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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有虞(一)

第二二章 有虞(一)

雖然有新兵加入進來,但是這些新兵實際上並不新,很多人反而是有着非常豐富的作戰經驗,所以在平時訓練的時候,張賢並不用費上多大的力氣,倒是那個指導員竇剛,的確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好幫手,而且脾氣很好,也許是因爲他爲人看着十分老誠,所以大家都把他當成了連隊裡的老大哥,到第一連也不過兩天的功夫,他便幾乎把全連的人都找了一遍,談過了一遍話,問長問短,問暖問寒的,讓許多的戰士們都覺得心裡面暖乎乎的。

可是,熊三娃卻不這麼看,雖然這位竇指導員也找他談過了話,也問了他許多家長裡短的事情,也和他套過近乎,他卻覺得這是這個新來的指導員在邀買人心,是要在第一連里拉幫結派來跟連長作對。

當熊三娃把自己的疑慮告訴張賢的時候,張賢卻笑了出來,不以爲然地道:“這有什麼好爭的,他要是想當這個連長,我現在就讓給他!”

熊三娃愣了愣,不由得沒好氣地道:“就算是你要讓,我也不幹呢!我們這些同志在一起都這麼久了,大家也都服你,他一個外面來的人,新來初道,就想當連長,我還不服呢!”

張賢笑了一下,知道熊三娃這是爲了自己好,於是安慰着他道:“三娃,你呀,就也太多心了!人家是指導員,找同志們談談心本來就是應該的,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知道無法說動張賢,熊三娃也只好不談這些,不過他還是不忘記告誡着張賢:“哥呀,這世上最壞的就是人心,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卻不可無呀,我們吃了這麼多虧,連武小陽都出賣過你,何況是這個陌生的指導員呢?”

熊三娃說的是武小陽交出張賢私藏肖劍日記本這件事情,只是這個時候在張賢聽來,卻覺得十分得彆扭,他搖着頭,告訴着熊三娃:“三娃,你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小武又沒有出賣過我,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許你再提起來!”張賢是擔心提起這件事情,會影響連裡的團結,畢竟那是過去了的事,小武又不是有意要與自己爲敵。

聽着張賢這麼說,熊三娃不由得厥起了嘴來,憤憤地道:“你呀,就是心太好了,總是把別人想得那麼好,所以自己才總是吃虧!”

“好了好了!”張賢拍着他的肩膀,同時自信地道:“我謝謝你的提醒,我一定也會注意的!呵呵,你看,這麼些日子都過來了,我們不都好好的嗎?只要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又管他誰在後面推波助瀾呢!再說,我也不是太笨的人,誰好誰壞,誰親誰近,誰信得過誰信不過,也還是分得出來的!”

張賢這麼一說,熊三娃也只好點了點頭。

話雖然是這麼一說的,不過,張賢還是注意了一下這個新來的指導員,可是看來看去,這個人並不象熊三娃所想的那樣,是一個包藏禍心的人,相反,有很多的時候,竇剛還會找來他商量事情,根本就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對手。在幾次交道打下來之後,張賢不覺得有些啞然失笑,熊三娃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繩頭,他對這個外來的指導員有些排斥,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這位指導員,應該比邸玉寶連長還好相處。張賢一直認爲自己的感覺不會錯,尤其是看一個人的時候。

※※※

保羅終於見到了沃克中將,可是,這個第八集團軍的司令官對於保羅上校的意見並不以爲然,他老實告訴保羅,所有的部隊都已經行動了,東路第十軍的前鋒已經越過黃草嶺,正在向長津湖前進;而西路各部隊也越過了清川江,往泰川、雲山一線攻擊前進,大兵一動,萬無再退的道理。儘管保羅一再警告,有可能前面還會有中國軍隊的埋伏,就跟幾天前第一次與中國人遭遇一樣,但是沃克中將卻無動於衷,他告訴保羅,麥克阿瑟將軍已經向記者和許多美軍戰士們的家屬許過了願,聯合國軍一定會在聖誕節來臨之前攻佔整個朝鮮半島,大家也一定可以回家過一個愉快的聖誕節。不過,對於保羅上校的警告,沃克中將也讓人進行了分析和處理,正在因爲第一次的感恩節行動的失敗,所以大家對於中國軍隊的突然出現都很重視,而作爲參謀部來說,經過多方分析得出來的結論,卻與保羅得出來的相反,參謀部裡絕大部分參謀認爲,前一次中國軍隊的出動,完全是中國人的一次警告而已,中國人只是要告誡聯合國軍,不要離着他們的國土太近了。而那些中國人打完仗就撤走了,不然不會不駐守清川江,讓聯合國軍如此順利地推進,便是有抵抗也是零星和無組織的,在朝鮮半島的北部,大規模戰鬥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從前敵指揮部裡出來,保羅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儘管他費盡了口舌,還是沒有能夠說動參謀部和沃克司令官,也許反而是嫌他過於囉嗦,參謀長打發他去價川,以統籌各部隊的行動。價川,位於清川江南岸,是妙香山脈下面的公路交通中心和鐵路樞紐,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重新坐着向北開去的吉普車裡,現在倒是湯姆在不停地安慰着這個瘦得不能再瘦的老鄉了:“呵呵,保羅,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你不過只是一個作戰參謀,把你的意見說出來,至於長官們聽不聽,那就是他們的事,就算是打了敗仗,也不是你的過錯!”

保羅轉頭看着湯姆,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好,可是去的時候,他和湯姆的心情正好對調了一個位置,他還是氣鼓鼓地道:“湯姆,你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作爲一個軍人,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這種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你讓我很是失望!”

