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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有虞(二)

第二二章 有虞(二)

天還沒有亮,六四三團便已然抵達了新興裡的附近,按照王師長的要求,在清川江北,岸的樹林裡等待下一步行動的命令。

大家都知道這一次可能是要打仗了,所以張義首先地命令着各營各連抓緊時間,就地休息,如果真得打起仗來,那個時候就別說休息了,便是連吃飯只怕也顧不上了。

對於衆多的戰士們來說,早就已經習慣了隨遇而安,所以在團長的命令一下達,很多人便席地而坐,依偎在一起取着暖,然後互相靠着閉上眼睛睡了起來,很快就有人發出了輕微的齁聲來。

張賢緊緊地裹着棉襖,在一棵葉子已然落盡的大樹下坐定,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這夜晚的風太寒冷了,根據以往的經驗,看這陰鬱的天色只怕並不太好,這種季節裡,從下午便開始的陰雲就已經預示着可能會有一場雪要到來,果不其然,當大家停下來的時候,天空裡便飄起了細細的雪花,象鹽一下稀稀疏疏地落下來,雖然是在黑夜裡,卻足夠清晰。

四周忽然一片得安靜,雖然是閉上了雙眼,但是張賢卻無法入睡,他在爲自己的戰士感到自豪,便是在休息的時候,也是這麼得無聲無息,就好象是一羣融入了大自然的山和水!

雪下得不大,但是卻使得空氣足夠得清新,吸進到身體裡都令人感到冰涼刺骨,只是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也就不覺得如何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走過來,就在他的身邊停住了,就算是不睜眼,張賢也可以猜到過來的是誰。這個人在他的面前貯立了片刻,然後緩緩地在他的身邊坐下來,和他並肩着坐在這棵光禿禿的大樹之下。

張賢還是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了一下,果然就是他的弟弟張義。

“呵呵,我以爲你睡着了呢!”張義低聲地說着,對他笑了一下。

張賢重新閉上了眼睛,仰着頭靠着樹,他可以感覺到一點一點冰涼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臉上,那就好象是小時候被沙打在臉上的感覺。

“我正想眯上一小會兒呢!”張賢告訴着弟弟:“可是你來了!”

張義有些尷尬,還是道着歉:“對不起啊,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呆了下!”

張賢卻是一聲地苦笑,問着:“別裝了,你是不是又有什麼拿不定的事要問我?”

一下子被自己的大哥猜中,張義反而坦然了起來,點了下頭,道:“是”

“什麼事?”張賢問道,實際上,他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快一點得成熟起來,雖然說此時的張義是一團之長,但是離着一個真正的團長應該有的大局觀和作戰技巧還差了不少。

張義靜肅了片刻,這才道:“我有些搞不明白上面的意圖,讓我們從寧邊那裡撤下來,這個時候,又要我們半夜趕到新興裡,說是要打仗,卻又搞不清楚要怎麼打?”

張賢睜開了眼睛,再一次轉過頭看着張義,卻是告誡着他:“其實你這個團長很好當的,上面讓你怎麼打,打哪裡,你就怎麼來打,去打哪裡。在這之前,想那麼多真得沒有用!”

張義愣了愣,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哥告訴他的原來是這些,聽着不由有些失望,還是忍不住地道:“我當然是要服從命令的,只是如果我能夠猜到上面的意圖,對於我的工作,以及我們團來說,不是更主動了些嗎?”

“有的時候,你的主動會讓你的上司感到不愉快!”張賢再一次告誡着他:“沒有人希望自己的下屬會比自己還要強,這是人的本性!”

張義的臉不由得一紅,張賢向他說的的確是一個道理,其實是官場上的一條原則。其實這一點,他也是清楚的,只是還有些少年心性,並不在乎其他。

半天,張義沒有再答話,終於決定不再叨擾自己的大哥了,於是站了起來:“算了,你休息吧!”他說着,就要離去。

“等等!”張賢卻又叫住了他。

張義回過頭,看着樹邊坐着的大哥。

“說說看吧!”張賢終於還是鬆了口。

張義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大哥真得就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驢子,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還是答應幫他分析了,於是,又重新坐到了張賢的身邊。

“昨天去軍部,我聽劉軍長講過,敵人這一次的行動很大,在我們西線就有八九個師旅,一字排開地向北平推,他們是要在聖誕節之前佔領整個朝鮮。”張義告訴着張賢,又接着道:“顯然,我們的上級已經做足了準備,就是要再給敵人一次迎頭痛擊,把他們打個半殘。”

張賢點了點頭,他相信張義的說的話不假,實際上想一想,在第一次的戰役之後,取得勝利的情況之下,志願軍卻是不進反退,這本身就是一次誘敵之計,看來,聯合國軍並沒有接受第一次戰役時失敗的教訓,還在妄想着一口把整個朝鮮半島吞下去,也許在他們的眼裡,根本就沒有在意他們這些一觸即撤的中國軍隊。

“你說,對於敵人這種步步爲營的推進,我們應該怎麼來打呢?”張義問道。

張賢看了他一眼,對於自己的這個弟弟卻又有些無奈,雖然他勇敢有餘,打小仗的時候還可以擔當重任,卻對這種大規模的排兵佈陣有些勉強了。當下,張賢想了想,還是道:“其實打這種仗,解放軍還是很有經驗的!先找到敵人的弱點,然後一點突破,撕開後向側背穿插,以包圍的態勢對付強敵,這種打法一直都很有效果!”

