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峰這纔想起自己女兒適才受了傷,見她眼眶蓄着淚水,心頭一緊,更因適才忽視了她,感到歉疚。
他擡手輕拍着她的肩膀,問道:“漣兒,是誰傷了你,爹爲你做主。”
楚漣漪終於再次等到了這句話,看向沈素期,欲言又止。
楚正峰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但見沈素期還有未清理的血跡,眼眸一沉,大步上前,冷聲質問:“你是哪個幫派的人,竟敢中傷本掌門之女,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此問話與楚漣漪如出一轍,皆一開口便是質問門派。
沈素期心中冷笑連連,楚正峰此舉,與當初池靖卿護着溫雅慧逼問她時,幾乎無異。
趙子威將她拉到身後,對上楚正峰的視線,面色凜然,道:“楚掌門,久仰。”聲音不緊不慢,星眸清冽。
楚正峰上下掃了他一眼,不屑之色盡在眼中,冷哼道:“趙寮主認得此女子?”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沈素期,“那便請趙寮主給我們一個交代,漣兒素來不與人結怨,爲何那女子要對漣兒下此狠手。
莫不是有江湖寮撐腰,便以爲武藏派無人了?”儼然將局外的江湖寮拉了進來。
江湖寮乃是江湖四大幫派之一,也是唯一一個爲先皇做事的幫派,但先皇仙逝後,江湖寮便日漸衰落,大不如前,也是江湖中人皆知之事。
是故現下楚正峰與江湖寮寮主說話纔會如此。
沈素期深知此點,錯身一步,上前與楚正峰對視,道:“事已至此,不知楚掌門想要什麼交代,銀兩或是療傷,仁君挑選。”聲音不卑不亢,面無懼色。
楚正峰眼睛一瞪,陰沉着面孔,一身肅之氣,這模樣足以嚇哭孩童,偏生沈素期背脊筆直,眼眸清明坦然,面色平靜。
這場對峙在楚漣漪呼痛聲中結束,楚正峰雖惱怒她傷了自己的女兒,卻不由欣賞她的坦蕩與骨氣。
楚漣漪見二人一時未言語,只得自己上前,捂着受傷的手,萬般委屈道:“這位姑娘,即便你中意趙寮主,我也沒有對你做什麼,爲何要惡意中傷我,莫非是因我的身份?”
好似突然間恍然大悟,續而道:“難不成你覺得以你的身份配不上趙寮主,是故要拖着我下水?姑娘,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聲音略帶哭腔,且她手上傷口還滴着血,更顯弱勢。
圍觀之人幾乎信以爲真,且適才趙子威一直將沈素期護在身後,便更顯得楚漣漪的話可信。
“因愛生恨,嘖嘖,即便是江湖兒女,這未免也太不顧及身份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說那也是江湖寮的寮主,豈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攀上的。”
“楚小姐也真是可憐,竟然被人因嫉妒中傷了,唉!”
周圍人這議論聲皆傾向楚漣漪,後者仍保持着受傷的神色,眼底掠過一絲得逞。
此情此景,曾幾時出現過。
沈素期彷彿沒有聽到他們議論的話語,且將楚漣漪的得逞盡收眼底,略有輕蔑,淡淡道:“楚小姐怕是苦情戲看太多,無時無刻不將自己當作說書人口中的主人公。
若你中意趙公子,大大方方的便可,何須用這等卑劣的手段,適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想必你比我要清楚。”語氣仍是淡漠,卻透着一股子不屑。
此等作爲更是不配當做對手看待。
楚漣漪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適才的事情經過,自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但那又如何,只要可達到目地,手段重要嗎?
她放下受傷的手,抿了抿脣,望着楚正峰,滿是不甘的說道:“爹爹,這位姑娘許是以爲適才那一幕沒有被人看見,便強詞奪理,偏要說成是女兒陷害了她。”
聲音一頓,擡眸等着他的反應。
先前她便表達過自己的意圖,他也未明確反對,是故現下要他站在她這邊說上句話,理應不難。
楚正峰看出她的意圖,略有不悅,但當着這麼多外人的面,豈會不順着她。
當下安撫道:“漣兒,今日受傷的人是你,你說要怎麼辦,爹爲你做主。”說着,向她遞了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
楚漣漪彷彿未看到般,收回視線,偏頭看向沈素期,微仰下巴,道:“姑娘若是當真想與本小姐較量,我們便光明正大的比試一番,何須在背地裡搞小動作,你覺得呢?”
吸引衆人注意與說服楚正峰的目的皆已達到,楚漣漪夾起來的尾巴便展露了出來。
沈素期脣角勾起一抹冷笑,毫無畏懼地擡起眼瞼與之對視,坦然道:“不知楚小姐口中的比試是何?”說到此處,反而輕鬆了許多。
楚漣漪聞言道了一聲爽快,面色得意更甚,開門見山道:“恰巧趕上這場武林大會,三日後便是幫派晚輩間的比試,不如我們便趁着這次機會,光明正大的較量一番,如何?”
