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鐘的聲音雖然有些低沉,卻給人一種聽着便很舒服的感覺,再加以他氣息中便自帶的慵懶與玩世不恭,這話也無任何尷尬之感。
裴無憂坦然一笑,便收回目光,自顧自的喝茶望風。
趙子威星眸有一瞬間的暗淡,再開口時神色已然恢復如常道:“正如青少主所說,我們現在要去神醫谷。”
青鍾一點頭,目光掃過兩人,在裴無憂的銀劍上一頓,便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趙子威,道:“前兩日在客棧中的打鬥在城中傳開了,我才知道你們到了涼城,稍加打聽便得知你們要前往神醫谷。”
說這話時,看着趙子威的眼神也未有異色,續而道:“神醫谷地處山林之中,附近難免有毒蛇野獸出沒,這東西你們帶着,以防不測。”說罷打了個響指,便有人拿着托盤上前。
托盤之上擺放着兩柄匕首,幾個瓶瓶罐罐,每一瓷瓶上都貼上標籤,竟還有兩件夜行衣。
趙子威只掃一眼,便看清那瓷瓶是何,兩支解毒,一支跌打損傷,一支止血,且那匕首亦是上等。
不解的看向青鍾:“青少主,這是?”
“得知你們要上山之後準備的,”青鍾眼底似有說不出的情愫,但只讓人看到表面的笑意:“本少主與沈素期是朋友,她的朋友有需要,本少主自然盡力相助,更何況你們於她有恩。”
池靖卿爲替沈素期報恩,將閔瑞文從侍講學士提升到翰林院掌院學士,青鍾爲替沈素期報恩,特意找到並不熟悉的趙子威兩人,贈與他們所需之物。
兩人雖用不同方式,但皆在爲昏迷中的在乎之人報恩,皆是讓人欽佩之人。
裴無憂下意識留意趙子威的反應,餘光瞥見他神色微怔,抿一口茶,苦澀的味道在脣齒見蔓延,一口嚥下,滿腹皆是苦水,
趙子威心中轉不過彎,這話若池靖卿所說,自己可以理解,但是青鍾所說,便無法接受,分明青鍾與沈素期的關係也沒有多親密,報恩算什麼。
不假思索道:“青少主慷慨解囊,好意我們心領了,這些東西就……”
“這些東西我們也不客氣了,”裴無憂搶在他之前將話說完,“青少主有心了,我們正擔心準備不足,進山林之後發生意外也無法自救,但有這些東西,我們便安心得多,多謝了。”說着,一抱拳。
趙子威劍眉微皺,尚存的理智使他並沒有當着青鐘的面表現出疑惑。
青鍾眼底掠過讚許,欣然道:“識時務者爲俊傑,裴姑娘實乃女中豪傑。”話音一頓,“趙寮主不必多心,本少主不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東西已帶到,本少主不打擾二位了。”
趙子威看着人離開,不解的看向裴無憂,劍眉微皺,也不詢問,就這樣看着她。
裴無憂挑了把匕首,抽出刀鞘,手腕一轉,匕首閃過一道寒光,收起後,忍不住讚歎:“青劍山果然都是好東西。”偏頭看向他,神色稍正,“趙公子,希望你明白,現在不是硬撐的時候,你的硬撐只會害死我們。”
趙子威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但也未拿青鍾給的東西,反而她全部收下,起身道:“好了,這些東西用不到最好,以防萬一。”
趙子威微怔,忽地發覺自己被她說過以後,便沒有那麼在意青鐘的話了,也隨着她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出一段距離,輕咳一聲,像掩飾什麼,道:“東西我幫你拿一些吧。”
裴無憂走在他身前,聞言放慢腳步,脣角微微勾起,隨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丟了過去。
趙子威接過匕首,加快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京城。
主道之上,一千里馬疾馳而過,所過之處,塵土飛揚。
御書房。
池靖卿與段喃商討政事,一士兵倏然闖進來。
“啓稟皇上,邊關傳來八百里加急信箋,請皇上過目!”
池靖卿面色微變,當即讓哲理將信箋傳呈上來,一目十行,放下信箋,面色微沉,道:“這信箋傳了幾日了?”
士兵不假思索:“回皇上,小的快馬加鞭,不過七日。”
池靖卿看了哲理一眼,後者當即會意,將士兵帶出去。
池靖卿眉微皺,道:“漠北發兵,邊關戰事將起,朝堂之上還未穩定,邊關便出現這樣的事情,”話音一頓,“眼下需有人帶兵前往邊關,顧將軍乃是不二人選,但顧家軍需留在京城,他也只得帶軍隊前去了。”
話雖說的輕鬆,事實上卻並不好辦。
眼下糧食緊缺,內部未安定下來,外敵便找上門來,現在的大越難以應對,沒有糧餉,如何打仗?
