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九霄寶殿之內唯有帝君與蘭澤息二人,而此刻蘭澤息卻是半跪於地。
天帝滿臉愁容與憤怒:“蘭澤息,本以爲你能守住本心度過此劫,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若不是是魔界,還真沒辦法把你召上來了是吧。”
“不敢。”蘭澤息淡淡道。那樣的神色那樣的眉目,讓人感覺他又回到了以前的蘭澤息,不知什麼是偏愛。
“蘭澤息,據我調查,那個叫阿雪的妖孽,是當年絞殺的餘孽吧。”帝君沉重開口。
蘭澤息擡頭,帝君似乎有些疲倦,但他依舊問他:“什麼餘孽?”
年老的天帝嘆了口氣,手一揮解開了他的封印,伴隨着蘭澤息記憶的恢復。他說:“當年司命仙君已經預測到她是你此生的天劫,我便封印了你的記憶,沒想到那個餘孽終究是活了下來。蘭澤息,爲了這個天下,你還是放下她吧。”
……
兩百年前,雪天貓族的族長與魔界狐魔少長子相戀,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妖魔兩界本不關天宮仙界的事,奈何那個孩子出世時,六界大雪足足下了六年,不曾停息。司命仙君的命盤上占卜出那場雪是由強大的靈力造成,而蘭澤息的天劫也隨之出現。那個孩子終究是不祥之人,蘭澤息的劫唯有他能化解,天帝這樣想着便派蘭澤息去出戰,打着斬殺魔物的旗號。
那孩子便是阿雪。她的母親柳煙爲她取的名字——阿雪。她希望她能像雪一般冰清美麗,卻不曾想因雪而招致殺身。
阿雪同其他妖不同,她出身便有靈智,能說話,能走路,個子雖小,卻與其他孩童沒什麼區別,只是她閱歷不多,這對他人來說她無疑是個怪物。
那時蘭澤息奉天帝之命來到天山,葬送了一族的盛世光輝,葬送了簡單的一個家庭。
狐魔少長子爲她們阻擋後方的追兵,最終死在了天兵刀下,蘭澤息追上帶着阿雪逃跑的柳煙時,阿雪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眼中映出提着長劍而來的他,卻沒有半分恐懼。
柳煙緊緊護着她,眼中滿是哀求,哀求他放了她的孩子。可蘭澤息本就是爲了殺她而來,怎麼會放過她。
“我們雪天貓族向來生性善良,不與妖魔爲伍,孤立於天山不問世事,究竟爲什麼,爲什麼天族要斬盡殺絕?”
蘭澤息懶得和他們廢話,一掌將柳煙甩得老遠。劍指向阿雪,阿雪卻不顧他,對柳煙喊孃親。
長劍伴隨着着鮮血滑過一道劍影,柳煙不知何時擋在了阿雪的面前,蘭澤息也未料到她竟有如此快的速度。妖火從柳煙手中飛出,蘭澤息被阻擋在外,止步不前。
“孃親!”阿雪扶着她,眼淚不止地落下,如同那決堤的河流。
柳煙撫上她的臉,小小的孩子今後卻要揹負坎坷的命運,她不由心疼:“阿雪,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恨,這是命……”
柳煙化爲小小的雪天貓在阿雪懷中斷了氣。她緊緊抱着那具屍體,痛苦哀號。聞者心中皆是一陣悲悸。
藍色的妖火隨着某人的生命的流逝漸漸消失,暴雪隨着某人的悲悼紛飛,蘭澤息見手中的劍被冰凍起來,瞬間碎裂,劍靈竟也被輕易抹殺。
柳池張開結界擋住了風雪中襲來的冰劍,救下了蘭澤息。她轉頭對他說:“仙界中人,殺妹之仇我銘記於心。阿雪是無辜的,我不會讓她沾染世俗的血腥,請你離開這裡。”
蘭澤息第一次開始質疑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第一次爲天宮辯解,爲自己辯解:“她太過強大,終究是個禍害。”
“生在仙界便是天才,生在妖界就一定是禍害?你也很強大,怎麼就不被稱爲禍害?難道說僅僅因爲你是高高在上的仙便可以爲所欲爲?”
