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喜王爺回京,朝堂中人,誰人敢表現出歡迎之意?
方纔說話之人,乃是兵部侍郎被除掉之後,皇上換上的自己人,那話亦是代表着皇上之意。
只見又一人站了出來:“皇上,臣斗膽相問,若王爺心懷不軌,皇上會如何處決?”
此言聽上去好似是干涉皇上的決定,實際上,卻是給皇上說出處決之意的機會。
池靖遠面無表情,看了一眼說話的臣子,心下滿意,冷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王爺。”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陰鷙,隨後看向朝唐殿敞着的大門,“若王爺當真心懷不軌,朕自然不會放過他。”聲音已染上了狠絕之色。
可以看出,這位新皇已經決定好了該如何處置池靖卿,現下只等着他自投羅網。
祁國公略微低着頭,隱約覺得此事沒有這麼簡單,池靖卿並非糊塗之人,豈會送上門來,任池靖遠宰割。
祁國公猜測的不錯,池靖卿並不是無緣無故回京,他一回來,便有了大動作。
方公公將人帶到了朝唐店,彎腰行禮:“王爺,奴才只將您帶到這裡,恕不相送了。”再往裡面,也不是他可以進去的。
池靖卿含笑點頭,伸手從袖子中拿出一荷包袋,趁着無人看過來,放到了方公公手中的:“有勞方公公了。”
聲音平靜,即便是賄賂人,也表現的挑不出一分錯。
方公公樂顛顛的退下了,只聽一聲高亢的聲音通報着,池靖卿邁步進了殿內。
衆人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團光芒之中,一頃長身影,款款走近。
池靖卿一襲玉色長衫,腰束玄色寬玉帶,佩一翠色短笛。輪廓棱角分明,因他帶着笑意,添了些許柔和。脣角擒一抹淺笑,如春風,沐浴人心。墨玉雙眸,溫潤如一池春水,化開點點溫和。玉冠束髮,銀簪固定,簡約不失高貴。
渾身一股淡雅灑脫之氣,分明走在沉重的朝堂之中,卻悠閒得好似行走在阡陌之路。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雖未身臨其境,卻身懷其意。
池靖卿腳步輕快,行至高臺前,一掀衣袍,單膝跪地:“臣弟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聲線低沉,語氣平靜,既無恭敬,也無半分失禮。
池靖遠帶着探究的目光落在池靖卿臉上。他雖是跪着,卻是背脊筆直,擡頭直視着自己,面帶淺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當下心中大爲不悅,朝堂之上,池靖卿竟如此悠閒,還當這裡是瓊玉城,那種鄉野之地?
不過大越可沒有一條律法規定,臣子見了皇上,必須要嚴肅正經地板着臉。
況且先皇在世時,便允了池靖卿不必行雙膝跪地之禮,單膝便是最高的尊重,此等殊榮,開國以來,只此一人。
池靖遠自認處處不輸於他,卻一直未得先皇特殊相待,於是打小就將他視爲了眼中釘,肉中刺。這次終於有了機會除掉他,又豈會放過。
池靖遠似是在享受池靖卿的跪拜,半響,終是開了口:“池靖卿,你這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未得詔便私自回京,即便你是朕的皇弟,大越律法擺在那裡,你要朕如何爲你開恩。”
言下之意,現下池靖卿私自回了京城,無論他是什麼身份,都免不了要按大越律法處決。而大越律法規定,有了封地的王爺,未得皇昭,私自回京,若有謀反之嫌疑,爲保證皇帝安全,按律當斬。
這是未問清楚原因,便要將這謀反的帽子扣在池靖卿頭上啊。
卻見池靖卿未有半分慌亂,仍是淺笑着,端的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應着:“皇上,若臣弟是爲了皇上您的江山社稷着想,不知皇上可否網開一面。”
只聽池靖遠質疑的“哦?”了一聲,鷹眸犀利,目光探究,見他不似是說笑,心中質疑更甚,問道:“不知七弟所言何以?”雖是詢問,語氣卻不容抗拒。
先皇的衆皇子中,池靖卿排行第七,現下他封了王爵,應廢掉先前的排位,池靖遠卻仍向先前那樣,喚着他七弟。無非是想借此來麻痹自己,彷彿他仍是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的“七弟”。
池靖卿面不改色,雙眸對上高臺上投射下來的目光:“皇上,這便要問符相私下裡,都幹了些什麼勾當了。”雖未去看符相,話語中的矛頭卻指了過去。
池靖遠原本便符相有疑心,當下沉吟了一聲,卻道:“七弟,你這話是何意,符相向來對大越衷心耿耿,豈會做出對大越不利之事,你千萬莫要冤枉了符相。”
話雖是與池靖卿所說,眼神卻是看向了符相。這話足以將符相推到風口浪尖之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皇上表現出了對他的信任,倘若符相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大越的事情,無疑是下了皇上的面子。
池靖卿唯恐天下不亂,幽幽說道:“皇上,若不是真的,臣弟何必冒生命危險,匆忙回京。”言之鑿鑿,細想之下,不無道理。
池靖卿惜命,單從他遠去瓊玉城,未有半句反對之言便可知。
符相未聽見池靖遠繼續質問,便知他起了疑心,當下大步上前,低聲道:“皇上,王爺三年沒有回京城,其言是真是假,還待考量,還請皇上明查。”
池靖卿看了他一眼,脣角含着笑,一挑眉:“符相,本王還未說是何事,你要皇上明查什麼?莫非你當真做了什麼苟且之事?”語氣輕佻,話語卻是逼問着。
符相心頭一緊,面色慍怒與不解,看向池靖卿,當下改了口:“王爺,下官向來忠於朝廷,豈會做出半點對不起皇上的事情,王爺莫不是聽了小人的讒言,今日專程來刁難下官?”
