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三歲孩童都知道過不了幾日池靖卿便會登基,新皇登基,勢必要肅清朝政,現下哪個臣子敢在這時候得罪他,哪個不怕被罷黜。
他卻在這個關鍵時期自己往刀尖上撞,豈不找死。
池靖卿遲遲未開口,御史大夫心中更爲忐忑,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繼續解釋着:“二王爺,下官聽聞您這幾日住在將軍府,便想去拜訪您,一時心急,便讓車伕加快行腳步,不想撞上您的馬車,真是對不住。”
乾笑幾聲,續而道:“若早知道是王爺您的馬車,我們勢必會第一時間道歉,俗話說不知者無罪,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與下官的車伕一般見識。”
這話說道心虛,也沒什麼底氣。
池靖卿雖未出馬車,卻想象得到他是何表情,語氣雖淡淡的但話語中略帶責備道:“御史大人,京城中馬車行駛應儘量放緩速度,避免撞傷行人,你是朝廷命官,應以身作則纔是,怎麼還急匆匆的?”。
御史大夫一時找不到話來爲自己開脫,他又道:“倘若適才撞上的不是本王的馬車,而是百姓,御史大人怎麼擔得起責任,是否會因心急而對被撞倒在地的百姓不顧,像適才那般?”
適才御史大夫的車伕在撞人之後不予理會,便打算逃之夭夭,貴族撞上百姓不管不問的現象在京城中不算罕見,但這次他們撞了不該撞的人,又按照以往的慣例不打算理會,這便落下了把柄。
御史大夫更被堵得無話可說,半響才憋出一句:“二王爺,這……適才下官的車伕見您的馬車沒有被撞損纔要繼續趕路的,若撞上的是人,定然要儘快找大夫的,下官冤枉啊。”
對上高深莫測且不打算鬆口的二王爺,他還能說什麼,他怎麼知道這普普通通的馬車裡面竟然坐着大越最尊貴無匹的人,他若知道,斷不會讓下人那般囂張。
他拼命的解釋,池靖卿卻顧左右而言他,道:“御史大夫適才說要去找本王,可有要事?”
御史大夫微楞,左右看看,四周皆是百姓,即便有事,也不方便在這說,王爺這是不讓他再說了。思及此,識趣的道:“回王爺,下官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事情等着處理,今日恐怕無法拜訪王爺了,改日定當登門道歉。”
邊說着,邊朝下人打出後退的手勢,與下人一併退到旁邊。
百姓一陣唏噓,看向御史大夫的眼神猶如看着小丑。後者面色窘迫,卻說不出什麼。
池靖卿沉吟道:“那便請御史大夫牢記本王的話,在街道上行駛馬車,還是莫要太急的好。”說罷,輕敲一下車底,車伕會意,隨後上車繼續趕馬。
御史大夫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不由陷入沉思。
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下,國公府門前仍有小廝把守,見來者是他,一人快步進去通報,一人迎上前來,將人往裡面請。
前廳。
婢子奉上茶水便退下,祁國公一手搭在扶邊上,看着悠然自得而坐的池靖卿,臉上露出笑容,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道:“恭喜王爺即將登基,大越在王爺的管制下,定能夠欣欣向榮。”
池靖卿亦未多想這奉承的話,輕啜一口茶水,道:“國公大人,本王若沒有記錯,您今年貴庚七十九,乃是朝廷上年齡最高的人。”
祁國公心中一咯噔,很快反應過來,從善如流:“王爺說得不錯,過不了多久便八十了,人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也想着是時候讓晚輩接替我的位子了。”
他這話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池靖卿可不會無緣無故去調查他多少歲了,多半是有後話,而他的年齡直接關係到他讓位的事情,是故最大的可能便是,他登基之後,要換人頂替自己的位置,與其讓給別人,還不如讓自己人繼承。
池靖卿放下茶杯,脣角微勾:“國公大人是聰明人,朝廷也該重新洗牌了,注入新血液,才能讓大越走得更遠更好,”話鋒一轉,“四公子是個出色的人才,沉穩內斂,處事方法不可多得,本王有意重用,不知國公大人覺得四公子適合什麼職位。”
祁國公眼底掠過異色,他不是會聽取他人意見的人,此番詢問多半是試探。當下仔細思量,道:“王爺既然問了,我便說一說我的拙見。祁裕從小便沉穩,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對朝堂之事更是瞭解,”
話鋒一轉,“但他到底還年輕,現在的職務也不高,若忽然重用,難免會讓他驕傲,還是應適當得好,至於什麼職位,我想王爺自有考量,便不再多言了。”
他雖看好祁裕,但更看好其他公子,只是現下家中只有祁裕一人,且池靖卿有意重用,自己也不好過分阻攔,便只能儘量壓低他的鋒芒。
說到底,他並不是很想讓祁裕繼承自己的位置。
池靖卿豈會不知他這點小心思,脣角微勾,道:“國公大人思慮周全,本王會多加考慮。本王還有其他事情,便先告辭了。”說罷,緩緩起身。
將人送走,祁國公不由嘆息。
御史府。
聞人軒在前堂中急得團團轉,父親說回去爲自己求情,適才小廝傳回消息,卻說他父親並沒有去顧府,反而在街上撞了馬車,正在回來的路上。
撞上馬車他並不擔心,他父親乃是御史大夫,定然不會吃虧,他只擔心他父親沒能向二王爺求情,二王爺仍會找機會找他尋仇。
正來回踱步,但見御史大夫走進前堂,忙迎上去:“爹,事情怎麼樣了,二王爺有沒有提起我的事?”