張義愣了愣,他當然也知道這種戰法,那是在他帶着營連作攻擊之時的作戰方法,卻沒有想到原來大兵團作戰,也可以這麼應用。當下,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笑了一下,道:“原來這麼簡單呀!”

張賢點着頭,同時告誡着他:“這世界上,很多時候,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是完美,越是無懈可擊!”

張義深受教誨,點着頭,又問着:“你說我們團會用來做什麼任務?”

張賢道:“這不好說!”

“那你學是說說看吧!”張義還是催促着。

張賢想了一想,點了下頭,道:“怎麼說呢?我們團今天夜裡就趕到了新興裡,這裡有一條鐵路和一條公路是從球場通往熙川的,我想我們團要是有作戰任務的話,不過兩種。”

“哪兩種?”張義急忙問道。

“一種是攻,從這裡進攻球場,或者是東南邊的蘇民裡,那兩處地方都是公路樞紐,敵人肯定會布有重兵。我們要從中間突破的話,從這兩個方向打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張賢道。

張義張大着嘴巴聽着自己的大哥倒背如流一般地說出這些朝鮮的地名,他都不知道那些地名,而張賢卻知道,看來,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差距。他不由得問着:“大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地方?”

張賢看着張義,嘆了一口氣:“作爲指揮員,如果不背下地圖,那就是瞎子!呵呵,我早就看過了朝鮮地圖,剛纔行軍來的時候還在夏陽那裡看到過一張新興裡附近的地圖。”

被張賢如此一說,張義更覺得慚愧了起來,他作爲一團之長,地圖是可以隨身攜帶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必要去記地圖,想來,自己的大哥之所以要記地圖,一定曾遇到過沒有地圖的情況,而且顯然是出了什麼狀況,所以才令他對地圖如此深刻。

“那麼,你說的另外一種可能呢?”張義又問着。

張賢道:“另外一種可能自然是守。”

“守?”張義又是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問着:“我們又有什麼好守的?”

“當然有!”張賢回答着:“那就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是!”張賢解釋着:“美國人不管是進攻,還是撤退,都離不開公路和鐵路,他們的運輸也好,機車也好,都要從公路上走。從球場沿着清川江的公路向東北方向的熙川前進,新興裡是他們的必經之道。”

經張賢如此一提醒,張義這才霍然明白了起來。

“呵呵,我倒是希望我們的任務是在這裡守株待兔!”張義笑着道。

“我卻希望我們團的任務是攻!”張賢卻是反其道而說着。

張義愣了愣,不由得問道:“在這裡守株待兔,以逸待勞,難道不是更好嗎?”

張賢看了看還在落着雪的天,伸出手來脫下手套,在自己的嘴前呵着熱氣,以暖和一下,然後又把手戴進了冰冷的手套中,這才道:“下雪了,這就是不一件好事!”

“是呀!”張義也深有感觸:“雪地裡,連一點的腳印都藏不住!”

“對,就是因爲連一點痕跡都無法掩蓋,所以我們就必須要提前行動,在大雪還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就要埋伏到位,雪停之後,就不能行動了,不然,只要是留下了痕跡,就很容易暴露自己!”張賢附和着道。

“不就是隱藏一下行蹤嗎?”張義道:“這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你怎麼說得那麼困難呢?”

張賢笑了一下,再一次提醒着他:“我們並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行動,在敵人出現之前,有可能會在野地裡凍上很長一段的時間,我是怕呀!我們團裡的人大多數是從南方過來的人,只怕經不起這天寒地凍的折磨,就怕敵人還沒有來,仗還沒有打,我們就凍死凍傷了人了!”

被張賢如此一說,張義也不由得滿臉肅然了起來,他最擔心的也是這種非戰鬥減員,實際上,這種被凍傷的情況已經在別的部隊裡出現了,七十二軍是來得比較早的部隊,所以準備也比較充足,最其馬每一名戰士都發了棉襖。而那些被急令從南方調到朝鮮半島裡來的許多部隊,卻遠遠沒有這麼幸運,很多人連必備的棉襖都沒有發到手,凍死人的事也就自然常有發生了。

張義沒有再問什麼,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然後站起身離去。看着張義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漸漸飄得大了些的雪花中,張賢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他告誡了弟弟很多的東西,但是有一點張義還是做得不錯,那就是不管何時何地,他都知道有備無患的道理,在努力地做着充足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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