聲音帶着怒意,兩人相視,空中瀰漫着**味,劍拔弩張,兵刃相見。
百官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皆怕殃及池魚,卻是豎着耳朵,生怕錯過了什麼。
池靖卿不受半點影響,略微收斂了笑意,不答反問:“符相,你與本王無冤無仇,莫非你與皇上,與大越有仇?”
符相手中的朝笏都有些發抖,高聲問着:“王爺這話是何意?”儼然忘了兩人的身份,這語氣竟是質問。
池靖卿眉頭微蹙,冷笑一聲:“不知符相與明召與安國的皇帝王爺談話,是否也是這副語氣?”
此言一出,朝唐殿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池靖遠面色大驚,一拍驚木,沉聲問着:“池靖卿,你方纔說什麼,符相與明召安國勾結?!”
聲音透着震驚,直直地看向符相。
滿朝文武,跪倒在地,手捧朝笏,皆低着頭,無一人敢出聲。
符相心頭一凜,爲了撇清自己忙提高了音量,大殿之內迴盪着他的話語:“皇上,臣聽不懂王爺在說些什麼,臣向來對您忠心耿耿,一片赤城之心,蒼天可鑑!”
池靖遠看了池靖卿一眼,沉聲相問:“池靖卿,你現在可是待罪之身,有什麼話說清楚了,或許朕可以饒你一次。”冰冷的聲音在廣闊的大殿之中,更顯森冷。
池靖卿面露驚慌,一抖肩膀:“皇上,臣弟冒昧回京,惹惱了皇上您,臣弟心中惶恐……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做足了被驚嚇到了的樣子。
他會被三言兩語嚇到?笑話。當年站在先皇面前,頂着皇威與其理論時,他可是半點都不惶恐。
池靖遠自是不信,卻一時奈何不了他,眼底幾分不悅:“王爺有何擔憂,若你回京是爲了大越的江山社稷,朕並非昏君,豈會因此處決了你。”自認爲是在穩住他,卻不料正中了他的下懷。
池靖卿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試探着問道:“皇上是說,即便下了朝堂,臣弟也是安全的?”脣角含着笑意,好似心下正歡喜着。
池靖遠一擺手,急於知道符相之事,當下應着:“朕答應你,保你在京城相安無事。”出了京城,再追殺也不遲。
池靖卿聽了保證,脣角笑意更深:“那臣弟便放心了,臣弟前陣子聽聞符相與明、安國勾結,思及此人會危害皇上安危,特意回京稟報。還請皇上爲了江山社稷,嚴查此事。”話音落,正了正神色。
池靖遠心中大驚,眼眸微眯,看向符相,沉聲問道:“符相,你給朕一個解釋!”
現下安國與明召,乃是他心頭的一大隱患,凡是與二國有關的人或事,皆格外嚴查,不得有一絲失誤。
符相乃是朝廷命臣,現下卻有人傳出他通敵叛國,當下整個朝堂嗡嗡作響,百官議論紛紛,各執己見。
符相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異樣,連忙磕了個響頭,面帶悲涼:“皇上,臣對皇上的忠心,從來沒有動搖過一分,王爺怎麼如此血口噴人!下官究竟是何處得罪了您,您要這般污衊下官。”刻意擡高了的聲音,蓋過了朝唐殿內的嘈雜之音。
百官的聲音漸漸小了,只聽池靖卿不慌不慌的說道:“符相,若沒有確鑿的證據,本王豈會千里迢迢私自回京,你當本王是傻子?”傻子二字咬了重音。
好一個指桑罵槐,池靖遠眼眸掠過一抹深意:“七弟既有證據,何不盡快拿上來,莫非朕的誠意還不夠?”
雖是商量的話語,泛着寒光的鷹眸,無不彰顯着不容抗拒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