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老大表情凝重，黑虎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絲毫不停歇地往前跑着。凜冽的寒風呼呼地掠過側臉，流淌的淚珠凝固了，變成閃爍的冰晶隨風逝去。
我靜靜地在旁邊騎着馬，沒有辦法再安慰任何話，這樣的結局註定要讓人心如刀絞，老大揮刀的那一刻，心裡承受了多麼劇烈的痛苦，這種痛苦，是任何語言都無法慰藉的。
沿着這條公路往西走了好久，卻仍舊不見吉普車的蹤影。按照以往行動的情況來看，他們應該不會自己跑出太遠，除非屍羣窮追不捨。他們暫時還不至於遇到危險，因爲不見吉普車，就意味着他們還沒停下來。
再往前走出幾公里，除了遍地遊走的行屍，還是沒看到有吉普車的蹤跡。很快，眼前出現的分岔路口令我們糾結住了，不清楚他們走的是哪一條。
正在猶豫的時候，老大突然從一條路口撿起地上的一本書。那是一本科幻小說，熟悉的封面和裡面清晰的“郭鵬飛”三個字，證明這是老四丟下的。這本書是老四的摯愛，從宿舍逃生的時候，他把ipad、psp之類的東西都扔了，唯獨割捨不了的就是這本書。現在他將書扔在了這裡，肯定有什麼目的……
對！就是這條路！
我和老大恍然大悟，趕忙將書仔細地放進棉襖裡，順着書所在的路，一直西行。
天色逐漸暗淡了，我和老大趕了二三十里的路，卻始終沒有與隊伍匯合。兩匹馬已經疲憊不堪，再也沒有氣力繼續走下去。
“老四的書明明就扔在這條路上，怎麼會不對呢？……”
我將馬牽到草坪的一側，用長刀撇開包裹的雪層，兩匹馬大口地吃了起來。
“肯定不是這條路，因爲他們不可能走那麼遠。”
老大終於說話了，這是他今天忍痛殺死曉茉之後，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心情沉重，一直都是默默地聽着我說，偶爾有一句“嗯”，算是對我做出決定的認可。
“那老四的書，該怎麼解釋啊……”
我愁眉不展地反覆查看那本小說，想要從中尋找些線索。
“今天的風很大……會不會……”
老大的話立刻點醒了我。
“對啊！會不會是風把書刮跑了，那本書原本是被扔在另外一條路上的！！！”
再一次的恍然大悟卻着實令我們焦急萬分，老四他們也不知道現在在哪，他們會不會一直在那裡等我們，天都黑了，他們若是在車裡過夜，弄不好會遇到危險！要知道，沒有兩匹馬的情況下，車子一旦被圍，就難逃一劫了。
我們想騎馬往回趕，但黑虎白龍早已跑不動了。
我坐在路旁不停地嘆着氣，抱怨着當初的馬虎大意，可這畢竟是個避免不了的錯誤，任何人看到那本書，都會朝着這條路走的。是老天爺跟我們開了個玩笑，想在痛失朋友的時候，再戲弄我們一把！
老大卻顯得比我鎮定得多，經過一系列的打擊，他似乎清醒了。
“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吧！明天再回去找他們，那邊有禿子和張晨在，應該不會有事。”
也只能這麼往好處想了。
我和老大在旁邊找了間民房，用櫃子將門掩死。窗戶是封不上了，因爲沒找到釘子，只能胡亂地支些木板。也好，留着這個缺口也方便逃生，反正只有我和老大兩個人，外面還停着兩匹馬，逃走相對容易。
在屋裡隨便弄了些糧食，幹嚼了下去，也算是充飢了，然後兩個人便躺在牀上，準備休息。
這樣的光景裡最難熬的，要數晚上了，因爲人們找不到打發無聊的工具。沒有了電力，沒有了光亮，夜晚就要吞噬過來的時候，只能選擇蜷縮在安全的住所裡，輾轉反側。食物粗淡得很，剛開始的時候很難適應，現在卻已經渾然不覺了，只要能嚥下去的，能吃的東西，就算是最好的了。因爲活着，對所有人來說，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前幾天曉茉吵吵着牙疼，因爲近半年，我們都是在危難中渡過，刷牙對於這羣奔波於求生之路的人們來說，只能是極爲次要的事情。女孩兒還好些，她們至少知道維持自己的形象，所以洗漱沐浴理髮之類的事情，她們還是要堅持的，只不過和原來相比，頻率低太多。曉茉愛吃甜食，卻始終擁有着傲人的身材，這不禁被其他女孩兒所羨慕。不過這個習慣卻影響到了她的牙齒，現在刷牙的次數減少，這讓她有了蛀牙。
……又是在無聊的時候回憶起曉茉，一想起她的不幸，便是一陣心酸。
這時候老大應該是最痛苦的，他的眼角有一絲光亮閃爍着。這個時間沒有人能睡着，除了思索還是思索。老大被痛苦的情緒纏繞着，他甚至忘了閉上自己的眼睛。
“老大……我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安慰你……總之，你不要太難受了……畢竟……畢竟死去的人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的。”
我默默地望着屋頂，然後轉過頭，同情地對老大說道。
“可是，是我親手殺死了她。”
老大一動不動，眼角抽搐了一下，一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滑落。他始終無法寬恕自己的所作所爲，儘管曉茉已經不再是他的女人——他就是這麼重情重義。耿直善良的他總會受到各種痛苦的折磨，他無法面對家人兄弟的離去，更接受不了愛人的不辭而別。這次是他親手殺死心愛的人，那種罪孽深重的自責早就將他的快樂吞噬得一乾二淨。
“如果你當時下不了手，我們也早就變成喪屍了。殺死最愛的人，的確很痛苦，但你能感受到陳洪妍還有房子叔，他們親手殺死父母妻子時的痛苦麼？”
老大沉默了，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再願意去想更多了……
月亮彎彎地掛在天上，美麗的下弦月就像一隻銀白色的魚鉤，吊起了腦海裡遊動的記憶，吊起了心底最細膩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