湯姆愣了一下,臉憋得通紅,他剛纔只是隨口的安慰,看來還是說錯了,反而令自己的好朋友不快。當下道着歉道:“好吧,保羅,是我說錯了,我向你道歉!”

“不用!”保羅依然很不痛快。

“既然上峰並不理會我們的意見,我看我們還是服從上面的命令爲好!”湯姆道。

保羅點了一下頭,還是有些不甘心,轉頭對着湯姆道:“既然要我去價川作統籌,那麼我必須要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把我們的危險降到最低,不然,真得出了什麼事可就不好了,我可不希望再向上一次那樣,只能狼狽不堪地逃跑!”

提到上一次的戰鬥,湯姆也窩着火,直到現在,他的營還沒有恢復元氣,還是一個空空的番號。“放心吧,我想,我們是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了!”湯姆也認真地道。

保羅看了他一眼,想要再說些什麼,不過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

部隊說行動,就真得行動了起來。

王大虎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要求二一五師必須要在天黑之後出發,趕到新興裡,然後潛伏入山林中,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至於後面的任務又是什麼,上面卻沒有直言。接到命令之後,王大虎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馬上佈置下去,提前安排各團休息和吃飯,天剛一黑下來,便把下面的三個團分成三路,呈三角形,互爲犄角之勢,向着新興裡進發。

實際上,對於六四三團來說,新興裡離着並不遠,位於他們的駐地以東二十公里的地方,用不到天亮,就可以抵達了。

對於這次的行動,大家也都在猜測着,有的說可能是要去打伏擊,也有的說可能是要做進攻前的準備,可能是要去打球場,不管說些什麼,大家都已經有了一條共同的認識,那就是這一次他們又要打一場大仗了。這實際上,在師長的動員令裡已經說過了。

雖然是在夜晚,但是六四三團的行軍還是很快的,畢竟是二一五師的主力團,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把兩側的兩個團拋在了遠遠的身後。

武小陽很是興奮,對於他來說,終於可以去打美國鬼子了,他心裡想的是怎麼樣地來報仇。他不停地問着身邊的熊三娃,那些美國人是怎麼衝鋒的?是怎麼打仗的?問得熊三娃都有些不厭其煩了,直截了當地告訴着他:“還不知道是不是去打鬼國佬呢,說不定打的還是南朝鮮的李僞軍!”

武小陽愣了愣,卻是不以爲然地道:“那也好呀,打李僞軍也不錯!”

熊三娃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是提醒着他:“小武呀,我們是去打仗,這打仗嘛,就會有那麼一個萬一,你高興個啥?難不成你離隊太久了,想打仗想瘋了?”

被熊三娃如此一頓搶白,倒是叫武小陽有些尷尬了起來,他只得強自地笑了一下,有些酸楚地道:“說真的,在來的時候,我還有些猶豫,不想再打仗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來呢?”

“當然是爲了響應國家的號召呀!”武小陽回答着:“到了安東,我心裡其實還是有些說不清楚的,三娘她從來就沒有問過我爲什麼要來,但是她卻毫不猶豫地跟着我回來了!”

“你們不應該來!”熊三娃嘆息了一聲。

武小陽怔了一下,點了點頭,但是隻呆了一會兒,卻又搖了搖頭:“不!作爲一名老戰士,我覺得我是應該來的;但是作爲一個丈夫,孩子的父親,我還有其他的責任!所以我纔會猶豫。”他說着嘆了一口氣,又接着道:“不過,在三娘犧牲之後,我忽然就沒有了那份牽掛,又有了當初那種對打仗的渴望,就想上戰場上去,就想多殺幾個美國佬!”

“可是,你還有兒子!”熊三娃提醒着他。

武小陽又是一愣,馬上苦笑了一聲,點着頭道:“是呀,我還有兒子,所以我纔不用擔心了,我們武家從我爺爺那代開始,就是一脈單傳;我爹當年也是生了我之後纔去參加革命的,呵呵,如今我也有了兒子,就算是在戰場上掛了,到時見到祖宗的時候,也有得說了!”

被武小陽如此一說,熊三娃卻有些顧影自憐了起來,想一想自己,這麼多年以來,還是光棍一條,不是他不想找老婆,當初在昆明的時候,王醫生也替他介紹過幾個姑娘,但是他就是擔心還會打仗,怕拖累了別人,所以最終也沒有成功。這個時候,聽着武小陽的話,心裡面卻如同翻倒的五味瓶,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對了,三娃,我求你一件事”武小陽忽然道。

“什麼事?”熊三娃連忙問着。

武小陽笑了一下,道:“我想,要是在朝鮮我真得不幸了,回不去了,我兒子就放在王芹大姐那裡,回頭,你可要幫我多多管教一下,別讓他不成材!”

熊三娃愣了愣,卻也是一聲苦笑:“呵呵,你還是託別人吧,你看我自己都成不了個材的,怎麼可能把你兒子管成材呢?”

“行了!你別謙虛了!”武小陽卻是一本正經:“我們連裡,除了於得水,實際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呵呵,敢作敢當,拿得起放得下!我可是跟你說正經的,你不要推了!”

被武小陽如此一說,倒是讓熊三娃感到有些意外了,從認識武小陽開始,他就一直把這個傢伙當成自己的對手,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他想武小陽應該也是這麼樣認爲他的,卻沒有想到,小武從來不說出來的心裡頭,原來對自己的印象是這麼得好。當下他使勁地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就答應你吧!”他說着,又想到了什麼,接着道:“不過,要是你沒事,我不幸了,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武小陽問着。

“到時把我的骨灰帶回國,去武漢,跟我大哥的骨灰埋在一起,雖然我就只是一個孤家寡人的,我可不想在這異國他鄉,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熊三娃說得有些悽惻。

“好!”武小陽也答應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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