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執起黑子在手中把玩,道:“朕剛登基,許多事情堆在一起等朕處理,因此也忽略了兩國往來,但大越與安國間的交情不可斷,”話音一頓,“若大越可與安國聯姻,便可親上加親,也更加久遠。”
和親之詞一出,禎溫謹下棋動作微頓。
宮中並無女子適合與他國和親,且由皇上親自提出,便勢必不會從京城貴女中挑選,是故這和親,莫非是讓安國出人?
電光火石之間,禎溫謹想到其中關鍵,不動聲色,道:“自古以來和親皆是促進國家關係的美好之事,”沉吟一聲,“恕本王冒昧,宮中似乎並無適合和親的女子,皇上之意是?”
“朕見過幾次貴國郡主,樣貌品行皆出衆,且郡主正是代待嫁之年,恰好朕的十三皇弟亦到成婚之年,且府中連侍妾也無,若郡主嫁過來,便是正妃之位,”池靖卿道,“若促成二人,何嘗不是美事一樁。”
禎溫謹心道果然。池靖卿先前提過國事繁忙,百姓之事都堆得他恨不得有分身之術,豈有心思關心皇弟的婚事,且他與一衆皇兄皇弟關係皆不大好,操心婚事更爲奇怪。
如此便只有一種解釋,他是嫌蘇夙煩了,要爲她找個歸宿,省了自己的麻煩。
思及此,道:“皇上美意,本王替懷平謝過皇上,只是婚姻大事,本王也無權做主,不妨等懷平回來之後,本王問她的意願,隨後再告知皇上。”
話雖如此,語氣亦不卑不亢,池靖卿氣場雖強,但終究不能把他怎樣,他有何可畏懼的。
池靖卿落下黑子,棋子與棋盤碰撞,發出細微聲響,擡眼看向禎溫謹,聲音微沉:“懷平郡主今日探望朕的妻子,想必對成婚之事已有想法,若能儘快完婚,想必也了了郡主一樁心事。”
換言之,蘇夙多事的去探望沈素期,多半是迫不及待想嫁人了,是故才提出聯姻,他豈會不知蘇夙對他的心意,還說出此話,不是警告是什麼。
池靖卿未等他迴應,站起身,撫了撫龍袍上並不存在的皺褶,道:“朕還有要事,這局棋改日再下,懷平郡主之事,便有勞王爺了。”
禎溫謹起身目送他離開,面色微變。待查清楚今日發生之事後,當即朝偏殿走去。
蘇夙正在房間中擺弄着什麼,聽聞開門聲響起,下意識將東西收起來,但見來人,嬌嗔道:“皇叔,您適才可沒有敲門,原來您也有忘記禮節的時候。”邊說邊迎上去。
走到近處,才發覺他面色不大對,笑容微僵,道:“皇叔,您這是怎麼了。”
禎溫謹關上門走進去,儒雅的面孔略帶薄怒,道:“懷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傳皇帝口諭,去冒犯沈姑娘。”
蘇夙未經過池靖卿允許便踏入鳳棲宮,且口口聲聲說得到批准,不是假傳口諭是什麼,若蘇夙不是安國人,現下怕早被拖去慎行司了。
蘇夙仍不自覺,且提起沈素期,沒來由的不耐,卻也不敢對他表現出來,只是眉頭微皺道:“皇叔,索性大越皇帝未說什麼,想來對沈素期也未有傳言那般看重,您也不必太過緊張。”
“未說什麼?懷平,你希望自己嫁到大越嗎?”禎溫謹略微皺眉,面色緩和一些,“大越皇帝適才來過,有意與安國聯姻。”
蘇夙一怔,什麼意思?兩國聯姻與她是否希望嫁到大越有何關係。心頭略有慌亂,問道:“皇叔,他……”這話她還無法痛快的說出來。
禎溫謹見她終於知道緊張,也無恐嚇之意,道:“大越皇帝提出與大越聯姻的女子便是你,你的行爲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你好自爲之。”
蘇夙不敢置信的後退半步,自己中意之人卻要將自己嫁與旁人,試問她應當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
當即上前拉着禎溫謹的衣袖,無法接受的搖着頭:“皇叔,夙兒不想聯姻,不想嫁給其他人,您幫幫夙兒……”
若連安國人都贊同聯姻,她便真的無路可走了。
禎溫謹與她到底是自己人,雖惱火她的行爲,也未太過狠心,後退半步與之拉開距離,道:“現下大越皇帝也只是與本王一提,畢竟還未確定,你若收斂些,本王自會勸他換人選,若再這樣不知分寸,本王也救不了你。”
說罷,推開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撫平衣袖上被攥出的褶皺,轉身朝外走去。
蘇夙仍站在原地,卻非呆愣,反而面露憎恨,眼底生出狠厲。
若當真聯姻,自己豈不既未達到目的,反爲自己招來麻煩,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皆是沈素期,若不是她礙事,自己也斷不會面臨這樣的狀況!
