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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幸福的婚禮 (2)

第33章 幸福的婚禮 (2)

也許大家的興奮與快樂並不僅僅是因爲這場婚禮,而是對美好事物的極度渴望,而每個人都想成爲這美好事物的一部分。這也說明了普魯塔什爲新娘穿什麼而發了通脾氣的原因。解決的辦法是,我自願帶新娘到我十二區的家中,因爲在地下室的衣櫃裡,有許多西納給我設計的晚禮服。他爲我設計的婚紗都已運回了凱匹特,但還剩下一些我在勝利巡演時穿的禮服。和安妮在一起,我還心存戒備,因爲我知道的一切就是芬尼克很愛她,大家都認爲她瘋了。在去十二區的飛機上,我發現她與其說是瘋了,倒不如說情緒很不穩定。我們說話時,她不知怎的就會笑起來,或者心不在焉地停止講話。有時,那雙綠眼睛會死死地盯着某個物體看個不停,致使人們以爲她真的在空中看到了什麼。有時,她無緣無故地就會用雙手把耳朵捂上,好像要隔開什麼令人痛苦的聲音。好吧,她是有些怪怪的,可要是芬尼克愛她,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獲得允許,可以讓我的化妝師一起過來幫我,因此我自己也就無需爲穿什麼衣服而發愁了。當衣櫥被打開時,我們都啞然無聲,因爲在衣服的每一條纖維裡都可以看到西納的身影。奧克塔維婭跪倒在地,把一條裙子貼在她的臉頰上,大哭起來。“我已經好長時間,”她哽咽着,“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了。”

儘管科恩擔心婚禮過於鋪張而對一切竭力精簡,普魯塔什卻覺得婚禮的安排過於單調乏味,但婚禮的舉辦仍然大獲成功。從十三區精心挑選的三百個公民和許多難民身着日常服裝參加了婚禮,婚禮現場用秋天的樹葉精心裝飾,孩子們演唱婚慶歌曲,來自十二區的孤獨的提琴手用他從十二區逃難時帶出來的提琴爲大家演奏。按照凱匹特的標準,這確實是一場簡樸的婚禮,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婚禮上的一對新人光彩照人。安妮穿着我在五區巡演時穿的綠色絲裙,芬尼克穿的禮服由皮塔原來的衣服修改而成。但他們的美麗漂亮卻並不是因爲這些借來的衣服——儘管衣服也很漂亮,而是因爲他們臉上放射出的幸福的光彩,要知道,這是一場原以爲不可能的婚禮啊!道爾頓,來自十區的放牛娃,爲他們主持了婚禮,因爲這場婚禮與他們區的婚禮很相似。最特別的還是四區的創意,在新郎新娘宣誓時,他們用長長的草編織的網子罩在一對新人身上;新郎新娘把鹽水灑在對方的嘴脣上,婚禮上還演唱了古老的婚慶歌曲,這首歌把婚禮比作了海上的遠航。

不,我完全不需要假裝爲他們感到高興。

在新郎新娘互相接吻之後,賓客發出了歡呼,大家用蘋果酒乾杯,接着小提琴奏出了歡快的曲調。這下子十二區的人都被這曲調吸引過來。雖然十二區在帕納姆國最小最窮,可是我們十二區人卻會跳舞。跳舞並不在原定的計劃當中,但在控制室調度一切的普魯塔什此時一定也祈求片子拍攝成功。格雷西·塞拉住蓋爾的手,把他拽到大廳中央,和他面對面站好準備跳舞。許多人也加入進來,大家排成長長的兩隊,跳舞開始了。

我站在一旁,隨節拍拍着手。這時一隻瘦巴巴的手伸過來擰了我胳膊一下。是約翰娜,她瞪着眼對我說:“你不想讓斯諾看你跳舞嗎?”她說得沒錯。還有什麼比嘲笑鳥隨着音樂歡快地起舞更能表達勝利的喜悅呢?我在人羣中看到了波麗姆。在漫長的冬夜,我們有很多時間練習,所以我們是很好的搭檔。我告訴她不用擔心我的肋骨的傷,於是我們也站到了隊列裡。我的傷很疼,但一想到斯諾會看到我和小妹妹在跳舞,一切的疼痛也已不算什麼了。

