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閣內，看着尺素紅腫的左臉，季媤嬟心中的內疚之情不由得加深幾分：“尺素，是我對不住你。”她知她護主心切，出口頂撞了那刁蠻無理的女子，可一切因她而起，這本該由她受的罪，尺素替她受過，她心裡的傷不比她少。
季媤嬟面上的自責異常明顯，漂亮的大眼也蒙上一層淡淡的憂傷，令尺素心上沒由來的一揪。
“小姐，我不疼的，你別難過。”本想佯裝出安然無事的模樣，不想剛一扯脣，左半邊臉就絲絲泛疼，光潔的額頭也冒出細細的汗珠。
見狀，季媤嬟眼圈又紅了紅，盈眶的淚珠斷了線般掉落在地，沾溼衣襟。
“別動，尺素，我去拿藥。”孃親給她的藥膏，本以爲會一直壓箱底，可昨晚嬤嬤弄傷了她，今日尺素又因她受傷，僅一日光景這藥就派上用場了。
輕柔地爲尺素上好藥，其間，眼淚未曾停止過，她不可能不自責。
“尺素，如今你跟了我，我必然會保你周全，今後你也要事事小心謹慎，不得再向今日一樣魯莽行事。”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個人心難測的是非地，她也是步步維艱。
“尺素也會保護小姐的。”主動握緊季媤嬟微微顫抖的小手，尺素會心一笑。今後她們主僕二人要相依爲命，不管前方有多少困苦，只要上下一心，她們定能突破難關，安然無恙。
頤謝樓內，燕舞桑還在爲方纔楚顥景懲罰季嫿姌一事憂心。
“顥景，你不該那般對待王妃，如若今日之事傳入季相耳中，你又該如何是好？”雖說他是九王爺，可季相對本朝貢獻頗大，就連皇上也要對其禮讓三分，今日他如此這般，他日被季相知曉了去，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誰知楚顥景絲毫不爲所動，波瀾不驚的眸鎖着愁容滿面的女子，笑得十分坦然：“那又如何？他早該料到答應這門親事的後果，既然連他都不顧季嫿姌的死活，那我又何必在意？”
無情的言語脫口而出，似乎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
燕舞桑忽而覺着自己似是從來不曾認識過眼前的男人。自兩年前在青樓遇見他，她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她何其幸運能得他護佑。
曾經問他，爲何在見到自己的第一眼便義無反顧地爲她贖身，給她萬般寵愛？他只道一切皆緣起。可緣起緣落終究不過一瞬的事兒，她委實不解，一個男人怎麼會同時兼顧深情與無情，二者本就是矛盾體，若非她深切感知到他的深情，着實難以置信竟有人將深情與無情如此完美地契合。
見燕舞桑水眸含疑，楚顥景彷彿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大掌撫上她細緻烏黑的髮絲兒，像在撫慰她隱隱不安的心。
“桑兒，季嫿姌的王妃頭銜不過是掛名罷了，往後我會護你周全，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世人只道他愛美人不愛江山，可他想守護的自始至終不過一個她而已。
賜婚之時，他曾據理力爭，皆被皇兄駁回。於是他做出讓步，只要能讓燕舞桑進門，他就心甘情願娶季嫿姌。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讓步，只是給不了心愛之人名分，讓她沒名沒分地跟着自己，被世人唾棄，終究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季嫿姌是丞相之女又如何？即便她再大來頭，也要承受一切後果。
他會讓她清楚地明白，她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便是……嫁給他。
晌午時分，涼瓷居內。
眼看快到午膳時間，自家主子遲遲未歸，清猗不免有些焦灼不安。
早上本該是她陪着小姐前去請安的，可小姐不讓她跟着去，現下想來，小姐定是預料到了什麼。以前無論做何事，她都不會離開小姐半步，這下該如何是好啊？久久不見小姐蹤影，若是遇到不測，她該如何向老爺夫人交代呢？