她活成這樣還讓池靖卿護得這樣厲害,還不如死了算了,能讓池靖卿鬆一口氣,自己也少了個對手。
思及此,目露兇光。
涼城。
武林大會如火如荼的舉行,一如既往的盛大,各個幫派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準備,參加比試的人摩拳擦掌,底氣十足。
旁觀人羣之中,趙子威向後退去,裴無憂見狀忙將人拉住,道:“趙公子,一年才一次,不看太過可惜了。”
兩人朝城東走去之時,被不知名的幫派拉過來參觀,他本不願,奈何她興致勃勃,只得跟過來。
但即將開始之時,又心生退意。
趙子威未理會她拉着自己的手,或說已習以爲常,劍眉微皺,道:“裴姑娘,你若想看,我去遠處等你看完再一同趕路,一同觀看就不必了。”
裴無憂豈會不知他心有牴觸,卻仍未放手:“就一起看一看嘛,這裡這麼亂,你留我自己在這怎麼放心,看熱鬧又不花錢不是。”
趙子威對上她笑眯眯的模樣,略有猶豫,就在這猶豫之時,只聽內圍響起一聲暴喝,武林大會開始了!
他條件反射朝內圍看去,注意力分散的瞬間,裴無憂拉着他的胳膊從人羣中擠到前方。
趙子威回過神時,身後盡是人牆,哪有空隙可退出去,但見裴無憂對他狡黠一笑,不由心生無奈。
武林大會前幾場皆是小幫派熱場,直到下午纔有大幫派現身。奇怪的是武藏派退出之後,青劍山也沒了從前的鬥志,連青鍾都未現身。
趙子威不由感嘆:“數十年來,武藏派一直與青劍山爭奪盟主之位,青劍山亦樂此不疲,忽然武藏派不爭了,想來青劍山掌門也覺得無趣了。”
畢竟兩派掌門原本便是師兄弟,相爭多年,彼此默契,忽然一方退出,另一方自然也沒了鬥志。
話音落,久久未聽到她迴應,不由偏頭看去,一轉眼,便對上她欣然的笑意。裴無憂拍拍他的胳膊,道:“這不是很感興趣嗎,急着走什麼。”
熱愛江湖之人,豈會對武林大會沒有一絲心動。
趙子威被戳中心事,摸摸鼻子,轉回頭看着場內的打鬥。不知過了多久,才低聲道:“謝謝你。”
他自然對武林大會有牴觸,但皆因爲他曾嚮往着,現下卻遙不可及,這等落差之感不是旁人可體會的,他也無讓旁人體會他心情之意,但裴無憂卻輕易看穿他的僞裝,且知道他想要什麼,這份心意,他如何不感謝。
忽地,後背被人拍了一下,剛要朝後看去,便撞上她的目光,裴無憂大氣的一揮手,笑容明朗:“客氣什麼,快看,打得正精彩呢。”
豪情萬丈。趙子威腦海中倏然蹦出這一詞語,旋即他沒來由的便認同。
世間女子大多太愛計較,太過容易嬌羞,這雖無不好,但在豪爽大方之女子面前,光芒微弱,反而成了泛泛之輩。
裴無憂向來未計較得失,從前救他如此,現下陪在他身邊亦是如此。是當真的敢愛敢恨之人。
趙子威一時移不開視線,打鬥之聲遠去,周遭人羣模糊,彷彿只剩下她的聲音與身影。
他自知裴無憂定然察覺到他的目光,卻並未看向他,想來也覺這般無言纔是最爲美好。
倏然有人叫他,趙子威不得不收回目光,朝那人看去,當下微驚,脫口而出:“青少主?你怎麼在這裡。”
裴無憂鬆了口氣,雙手微張,冷風一吹,手心微涼。亦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見一藍衣男子站在人羣中,身姿頃長,手持青劍,鳳眸魅容。剎那間,周圍之人皆淪爲背景。
她與青鐘不熟,只從前行走江湖見過幾面,是故並未上前,只遠遠的點頭示意,但也未移開目光。
青鍾脣角帶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打趣道:“青劍山正參見舞林大會,本少主閒來無事,便來看看,未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趙公子。”
看了眼一旁的裴無憂,續而道:“此處人多眼雜,不妨我們借一步說話?”
趙子威出了人羣,裴無憂自然要跟着,三人來到一處茶樓,小二上茶之後,青鍾便開門見山:“趙公子有意去神醫谷?”
裴無憂自顧自喝着茶水,聞言動作一頓。他們來涼城之後也未與青鍾見面,他卻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只是巧合?
正想着,便見青鍾看向自己,鳳眼眼尾慵懶的上挑着,道:“裴姑娘不必緊張,說到底涼城是青劍山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