跳舞使現場氣氛更加活躍起來。我們把舞步教給十三區的賓客,堅持讓新郎新娘按特殊的舞步跳舞,大家拉起手來圍成一個大圓圈,展示着自己的漂亮的腳底功夫。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盡興瘋狂地玩耍過了,要不是因爲普魯塔什爲電視片安排了特殊的環節,大家都會這樣跳上個通宵。我事先並沒有聽說普魯塔什還有別的安排,所以這完全是一個驚喜。

四個人用手推車推着一個大大的結婚蛋糕從側面的房間走了進來。大家紛紛後退讓路。這是一個令人目眩的大蛋糕,上面用糖霜做了美麗的造型,湛藍的海水捲起白色的浪花,水上漂浮着帆船,魚兒、海豹在遊動,水裡還有美麗的花朵。我趕緊推開人羣走到跟前,想證實一下我的第一感覺。沒錯,正如安妮裙子上精製的花邊出自西納之手,這糖霜花也一定出自皮塔之手。

這看似不經意的小小發現對我來說卻意味深長。黑密斯一定向我隱瞞了很多。上次我看到的那個瘋狂嘶喊、拼命想掙脫束縛的男孩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東西,他不可能集中精神、不可能穩住手指、不可能爲芬尼克和安妮設計出如此完美的造型。黑密斯好像預料到了我的反應,他已經站在了我身旁。

“咱們談談吧。”他說。

在大廳外面,躲開攝像機鏡頭之後,我問:“他怎麼樣了?”

黑密斯搖搖頭,“我說不好,誰都說不好。有的時候,他看上去很清醒,但不知怎麼,過了一會兒他又糊塗了。做蛋糕是一種治療,他這幾天一直在做這個。在一旁看着他做蛋糕的樣子,感覺他幾乎跟從前一樣。”

“這麼說,已經允許他到處走動了?”我問。一想到這個,我的心七上八下了好一會兒。

“噢,不。他做蛋糕是在密切監視之下。他還被鎖在屋裡。可我已經跟他談了。”黑密斯說。

“你和他面對面談了?他沒有瘋掉?”我問。

“沒有,可他對我很生氣,當然,我沒有告訴他反抗計劃等等這些事,他也有理由生我的氣。”黑密斯說到這兒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下面的話該說不該說,“他說他想要見你。”

我感覺自己坐到了糖霜做的帆船上,隨着碧藍的海浪翻卷,甲板在我的腳下顛簸。我趕緊用手扶住牆壁穩住自己。事情完全出乎意料,我在二區時已經認爲皮塔是無可救藥的了,然後我會去凱匹特,殺死斯諾,然後自我了斷。遭到槍擊只是暫時中斷了我的計劃。我本不應該聽到這些話的。他說他想要見你。可既然我聽到了這些話,我也無法拒絕。

午夜,我站在醫院皮塔房間的門外。我們不得不等到普魯塔什拍完他的婚禮場面,雖然這過程中缺乏他所期望的令人眼花繚亂的熱鬧場面,但他一定很滿意。“凱匹特這些年一直忽視十二區,最大好處就是老百姓還保持着自然的本性。觀衆喜歡這樣。比如皮塔曾宣佈他愛你呀,你所用的漿果計策呀,這些都很適合上電視。”普魯塔什說。

我希望能與皮塔私下見面,但是一大堆醫生已經站到了單面玻璃牆的後面,手裡拿着筆和筆記本。當耳機裡傳來黑密斯準備就緒的指令後,我慢慢打開了門。

那雙藍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他每隻胳膊上都打着三道綁帶,輸液器和藥物已經備好,以防他在失控時可以立即讓他昏睡過去。然而他並沒有試圖掙脫,只是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我,看得出他仍認爲面前站着的是一個變種人。我走過去,在離他的牀只有一碼遠的地方站住。我不知該把手放在哪裡,所以我把手臂抱在胸前,擋住了我肋骨上的淤傷,然後說:“嘿。”