思及此，清猗慌忙步出庭院，路上恰巧遇到一個打扮清秀的小丫鬟，想也沒想，她就直接上前禮貌地詢問道：“這位姐姐，請問你們是否瞧見過王妃？”
聞言，小丫鬟頓住身子，神情怪異地看向清猗：“你難道不知道王妃在大廳罰跪嗎？”
“罰跪？”清猗聞聲，驚訝地複述。難道一上午小姐都在大廳罰跪？
怎麼會？小姐怎麼會被罰跪？
滿腹疑惑得不到解答，清猗心亂如麻，不顧一切地飛奔去大廳。
“小姐……”大廳中央，季嫿姌瘦弱的身子正直直地跪在地上，旁邊站着兩個彪悍的男僕，一左一右，守在原地，似雕塑一般面無表情。
熟悉的聲音引得季嫿姌一個回頭。
“清猗，你怎麼過來了？”她不是讓她好好在涼瓷居待着的嗎？
“清猗見小姐遲遲未歸便尋了過來。”說話間，清猗已經疾步來至季嫿姌的身邊，不由分說地跪在她旁邊，緊張地問道：“小姐，誰罰的你？”
不經過大腦的一句話，驚得季嫿姌擡眸掃視了一眼站如鬆的兩個僕人，好在他們沒有太大反應，她懸着的心也就落下來了。
“清猗，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眼看時間就要到了，季嫿姌並未做過多解釋，只稍稍給了她一絲安慰。
從小姐異樣的神色中，清猗已然明瞭，隨即換了一個話題：“這要跪到什麼時候呀？已經晌午了。”
晌午了，原來時辰已經到了。
“我們回‘涼瓷居’。”時辰已到，她的懲罰也宣告結束。
此言一出，兩個僕人互看了一眼，很自覺地離開了。
“好！來，小姐，我扶你起來。”跪了兩個多時辰，季嫿姌一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只有藉助清猗的扶持，纔可勉強站起來。
“是不是很疼？”看着季嫿姌極度隱忍的神情，清猗眼眶微紅，一想到自家小姐跪了這麼久，她就心疼不已。
聞言，季嫿姌立即回以她一個安慰的笑顏，僅一笑了之：“沒事的！我們先回去！我都有些餓了。”昨日她就滴米未進，今晨也是餓着肚子在這跪了一上午，現下已是午膳時間，她真的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好！”清猗點點頭，在她的攙扶下，主僕二人艱難地回了住處。
“清猗，你去把清血膏找出來。”從相府出來，季嫿姌把一些方便攜帶的藥膏都帶來了，看來她蠻有先見之明的。
說着，便脫下鞋襪，撩開襦裙，將褻褲一點一點卷至膝上，入眼是一片淤青，看得清猗心上又是一陣疼惜。
清血膏是季嫿姌自發研製出來的，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比冰膚雪肌膏還要神奇，像這樣的青腫只需兩日便可痊癒。
“小姐你忍着點，清猗給你上藥。”清猗一邊給她上藥，一邊體貼地爲她按摩，疏通經絡，這樣好得更快些。
季嫿姌始終緊咬牙關，那深鎖的眉頭暴露了她的痛楚。說不疼是假的，膝蓋處腫脹不已，即便不碰也能感受到陣陣刺痛。但季嫿姌怕清猗擔心，只能咬牙忍痛，不敢發出一絲呼痛聲。
“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王爺爲何無緣無故要懲罰你？”清猗知道方纔是因人多眼雜，小姐纔沒告訴她真相，可心裡的疑慮得不到紓解，她忍不住再次出口相問。
不大不小的嗓音落入季嫿姌耳中，卻換來她的無言。
“小姐……”見季嫿姌沉默良久，上好藥的清猗擡頭凝着她，忍不住輕喚一聲。
知曉清猗擔心她，季嫿姌收回萬千思緒，轉而附上清猗的小手，緊緊握住：“清猗，這王府不是你我的安身之所，你以後定要謹言慎行，切忌與他人過多接觸，有任何疑問就與我說，明白嗎？”
清猗機靈，她就點到爲止，希望她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她自己受苦倒沒什麼，可清猗是無辜的，她斷然不能拖累她。
讀懂了季嫿姌眼中的沉重，清猗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是一個小小的陪嫁丫鬟，可小姐從未將她當作下人看待過，她也不能讓小姐失望。
今後的日子，她們兩個要相互扶持，一同去面對接下來的困難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