尾聲高揚,透着挑釁。
此言一出,各幫派晚輩間議論之聲連成一片。
去年武林盟主雖是青劍山的,但晚輩女子間的比試,楚漣漪可是以一擊三,且輕鬆大敗對方。
沈素期本因體內留有毒素,氣色便不大好看,一眼便覺她弱不禁風,幾乎一推便倒,豈會答應了楚漣漪的戰書。
還未等她開口,趙子威眉頭一皺,看着楚漣漪的目光不善且透着厭惡,沉聲道:“武藏派千金的度量便是如此嗎?你拿了匕首刺傷自己陷害給素素,現下又藉機下了戰書,莫非這纔是你最終目的?”
雖未表露出鄙夷的神色,卻是字字句句皆透着瞧不起。
楚漣漪面色一僵,硬是扯出了一抹笑,道:“趙寮主果真憐香惜玉,不過是一場比試,大不了認輸便是,我還會吃了她不成嗎?”語氣透着股酸味兒。
眼波一轉,在沈素期臉上掃過,見她無動於衷的模樣,心頭更是惱怒,擡高了聲音道:“且這位姑娘還未說什麼,趙寮主便憐香惜玉,不覺太過多事了嗎?”
挑唆還不夠,挑撥離間纔是重頭戲。
趙子威越是維護着沈素期期,她心中恨意愈發地甚。
聽聞此話,趙子威劍眉一擰,面帶慍色,上前半步:“楚小姐如此不依不饒,哪還有半點江湖兒女的豪氣?”當着這麼多江湖中人的面,用這等卑劣的手段,根本不配闖蕩江湖。
沈素期擡眸看向他,心底流淌過一股暖流。
趙子威不是池靖卿,說話不會山路十八彎,更爲直接且明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未在乎自己是否失了風度。
倘若是池靖卿,即便是羞辱人,也是明煲暗貶,極其隱晦。
這便是二者不同之處,與趙子威相處,更爲輕鬆些。
正因這話簡明易懂,楚漣漪更是難堪,劈手指着趙子威,仰着下巴,仍是高傲的態度,冷哼道:“趙寮主插手女子間的事情,便是有了風度了?”
已然不似適才那般較弱,她本便是武藏派的大小姐,若是太過較弱,反而會叫人看低了武藏派。
這話成功將燙手山芋又拋回了趙子威手上,周圍之人的議論猶如牆頭之草,飄忽不定。
沈素期適時地站了出來,對上楚漣漪挑釁的目光,道:“楚小姐的戰書,我應下了,若是三日之後我贏了比試,請楚小姐當衆向趙公子道歉。”
這話並非商量,不過通知她一聲。
雖只是提了自己獲勝的條件,卻已足夠引得旁人倒吸涼氣。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竟還敢提條件,她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還想贏了楚小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諸如此類的議論之聲,在各幫派中散開。
青天道自打適才便留意了沈素期,聽聞此言,眼底掠過一抹讚賞。
但讚賞歸讚賞,仍是上前道着:“小丫頭有骨氣着實好,但凡事要量力而行。”語氣未有嘲諷之意,只是長輩的勸告罷了。
沈素期雖不知青天道的爲人,但聽他話中除了勸告別無他意,心中並無反感,微微點頭,道:“青掌門,若不應戰,小女子現下便輸了。”應戰尚且還有贏的希望。
即便當真輸了,也輸的有骨氣。
這般氣節,尋常男子都未必會有,現下出現在一女子身上,怎會叫人不心生敬意。
青天道聞言心中讚賞之意更甚,點了點頭,道:“但願三日後你仍可靠着骨氣撐下去,若有不懂之處,便來青劍山找老夫,你這丫頭的性格老夫喜歡。”說罷,笑得隨意且灑脫。
他雖年過了五十,但看外貌與他講話隨意的方式,皆不像一五十歲的老頭子應有的姿態。
這話雖警告了沈素期,卻叫人無法生出反感,後者莞爾一笑,道:“承蒙青掌門厚愛,乃是素期的榮幸,”話鋒一轉,“不過有趙公子指點,素期便不會去擾了您的清淨。”
聲音不卑不亢,且面色坦蕩。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了青天道的好意,後者非但未惱怒,反而笑意更甚。
但周圍人便不這樣想了,能得青天道的指點,勝過自己琢磨三年五載,而沈素期竟然直接拒絕,真是……不知好歹。
楚正峰目光在青天道與沈素期二者身上掃過,眼底掠過一絲異色。
青天道挑眉看着趙子威,不顧掌門之身份,走過去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