦娥,嫦娥身後的阿雪一溜煙趕緊躲到了嫦娥的衣服裡。
嫦娥僵在原地,她若是隨蘭澤息走動,那麼阿雪便會暴露,她一急,喊了句:“蘭澤息,別動!”
蘭澤息愣在原地,當真不再往前走,他轉過頭看着嫦娥,眼中驚疑不定。她竟然直呼他的名諱,有些不敬。
嫦娥冷靜下來:“帝君,這草不能收男子陽剛之氣的影響,方纔一時情急,失禮了。而我找產娘是因爲……因爲這廣寒宮太過寒冷,尋常凡人女子是受不住的,產娘手上拿捏過數萬新生的生命,正能克寒氣。”
阿雪在嫦娥裙子下一直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這嫦娥的小嘴真是太能瞎扯了,不知蘭澤息事否會信。
自然,他是信了,不信也不行了,嫦娥已經下逐客令,他總不好再在此處。
“本君本想在廣寒宮內坐一會,既然會影響嫦娥仙子煉藥那這就告辭了。”蘭澤息本打算走,突然想起什麼,離開前問,“本君方纔彷彿看到凡界的一個熟人,可本君靠近時,她就消失不見了,她可是嫦娥仙子的熟人?”
“帝君說笑了,嫦兮在凡界認識的人大多數都不在了,況且帝君認識的人,嫦兮怎麼會認得呢。”意識是我們不熟。
“大概是我看錯了吧。”蘭澤息告辭,離開了廣寒宮。
那個人真的不是阿雪嗎?她過得可還好?他覺得他是該去天山看她,可他有什麼理由去看她,又有什麼資格?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阿雪待到蘭澤息離開許久,纔有勇氣從嫦娥衣袍下鑽出,她伏倒在地上喘氣,漸漸才化作人形。
嫦娥見狀似乎不太對勁:“阿雪,怎麼了?”阿雪捂着肚子,疼痛難忍,密密麻麻的汗水佈滿額頭:“我……好疼!”
嫦娥心想自己方纔應該沒有踢她一腳,那麼應該是……
見產娘手中的盆中血水浸滿,嫦娥有些心疼,她能體會一個母親的痛楚,更能體會阿雪的痛楚。
阿雪緊緊握着她的手,一聲不吭,即便劇痛一陣陣傳來,汗水如同河流般流淌,她也只是悶哼幾聲。
嫦娥越是見阿雪這般模樣,越是皺眉,產娘告訴她,這樣下去母子都會有危險時,她終於忍不住說:“阿雪,不要忍着,想哭,便哭吧,我知道你很難過。”
“池姨,我好難過,我好想你。”她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一般哭了起來。嫦娥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開。
此時天宮董若水身旁自顧自走着的蘭澤息心中突然一緊,他莫名有些不安。董若水看着他反常的模樣:“怎麼了,澤息?”
“不關你事。”他淡淡道。若阿雪有危險,她身上的夜明珠能保護她的,他心中想着。
廣寒宮的血腥氣息也只是飄散了短短兩日便被嫦娥隱去,阿雪足足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夢中她時常囈語,正因爲現實有太多不願面對,所以纔會沉溺於夢境,而夢中的一切,也正是自己該面對的心魔。
嫦娥時常喚她,給她輸靈力,希望她能直面心魔醒過來,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她醒來了。
“哭什麼,我還沒死。”阿雪慘白的臉笑了笑,見到嫦滿臉淚水,她當真心中柔軟一片。
嫦娥擦了擦眼睛,將孩子抱過來:“阿雪,你看,這個女孩很像你。”
“嗯,但願她不像我一般。”阿雪慘淡的笑着,“嫦兮,你給他取名字吧。”
“我?”嫦娥愣了愣,隨後意會,“柳清妍。”
“清妍…”阿雪點了點頭,“很好……”
可她的目光卻不曾停留在這個小女孩身上,她是很喜歡很喜歡,可她需要時間,一段時間接受,那顆心還是會疼。
嫦娥明白她的心思,便不再勉強她,“你好生歇息着,天山還需要你回去回去治理,鎖魂鏈雖被撤去半年多了,但煞氣影響極爲嚴重,天山妖族死的死,傷的傷,大家都仇視雪天貓族,想來日子並不好過。如今清妍平安降生,你好好歇息就去吧,這孩子交給我好了。”
阿雪點點頭:“拜託了。”
她離開天山太長時間了,本次大劫是她帶來的,她本該與族人一起共度而她卻沒有盡到作爲一族之長該盡的責任,不僅害得池姨永世不得超生,還改了自己一族如今遭受滅頂之災,她負了池姨的期望,負了對池姨的承諾。
池姨,我想回去了,這個地方不適合我,我累了,即便是拼盡全力,我都會去守護孃親與你所愛的族民。
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彷彿在思索着什麼,嫦娥不願打破這寧靜,抱着孩子坐在她身邊。良久,阿雪閉上眼。
“嫦兮,謝謝你。”
嫦娥仙子聽着笑了笑,點點頭。
不需要謝謝,你只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