柳池冷笑着不再理會,她散盡修行,破開了阿雪包裹自己的冰繭,時不時有冰凌劃傷她,血濺染了一地。那一刻,她的容顏瞬間蒼老,如同即將凋落的殘花。
“阿雪,我是池姨……我來接你回家了。”
風雪變小了許多,那失控的女孩眼中竟多了些光芒,隨後又漸漸暗淡,她說:“池姨……爹孃都離我而去了,我沒有家了……再也沒有了。”
柳池心中一疼:“不會的,你還有我,有我在,不會讓你孤單一人了。”
阿雪撲到在她懷中,緊緊抱着柳池:“爹、娘,阿雪會爲你們報仇的!”柳池任她哭鬧,最終累了便睡了過去。
蘭澤息在她的話語間聽不出絲毫狠毒之意。終究是個孩子,失去了最重要之人太過悲傷了而已。這次真的是天宮錯了吧……
蘭澤息將手放在阿雪腦後,將她的記憶一一抹去。
“你做什麼?”柳池想要阻止他。
蘭澤息卻道:“她不該有這樣的回憶,這會成爲她一生的心魔,隱藏好她的身份,重新開始吧。”不求她將來有博濟天下之才、名聲四起,只願天宮老頑固認爲威脅盡除便好。
他親自封印了她的記憶與能力,想着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殊不知,一切纔剛剛開始。
回到天宮的蘭澤息深受帝君讚揚,可他知道這是他一生中做過的最錯的一件事,他問帝君這樣做真的對嗎?毀滅了一個圓滿的家庭,挫敗了一個高貴的種族,自此雪天貓族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帝君萬萬沒想到蘭澤息此行斷卻了一劫竟也動搖了他的本心,他只能將他有關阿雪的記憶一一抹去,從此再無阿雪,再無禍亂他心神的妖。
這事自此塵埃落定……可算是真正落定?
蘭澤息心痛無比,出乎意料的前塵往事,他除了愧疚還有什麼?他看向天帝:“別告訴我你在懺悔,我可不認爲你們會有所悔過。”
“這次魔界暴動突如其來,蘭澤息,我希望你能繼承天帝之地。”天帝看向蘭澤息,“我沒有能力再來制約他們了,蘭澤息,你不同,你是強大的存在,他們需忌憚你三分。這次你迴天宮不正是因爲這件事來的嗎,你還是放不下這天下與你的職責的。”
“想讓我做帝君?”蘭澤息笑道,“自然可以,但我不會拋棄阿雪,我想接她來天宮。”
“不行。”天帝怒道,“蘭澤息,她是你的劫,我不會容許她在你身邊給你帶來威脅。”
就在此時董若水緩緩走進大殿。
她微笑着走開,如同春日和風吹拂,牡丹花開滿地:“父君,女兒願追隨澤息,幫他鞏固天宮勢力願父君成全。”
蘭澤息皺眉:“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明知我……”
“好!”帝君笑道,“那麼我便給你們賜婚。”
“我蘭澤息此生只有阿雪一個妻,我不會娶董若水。”蘭澤息似乎有些微怒,他們父女從一開始便有着各自的的如意算盤,不謀而合啊。
董若水眼中滿是淚水,她傷心欲絕地捂住口,低聲啜泣:“澤息,她只是一隻妖,明明我才能給你帶來無限的權益,明明只有我能幫助你。”
“我本就無心於權益,你們要便拿去好了!”
“夠了!”天帝手中幻化出鎖魂鏈的一端,“那個妖孽本就該兩百年前就該死去,你若還放不下她,我不介意現在就讓她和她整個種族去死。”
“鎖魂鏈?你做了什麼?”彷彿預料到了什麼不安的結果,蘭澤息咬牙切齒。
“天山已被鎖魂鏈鎖住,若你再執迷不悟,我可以隨時滅了雪天貓全族。”幻象中,黑色的鎖鏈環繞着天山,他能清晰看清天山內的畫面。
他看到了阿雪,看到她依舊在等待,等待着他回去,只是他回不去了。
他握緊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