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蛻變
這是一次美妙的旅行。
唐朝的內力鋪開，將輕功提升到極致，隨隨便便腳尖一點，已經是一掠四丈，胸中氣息鼓脹，猶如一個巨大的氣囊，承載了自身絕大部分的重量，大袖飄飄，彷彿兩隻風帆，乘着東風，似乎踏在滑板上自由的滑行，身子在低空中忽上忽下，倏忽之間就是十里，登萍渡水，猶如平地，翻山越嶺，如做過山車。
暢快，真正的暢快。
換了在以前，唐朝就算可以強行提升內力在短時間裡保持這種速度，也肯定會消耗巨大，氣喘吁吁，無法持久，可是現在的唐朝，內力渾厚，完全和自身經脈融合，即使是長距離的奔行，也只是額頭微微見汗。
鄴城到宜昌，雖然只有五百里，可是完全奔跑下來，即使對穿越前的馬拉松選手，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更何況是要以極限的速度奔行，自然更加艱難。
郭子儀使用的是少林輕功，步幅很大，一起一落之間就是四丈的距離，而且身形奔放，像是一匹飛奔的烈馬。可是郭子儀的輕功施展開來，在半空中停留的時間要長得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人的內力縱然足夠強悍，但是體力不足，到後來根本就吃不消，所以郭子儀這種輕功，乃是最正宗的輕功身法，運用內力身子騰空之後，身體和雙腳在空中輕微的猶如魚兒在水中划水，借力前行的同時還可以給身體提供幾秒鐘的休息之間，然後人又可以重新將內力凝聚腳尖，施展輕功騰起身形，如此周而復始，才能保持體力的正常補充，即使奔行千里，也不會有畏懼。
現在的郭子儀，施展的就是這種正宗的輕功身法，而且不敢懈怠，生怕身後的唐朝追趕上來。
這一次比試不能輸。
輸了的話自己的信心盡喪，以後還怎麼挑戰唐朝，去實現心中的理想？
先行一炷香的時間，等於就是穿越前的先行三十分鐘，就算是烏龜，恐怕在賽跑中也勝了兔子，何況比試的人是郭子儀。
郭子儀的輕功，沒有李白的飄逸，沒有華明慶的輕快，但是自成一派，他雖然以金槍槍法聞名天下，可是他從來沒有小看過自己的輕功，尤其是見到華明慶和李白之後，交流之下，吸收了兩大輕功高手的一些精髓，自覺輕功大進，今日提出要和唐朝比試，就是要看一看能不能勝過唐朝。
他素來知道唐朝的內力強悍，毋須比試，可是輕功這種東西，除了內力功法之外，更多的是天賦，他自信自己的輕功雖然未必比得上華明慶，可是應當可以和李白相提並論，那在這方面勝過唐朝，將使得自己的心靈得到解脫。
其實，之所以要和唐朝比試，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可是面對唐朝武功的進步，他必須得找到屬於自己的驕傲，否則的話，他就會感受到難過如死。
他和舍瓦的情形相同，武功也是相若，一見到今時今日的唐朝，心中就生出畏懼的感受。
可是這是化境高手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至少在心靈上受制於人，作爲絕頂高手笑傲世間的優越感受到挑戰，再也不能無拘無束。
這種束縛一旦產生，不僅會影響自身武功的進步，而且會使修行的心靈蒙塵，武功甚至會退步。
這是所有學武人不願意看到的，可是有時候無法避免，唐朝武功的晉升，像是一塊石頭投進了荷塘，漣漪片片，驚動了一個池子的生族。
所以，郭子儀就算是冒險，也要試一試，他是爲自己而戰。
唐朝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給了他一個心靈保持自由的機會，可是他的心中還是有隱隱約約的不好的預感。
他很恐懼。
當唐朝越是靠近他的時候，即將要追上他的時候，他的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
嘩啦。
在一片蘆葦岸邊，宜昌濁漳河的邊上，唐朝使用連雲十三逐浪的輕功，一舉追上了郭子儀。
郭子儀可以感受到唐朝飛奔發出的強烈的風聲就在背後，可是一種不服輸的強烈的戰志讓他的熱血燃燒。
不能輸，決不能輸。
一剎那間，他提起胸中內力，不要命的亡命的衝出，他要甩掉唐朝。
這個時候的唐朝，在他的感覺中，就像是一個包袱，一個可怕的包袱。
可是唐朝並沒有刻意的提速，只是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僅僅四丈的距離。
郭子儀全身都在冒汗，汗透衣襟。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剛纔唐朝是如何追上他的。
化境極深的高手，對周圍的感受是最清晰的，唐朝追近的時候，郭子儀感受到唐朝至少在十里開外。
畢竟，唐朝用不着隱蔽自己的身法，而且也幾乎隱蔽不了，兩人選擇的道路，都是前往宜昌最近的濁漳河，乃是鄴城前往宜昌最近的道路。
