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頤榭樓內。
牀榻之上,一名女子緊闔雙目,儼然一副睡熟了的姿態。一張鵝蛋臉小巧圓潤,算不上傾城絕色,卻足以讓男人爲之神魂顛倒。黛眉細長,眼睫捲翹,桃腮泛紅,檀口粉嫩,膚如凝脂,白裡透紅,煞是精緻。
“桑兒……”低低一喚,又似自言自語,聲線溫軟,帶着說不出的魅惑。
目光深鎖住熟睡女子俏麗的容顏,楚顥景坐於牀沿,將緊握在手中的柔荑重新放回被中,掖了掖被角,細緻且暖心。
京城有名的青樓垂憐院當家花魁——燕舞桑,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此時近在咫尺,再也不會離他而去。
溫涼的指腹撫上那雙緊閉的秀目,動作輕柔,宛若呵護一件珍藏的至寶,昏暗之間,清亮的墨瞳飽蘸濃濃的思戀,微蹙的眉峰輕輕擰着,鬱結的傷感久久揮之不去,直教人不忍直視,心碎不已。
這麼久的努力,他終於能夠日夜守護着她。讓她委身進府並非出自他的本意,只不過是身不由己的一時之舉,他不得不暫時委屈她一段時日。
他承諾,會給她獨一無二的寵愛。
待風頭一過,他必然會有所行動。那個皇兄硬塞給他的女人,他不會讓她得償所願,即便有皇兄爲她撐腰,他也要讓她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想到霸佔着王妃之位的季嫿姌,楚顥景深邃的眼底不禁浮現一絲清晰可見的恨意。
他恨她!這是不爭的事實,他會讓她後悔嫁給他的!
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過,他卻恨她入骨。
夜露深重,涼瓷居,新房之中,寂靜無聲,空氣略顯凝重。
涼瓷居,一如其名,遠離繁雜的喧囂,靜靜地矗於安謐的一隅,就像被人忽略了一般,若不是新婚之夜,怕是連一絲生氣都沒有吧。
紅燭搖曳,泛着朦朦朧朧的神秘之感,紗幔鬆散低垂,營造出曖昧浪漫的氣氛,四周石壁倒映着室內陳設的影子,室頂用質地上乘的繡花毛氈隔起,全然一派奢華享受的華貴感。硃紅色檀木八仙桌上,彩瓷碗碟盛放着桂圓、花生,屋裡陳設之物皆是新婚夫婦所用,極盡奢侈,精雕細琢的鑲玉牙牀,喜慶的大紅色錦被繡衾,簾鉤上依稀掛着小小的香囊,散發出淡淡的幽香,盈滿整間新房。
季嫿姌身穿大紅色錦緞衣裳,頭蓋柔軟的絲綢喜帕,端坐牀沿。紅燭冉冉,漸漸快要燃燒到盡頭。
該是丑時了吧?就連喜娘和丫鬟都睡下了,她的夫君卻遲遲不肯現身。
微嘆一聲,她自行揭開喜帕,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脣角勾起的一抹自嘲淡笑泄露了心上的無奈與彷徨。
入眼是全然陌生的居室,滿目的紅令人心口一陣瑟縮。季嫿姌看不慣這血一般的顏色,徑自摘去了頭上繁重的鳳冠,小手揉了揉痠痛的後頸,順勢將喜服一併脫了去。
這麼晚了,她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爲楚顥景還會過來。
而她從拂曉忙到現在,期間滴水未進,腹中空空如也,隨手拿起一塊糕點,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即便飢腸轆轆依舊保持着富家小姐的儀表儀態,只不過清麗的小臉蛋掩蓋不住倦容,累得快要直不起身板。
黯然的燭火倒映出淡然如雲煙的面容,水眸熒光點點,明澈得如一鞠清水,可心中似乎混沌異常,滿腹愁緒擱置心底,不讓它輕易暴露。
今日外面的動靜已然證明,她的猜想應驗了。那個被皇室百般唾棄的青樓花魁燕舞桑,和她一併進府,非妻非妾,沒名沒分,楚顥景果然膽大包天。但季嫿姌明白,燕舞桑的身份地位自是及不上她這個明媒正娶的正妻,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的頭銜終究不過是個掛號罷了。
洞房花燭夜,他捨下她,連一眼都不願施捨於她,不過也是初始的一個下馬威。然,他不知,他不來,她樂得清閒,她倒希望他永遠都不來打擾她的生活。
既來之則安之,哪怕往後的日子再難熬,她也要咬牙堅持,不能讓爹爹孃親爲她擔心,更不能讓丞相府揹負分毫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