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亥時,池靖卿與面具二人,進入了連城。
街道空無一人,連城主道上,只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這個時辰,酒樓打烊,偶爾見到門口亮着燈籠的客棧,十有八九爲黑店。
面具一拉馬繮,馬兒停在了路中間,四下張望,池靖卿揚了揚手中的信號彈,忽地想到了什麼,又收了起來:“來連城一趟,豈有不去拜會府尹大人之理,如旭,我們走。”
話音落,不待面具反應,雙腿一夾,馬兒吃痛,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銀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微微閃爍,銀面露出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眸,眸子亮了幾分,揮動馬鞭,追上池靖卿。
樑府。
玄色大門,瑞獸石獅,漢白玉高門柱,高牆青瓦,院落偌大。七進七出,迴廊水榭,亭臺樓閣。規模雖不比二王府,奢華卻可媲美幾分。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潛入府中,夜如潑墨,黑影快如鬼魅,一閃而過。
面具落在主院東側一間屋子上,俯身掀起一塊青瓦,粗略掃了一眼房中的擺設物什,擡起頭,輕聲道:“嘖嘖,樑府尹真是個有錢人。”
除了一句直白的有錢,再想不到第二個詞彙形容。
池靖卿眼露不屑,面色嘲諷:“貪污受賄,自是腰纏萬貫。”
語氣淺帶一絲不耐,立於夜色之中,不必舉手投足,周身一股肅殺之氣。
貪污受賄?面具低下頭,再次看向房間中。心中暗道,貪污受賄可以做到這樣,搞得他都想貪污了。
房間中擺放着一張偌大的牀榻,牀榻四周皆是顏色粉嫩的帷幔,透過牀幔,隱約可見一熟睡的女子。
“嘖嘖,公主房,真奢侈。”邊說着,站直身體,看向池靖卿:“現在動手?”說着,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畫卷。
來之前,找據點負責人,要了一張樑府的平面地圖,現下派上了用場。
攤開地圖,樑府一覽無遺,面具摸了摸下巴語氣輕佻:“不得不說,這圖畫得真夠細緻,連茅房都指了出來。”
池靖卿表情淡淡,未去接話,修長手指在圖紙上一點:“將人綁了,我們去這裡,我先過去等你。”
面具收起圖紙,應了一聲,躍下房檐。身輕如燕,落地未有半點聲響。樑府千金門前,雖有婢子守夜,但年紀尚輕的女婢,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
爲保萬無一失,面具仍在婢子後頸補了一下。確保無誤後,這才潛入房間。牀上的樑小姐翻了個身,蠕動了一下嘴脣,滾動了一下乾澀的喉嚨,迷糊喚着:“彩兒,水……”
面具推門而入的手頓了一下,加快了動作。
話音落下,久久無人應答,樑小姐不滿地嘀咕了一聲,言語不善,慢慢坐起身來,見牀邊站着一黑色身影,身形不似爹爹,回過神來,立馬尖叫了一聲。
聲音剛出口,後頸一痛。面具收回手,看着樑小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銀面下的眉皺了一下。
樑府一片寂靜,主院臥室,屋子中一根蠟燭未點。
池靖卿好似回自己家似的,輕車熟路,推開房門,放輕手腳,走到牀榻前。
牀榻上的樑府尹與其夫人,一人靠近牀榻邊,一人靠在裡側,中間的空隙,足夠再躺下一人。
池靖卿出手,在樑府尹夫人睡穴上點了一下。將牀兩邊的蠟燭點亮,隨手抄起一花瓶,手一鬆,花瓶落地,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尤爲明顯。
樑府尹渾身一激靈,當下彈坐了起來,四下張望着,見窗前站着一道人影,面色驚慌,高聲喊道:“來人,來人!”