十餘里的距離，對於郭子儀而言，就是一種天然的無可撼動的優勢，他沒有想着立即擴大這種優勢，而是一直在留力，等待着唐朝距離他兩三裡，極有可能一舉反超他的時候，他再瘋狂發力，遠遠甩開唐朝。
這是他的策略。
他雖然震驚於唐朝驚世駭俗的輕功，先行一炷香的時間依然被他追近，可是他對自己的輕功也是無比的自信。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即使在方家祠堂的時候，他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當時的情形，死啦就死啦，反正自己的道心堅定，此生無悔，可是想不到李亨給了他最後一道聖旨，唐朝愛才，並沒有殺他。
總之，他的信心從未動搖。而世上，的確也沒有什麼人可以動搖到他。
可是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唐朝趕了上來，和自己並駕齊驅！
十餘里的距離，唐朝居然可以用如此之快的速度追上自己。
就在剛纔，明明知道唐朝迫近了，郭子儀施展輕功，以最大的努力衝出，可是依然被唐朝用絕對的速度追上。
一盞茶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郭子儀狂奔，使用了自身極限的內力。
此處距離宜昌，不過是百里的距離，就是拼了命，也要賭一賭。
換了在別的時候，他早已經認輸，可是現在，必須得賭一賭，這關係到自己的一生，關係到自己的信心道心。
一旦輸啦，比死還難看。
可是一個人的武功內力再強，體力總有極限，郭子儀的身法，終於慢了下來。
可是奇怪的是，郭子儀慢下來，唐朝也慢了下來，一直處在落後他四丈的距離，不疾不徐的跟着，像是他的影子。
“罷了。”郭子儀猛然停下了前衝的身形，回身看着唐朝，眼裡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陛下，您這是什麼輕功？”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唐朝的身形，就猶如一隻繃緊的風帆一般，前行了數丈，來到郭子儀的面前，面不紅，氣不喘，神定氣閒，就像是正好在江邊散步，遇到了郭子儀。
郭子儀喘息良久方定，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全身衣服早被汗水浸透，癡癡的望着唐朝，唐朝嘆息：“郭兄，我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不，陛下，我——微臣已經無顏和您稱兄道弟，本來我一直有一種錯覺，以我的武功，和陛下之間當可一戰，但是現在見到陛下的輕功，才使我徹底的臣服，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他的神色沮喪，彷彿剎那之間蒼老了十歲。
唐朝一時之間無言可以勸慰。這不是自己的錯，是郭子儀提出和自己比試。
可是這也不是郭子儀的錯，他若不比，心靈蒙塵，終生不得安寧，日夜在夢中都要罵自己是懦夫。
“也好，郭子儀，你本來就是朕的臣。”良久，唐朝釋然的一笑，“如果不是武功高出你一點點，我這個皇帝，當得好名不副實。”
郭子儀笑，苦笑，以往的雄心壯志，萬丈豪情，徹底的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雲淡風輕，看破紅塵的睿智。
“也許，你應當感謝朕，是我們今日的比試讓你看透成敗，體悟高下，難道你還不明白，世間並沒有絕對的心靈平靜，真正的笑傲王侯，金錢糞土，即使真正的武功相當，實戰中，要分生死，至少總有一個會死的？”唐朝的話帶着玄機。
郭子儀沉吟不語，默默的走在唐朝的身後，像是他的一個隨從。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卻有高低強弱之分，世人分三六九等，一個人可以暫時屈居人下，可是未來，未來的事情，就算我修煉成了至誠之道，也不能洞徹萬事萬物，只是感受更靈敏一些，力量更強大一些，看得更深遠一些罷了，不足爲奇。”
“多謝陛下開導。”郭子儀普通一聲跪下，幡然悔悟，“陛下，您這是在教導我，強就是強，弱就是弱，不要執着於過去，要看現在，我——我和陛下以前的七年之約，徹底取消，微臣此後忠心於新唐，忠心於陛下，至死不渝，如有欺瞞，有如此劍！”
郭子儀抽出了倚天寶劍，揮手拋入了濁漳河之中，瞬間不見。
唐朝大喜：“多謝子儀，朕相信你啦，接受你的話，快快請起！”
然後，君臣二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郭子儀的臉上，煥發出奪目的光彩，這一天，他像是蠶蛹一般蛻變成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