段喃得知是漠北侵犯國土,眼底掠過絲絲寒意,但也知事情棘手,思量半響,道:“皇上前幾日不是與裴無忌談過借糧之事,他是如何迴應?”
“答應借糧,但需等他回明召之後,”池靖卿面色微沉,緊皺着眉,“眼下還需與安國協商,只是禎溫謹不理國事,若談此事,還需向安國遞交國書才行,只是這一來二去,便耽擱了時間。”
段喃的想法較爲直接,道:“皇上,有明召在卻去找安國,顯然是捨近求遠,至於說服裴無忌,恕臣直言,秦公子與他較爲親密,若秦公子去談,可能還有轉機。”
池靖卿眼底掠過異色,一時未迴應這話。
面具還不知邊關發生什麼,正在房間與裴無忌下着棋,棋本便是他的弱項,接連着下也接連着輸。
他胡亂揮開棋局,竟有些氣急敗壞:“不下了,這東西太費腦子,向來是靖卿讓做什麼便做什麼,我鮮有自己思考之時,這玩意我還真應付不來。”
“池靖卿讓做什麼便做什麼?”裴無忌把玩着棋子,面色帶有幾分玩味,琉璃眸閃着異樣的光芒,“他有沒有讓你和小王來談事情?”
從前便覺得他這樣雙手不知沾過多少獻血的人不該如此簡單,但越相處下去便越覺得,他這個人太過簡單了。在池靖卿身邊這麼多年,還保持一顆簡單的心,太不容易,也堪稱奇蹟。
裴無忌看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忽然有一簡單且光明之人闖入生活中,瞬間變引起他的注意力,越瞭解便越想佔爲己有。
面具還不知他都想些什麼,只覺他問題有些奇怪,道:“靖卿停了我的職,你應當知道。”
換言之,他現在只是個閒人,池靖卿即便有事也不會找他。
裴無忌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捏,他皮膚好的出奇,不由加中幾分幾道,但見他皺眉,才放開手,支着下巴欣賞他被自己捏紅的臉,笑道:“例如糧食之事。”
面具神色稍正,這一變化被看得清清楚楚,道:“靖卿前幾日是不是與你談過這事,眼下入了冬,大越糧食緊缺,漠北虎視眈眈,不知何時會對大越發兵,屆時定然需要糧餉支撐,你若可做主……”
聲音戛然而止,微皺起眉。
裴無忌似笑非笑看着他:“怎麼不繼續說了?”
池靖卿需要糧食,明召恰好有多餘存糧,拿來應急也並非不可。只是池靖卿若早些讓面具來說服他,他還可以早些趁火打劫與面具拉近距離,何須費力氣。
面具豈會知道他竟因這等小心思遲遲不鬆口,只當他對自己的言行感到失望,道:“直到現在,靖卿也沒有指使我來說服你,只是大越現狀我也看得出,若你有能力幫忙,還請幫一幫靖卿。”
裴無忌收斂臉上的笑意,認真看着他,緩緩道:“幫忙不過舉手之勞,但你要如何報答小王?”
只因池靖卿苦惱,連面具這麼高傲的人都不惜求他,說來真是讓人嫉妒。
面具被他問得怔了怔神:“什麼報答,日後明召有困難之處,靖卿也不會坐視不理,畢竟兩國還是同盟關係,小王爺,你說對嗎?”
豈料裴無忌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似的,自顧自的道:“上一次你中了藥,小王本着君子作風並未做什麼,不如這次秦公子便肉償吧,如何?”
但見面具面色微變,纔想起上次他一醒來自己便告訴他兩人發生了關係,且他信以爲真,而現在卻……
忙輕咳一聲掩飾着,道:“糧食一事小王晚些時候便去處理,秦公子棋藝不精,還需多加練習,國事要緊,小王先行一步。”
說罷,急着逃命似的站起身,作勢朝外走去。
面具迅速移動身形,攔在他面前,面色微沉,一字一頓道:“裴無忌,你是不是應當爲你的言行做些解釋,君子之風是指什麼?”
虧得他上次還信以爲真,竟還心生愧疚,原來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戲耍自己的把戲。
裴無忌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很快冷靜下來,一本正經的口吻:“如旭,小王只是想讓你明白,有時並不能聽信他人的片面之詞,你明白小王的心意嗎?”
面具嘴角一抽,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麼?本還在憤怒,被他這麼一鬧反而沒脾氣了,嘆息一聲:“罷了,你快去想辦法籌備糧食吧。”
又不甘心的補充着:“但這事不會完,小王爺煞費苦心的欺騙,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過去了。”
裴無忌擡眼看着他,倏然變得有恃無恐,緩緩問道:“如旭,你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