喊了半響,仍未有半個人影。樑府尹再驚慌,現下也該反應過來,府中的侍衛被人動了手腳,就連身邊的夫人都沒有半點聲響。
忽覺後頸發涼,靠在牆上,指着人影,手指發抖,話語中透着驚恐,聲音也是抖着的:“你、你是什麼人……你想做什麼……”
樑府尹自然是怕死,腰纏萬貫,美妾成羣,府邸奢華,在外一走一過,無人敢惹。這樣堪比天王老子的生活,他當然不捨得死。
池靖卿一張黑布遮臉,只露出一雙深邃陰鷙的眸子,在昏暗的燭光下,分外可怖。
薄脣輕啓,發出森冷的笑聲:“府尹大人,深夜來訪,多有打擾,還請府尹大人多多包含。”
深夜來訪造成了困擾又能怎麼樣,忍着吧。
面具肩上扛着樑小姐,邁進門的一瞬,聽聞池靖卿的話,銀面之下,脣角勾着。
樑府尹神經緊繃着,見又有一人進來,肩上扛着的人影有些熟悉,定了定神,忽地瞪大了眼睛:“你們、你們……快把我女兒放了,你們把芙兒怎麼樣了,你們這是強盜行爲,本府尹要……”
“告官”二字卡在喉嚨中,樑府尹面色慘白。告什麼官,他不就是連城最大的官嗎。
面具自顧自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掃了一眼嚇破膽的樑府尹,唾棄了一聲,壓着嗓子:“府尹大人,你別緊張啊,你一緊張我也緊張了,這要是失手把你如花似玉的女兒怎麼樣了,那不是罪過嗎。”
若是池靖卿是君子,他秦如旭是小人。
“君子”站在沒事人似的站在旁邊,只震住場子便可,剩下的事情“小人”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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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府尹哭喪着一張臉,這不是流氓無賴嗎。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兒,連滾帶爬的到了牀頭,掏出一個盒子,獻寶似的獻了上去。
一臉諂媚,討好着道:“兩位大俠,大俠是爲了錢財還是什麼,小人有錢,要多少有多少,還兩位大俠放過小人的女兒……”
劫財好說,只怕來者不善。
面具接過盒子,打開掃了一眼,眼睛一亮,抿了抿脣,府尹果然有錢。
樑府尹見狀,心下歡喜,獻媚似的:“大俠,府中金銀珠寶較爲散落,大俠不妨明日再來,小人爲大俠多準備一些……”
池靖卿冷哼了一聲,目光在樑府尹身上一掃,好像要將人看透了,沉聲道:“樑府尹,你貪污受賄,銀子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我等不屑。今日來找你,實則有一樁買賣,要與府尹大人談。”
明日?怕是等他們走後便佈下天羅地網,傻子纔會再來。
樑府尹一愣,買賣?很快恢復了一臉諂媚,問道:“什麼買賣,只要大俠開口,小人定當配合,只是小人的女兒……是不是可以……”放了。
池靖卿面色冷硬,眼神森冷,周身肅殺,樑府尹話語卡在了喉嚨裡,愣是不敢說出來。
面具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畫像,扔向樑府尹:“這畫上的男子你可見過?”那畫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趙長江身邊忠心耿耿的“趙啓”。
樑府尹連忙拿起畫像,藉着微弱的亮光,瞪大了眼睛看着。看了半響,卻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話音落,只覺周身的溫宿更是冷了,連忙改口:“小人雖然沒有見過,但小人可以在連城搜索,一定可以將這個人挖出來。”
即便挖不出來,也可以多活幾天。
池靖卿擡了擡手,面具起身,再次將樑小姐扛了起來,率先出了屋子,池靖卿掃了樑府尹一眼,眼底鄙夷,薄脣輕啓:“令愛我們代爲照顧,府尹大人安心找人,若走漏了半點風聲……”
眼眸微眯,殺氣乍現。
樑府尹臉色大變,臉上的褶皺,皺成了一團看着消失在門口的聲音,聲音帶了哭腔:“大俠,小人一定照辦,只是小人的女兒年紀還小,只怕會驚擾了您,不如先將她還給小人?”
池靖卿卻好似沒有聽見,樑府尹還望着,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回過神以後,哪裡還有人影。
出了樑府,面具如拎小雞似的拎着樑小姐,看了池靖卿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晃了晃手中的人,問道:“靖卿,方纔那府尹顯然是個貪生怕死的,我們抓了他的女兒,有用嗎?”
只怕最後樑府尹爲了自己的性命,不顧女兒的生死安危。
池靖卿疾走着,卻無半點腳步聲,看都不看那小姐一眼,便道:“不無可能,樑府尹有七個兒子,但只有這一個女兒,是他原配所生。他夫人是個厲害的主,女兒若不見了,樑府必然不得安寧,你覺得尹府會不會救自己的女兒。”
即便不救,樑府尹與各種人打交道,早便是老奸巨猾了,今晚那情形,定會知道他們兩人不凡,即便爲了自保,也會爲他們辦事。
言之有理,面具點了點頭,朝前方看了一眼,不遠處便是池靖卿在煉成的連城的宅子。
宅子常年有人打理,管家知是池靖卿,一點怨言也無,忙叫人爲二人燒水。
池靖卿雖到了連城,除了自己人,便沒有人知道。旁人只知二王爺重病,閉府養着。
人雖在連城,卻攪亂了京城的水,甚至朝堂的局勢。
翌日,早朝。
新皇面色沉着,文武百官無一人敢多言。
符相站在文官之首的位置,隱約預感着皇帝不悅,與自己有關,只是皇帝還未發言,他心中即便有過多疑問,也不敢多言。
只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有膽子大的武將,擡起頭,飛快掃了一眼被皇上扔下來的東西。
只見一黃色的物體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定睛一看,不正是奏摺!武將忙收回視線,今日朝堂,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