語氣焦急,桃花眼也沒了往日的精神。
從前他不覺得沈素期中了自己下的毒,弄得人盡皆知有什麼,甚至被池靖卿當面仇視也不認爲自己有危險,但眼下池靖卿即將登基,聽師父的話,沈素期離死不遠了,她若死了,責任最大的便是自己,池靖卿定不會饒了他,若只是他還好,怕是登基之後還會牽連到他的家人。
御史大夫滿面愁苦,不由搖頭:“王爺雖然沒有提那事,但也沒有讓我把話說出來就是了,這事怕是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嘆息一聲,“軒兒,這次爲父恐怕保不了你,不如你去你師父那裡躲躲,等過陣子再回來。”
聞人軒不假思索便反駁:“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逃到哪裡都一樣,何況沈素期還沒死,事情也還有轉機。”連他師父都在池靖卿身邊,他還怎麼去投奔師父。
御史大夫眉頭皺在一起,負着手來回踱步。池靖卿對他的態度並不友好,他的官位怕是難以保住,屆時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聞人軒看着自己父親瞬間蒼老的模樣,桃花眼閃爍着狠厲,深吸口氣,作勢朝外走去。
“你幹什麼去!”御史大夫連忙將人喝住,“你現在不宜出去,有什麼事情讓下人去辦。”
聞人軒腳步未停,道:“我去找二王爺認罪,至少不能讓他遷怒於咱們家。”從前是他一時衝動,現下自當是他來解決。
御史大夫張了張口,聲音卻卡在喉嚨中,也罷,眼下唯有這個法子可以一試了。
聞人軒快步來到顧府,還未進門,便被正要出門的顧明玉攔下,她彷彿看見仇人似的,抱着肩,英眉微皺,語氣不掩嘲諷:“聞人軒,你來幹什麼,素期她還好好的,怕是你不能如願了。”
聞人軒還未進門便遭人爲難,心中不由惱火,一張娃娃臉卻帶着歉疚,桃花眼中一片清澈:“顧小姐,我是來找王爺的。”
話音剛落,便聽聞身後有動靜,還未回身,便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力朝自己靠近,壓得他臉上裝出來的愧疚都有些掛不住。
頂着壓力回頭,下意識後退半步:“王爺……”不免有些招架不住,但想起自己的來意,又壯起膽子,“王爺,您回來了,我有事情找您談。”
池靖卿收在袖中的手緊握着,眼底掠過恨意,從他身旁經過,語氣輕蔑:“不談。”旋即朝院中走去,“聞人家的人一律禁止入內。”
沈素期尚在牀上昏迷,他怎會有心情見聞人軒這個罪魁禍首。
後者被直接拒絕,心有不甘,又上前一步:“王爺,我今天不是來求你原諒的,只希望你有什麼怒氣衝着我一個人來,別遷怒我的家人,沈素期……沈姑娘的毒是我下的,和其他人沒關係。”
池靖卿腳步一頓,回身看向他,黑眸閃着寒意,面色陰沉,周身縈繞着殺氣,卻未與他說什麼,轉過身繼續朝裡面走去。
顧明玉冷哼一聲,劈手指着聞人軒的鼻子:“聞人軒,你還有臉來顧府?素期因爲你生不如死,你有什麼資格求王爺善待你的家人,王爺沒有殺了你就是最大的仁慈了,你別得寸進尺!”
聞人軒面色微僵,剛要瞪回去,守門的士兵便朝他靠過來,做出拔劍的姿勢逼他離開。
池靖卿都進去了,他再在這裡站着也無用,何況要聽顧明玉的指責,思量之下,只得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