“嘿。”他答道。這是他的聲音,幾乎就是他的聲音,但裡面還有些新的東西。一點懷疑和一點責備。

“黑密斯說你想跟我談談。”我說。

“你瞧,作爲開頭,”他慢慢說着,好像在等着我變成一個口中垂涎的變種狼。他盯着我看了很長時間,搞得我只好偷偷朝玻璃牆那邊看,真想馬上得到黑密斯的指令,可我的耳機沒有聲音。“你個頭不高,對吧?也不是很漂亮。”

我知道他是經歷了巨大痛苦纔回到我們身邊的,可他的話還是讓我生氣。“嗯,你看上去好多了。”

這時傳來黑密斯讓我後退的指令,但他的聲音被皮塔的笑聲給遮住了。“根本連好都算不上,我經歷了那麼多事,你卻跟我說這個。”

“是啊,我們都經歷了很多事。你在所有的人中算是不錯的。可我不行。”我感覺一切都不對勁,我不知爲什麼總是心存戒備。他受到了折磨!他被劫持了!我這是怎麼啦?突然,我覺得自己就要對他喊出來了——我甚至連這一點都沒有把握——所以我決定退出去。“哦,我覺得不太舒服,也許我明天再來吧。”

我剛走到門邊,他說了句話,我不得不停了下來。“凱特尼斯,我記起了那麪包的事。”

麪包。那是我和他在飢餓遊戲之前唯一一次真正的接觸。

“你看了我講述這個故事的錄像帶?”我問。

“不是,你有講述這個故事的錄像帶?凱匹特爲什麼沒用這帶子來對付我?”他問。

“是我在營救你的那天錄的。”我答道,內心的痛楚像一個巨大的鉗子夾住了我的胸膛,使我透不過氣來。剛纔真不該跳舞。“那麼,你想起什麼了?”

“你,在雨裡。”他溫柔地說,“你在垃圾桶裡刨,燒煳的麪包,我媽媽打我,讓我把麪包拿出去餵豬,可是我卻給了你。”

“是這樣的,當時的情形確實如此。第二天放學以後我想謝謝你,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說。

“那天傍晚我們都在校園外,我想看着你的眼睛,可你卻朝別處看了。後來……你好像摘了一朵蒲公英。”我點點頭。他確實還記得。我以前從未對人提起過。“那時我一定很愛你。”

“確實是。”我的聲音卡住了,我趕緊假裝咳嗽。

“你那時愛我嗎?”他問。

我低頭看着鋪瓷磚的地板,“人人都說我愛你。人們說這就是斯諾折磨你的原因,是爲了讓我崩潰。”

“這算不上回答。當他們給我看你的錄像時,我不知道該怎麼想,在競技場,你好像要用殺人蜂殺死我。”他對我說。

“我當時想要殺死你們所有的人,你們把我逼到了樹上。”我說。

“後來,又有好多親吻,你好像並不是真心的。你喜歡吻我嗎?”他問。

“有時候。”我承認道,“你知道現在有人在看着我們嗎?”

“我知道。蓋爾怎麼樣?”他接着說。

我又開始感到氣憤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康復——玻璃後面的人,這不關他們的事。“他的親吻也很好。”我簡短地答道。

“我們倆都能接受這事?你親吻別人?”他問。

“不是,這樣對你們倆都不好,可我這麼做也不需要獲得你的允許。”我對他說。

皮塔又冷冷地、輕蔑地笑起來,“哦,你是被人制造出來的,對吧?”

我往外走時,黑密斯沒有反對。我穿過大廳,跑過了一間一間的屋子,終於找到了洗衣房那根溫暖的水管,並躲在那後面。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可我不知道爲什麼。當我終於想明白的時候,卻因爲這一切太令人難堪而不願意承認。是的,我想當然地以爲皮塔覺得我完美無比的時候已經過去。終於,他看到了真實的我,暴虐、不值得信賴、喜歡操控一切,而且極其危險。

爲此,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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