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中那個我,眼神呆滯,像個木頭一樣站在火葬場的大門前足足十幾分鍾。
我的注意力被這段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視頻完全吸引住,出租車確實是我來時坐的那輛,下車的時間也跟我抵達火葬場的時間吻合。
可是小白明明跟我一塊下車,爲什麼在視頻中沒有見到小白的身影?
而且我們兩人下車之後,應該是一塊進了大門,之後又前往停屍房,小白就是在那裡離奇失蹤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視頻中的“我”依然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身邊時不時有行人走過。
當最終看到視頻中的“我”衝向保安室,隨後又在火葬場大廳門前被抓起來的時候,我渾身冷汗,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這個視頻……”我一時間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等我注意到那個警察的時候,發現他剛剛掛了電話,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這之前我全神貫注的盯着電腦屏幕,竟然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跟誰通話,也沒聽到他在電話中說了什麼。
說實話,我不願意相信視頻的真實性。可我潛意識裡,又不由自主的懷疑起自己之前的經歷。
“這視頻是假的吧?僞造的技術真不錯。”我乾笑了一聲。
如果承認視頻是真的,那我的經歷作何解釋?我不能因爲這一段視頻,就否認自己的經歷。
他笑着搖了搖頭:“事情遠遠比我想象的棘手,你本人應該是陰陽先生吧?不知道怎麼會中了障眼法。”
我愣了愣:“障眼法?”
我明白他的意思,障眼法也就是所謂的幻境。陰魂通過影響人的意識製造出的幻境,確實是一種極其逼真的障眼法。
可是我不敢相信,大白天的我怎麼可能被幻境迷惑?
而且他說的沒錯,我再怎麼說也是個陰陽先生,又怎麼能這麼容易就中招?
“剛纔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我已經跟老田覈實過了,我確實是抓錯了人。哥們別介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揚,老田的直系下屬。”他咧開嘴笑了笑,衝我伸出手。
我皺了皺眉,沒有跟他握手,他口中的老田應該就是田欣的父親田建軍,這小子鐵定也來者不善。
“怎麼,你真的相信老田要拿你當替罪羊,把你交給陶家?”張揚一點也沒覺得尷尬,很自然的的抽回了手。
緊接着,他掏出煙,遞給我一根:“老田的脾氣我最清楚,他是那種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田欣那個案子他在負責,一定會調查清楚。”
我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神中的懷疑之色,想憑藉一兩句話就顛覆我的認知?真把我當三歲小孩子了?
張揚板起臉,撇了撇嘴:“你叫陳帆是吧?大老爺們的,怎麼這麼扭扭捏捏?害怕我在煙裡給你下毒?犯得着麼?”
板起臉的時候,張揚本來就有些黝黑的臉龐,顯得格外威嚴。我猶豫片刻之後接過了煙,並不是他的激將法多高明,我只是想通了而已。
現在我落在他的手裡,基本上沒有逃走的機會,而小白又下落不明,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種情況下,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根本犯不着用什麼陰招來對付我。不就是一根菸,抽了還能昇天?
點上煙之後,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哥們,我真沒必要騙你,老田不會害你。相反,他那個人恩怨分明,會感激你曾經救了田欣那丫頭。”
我沉默不語,大腦急速轉動着,認真的分析着自己現在的處境,同時也在思考張揚的話。
“根據我的判斷,你之前沒騙我。也就是說,你鐵定是中了障眼法,視頻不會造假。我和兄弟們蹲守在這裡,也確實注意到你在大門口站了很久。”
“對了,你說的那個看門老頭。剛纔他的照片我已經給你看了,昨天晚上去世的,屍體就放在停屍房,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至於你那個朋友,我還真說不好他去了哪,反正肯定是沒跟你一塊下車。我們哥幾個守在這裡,主要是爲了調查屍體失蹤案,也爲了保護孫沐蘭的屍體。”
張揚板起臉的時候很嚴肅,沒想到卻是個話嘮,一根菸沒抽完,他已經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
從他的話中,我聽出“自己”有着一段跟我的記憶完全不一樣的經歷。
按照他的說法,田建軍已經從外市趕過來,主要是爲了調查田欣的事情。只是那件事比我想象的要複雜,牽扯到了火葬場偷屍案。
在這之前的幾個月間,火葬場隔三差五就會丟一具屍體。因爲那些屍體大多是無人認領,或者是外地人寄放在這裡的,所以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
昨天晚上有人要偷走孫沐蘭的屍體,不過最終卻被人發現,沒能得手。
等張揚帶着人連夜趕過來的時候,發現停屍房的門大開着,停放孫沐蘭屍體的冰櫃被人移動了位置。
而看大門的那個老頭,也被發現死在了停屍房內。張揚還很納悶,因爲他們就是接到那個老大爺的報警電話才趕來的,可是老大爺的死亡時間卻遠遠比打電話的時間早。
從半夜開始,張揚一行人就守在了火葬場,勘察現場的同時,也算是在蹲點守候,等着偷屍體的人再次出現。
“孫沐蘭的屍體很重要,那些人一定會再來的。”張揚語氣篤定。
張揚口中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視頻中一樣。他很肯定的告訴我,我下了車之後就站在火葬場的門口。
過了將近二十分鐘,我又語無倫次的朝大廳內衝,而他們也是在這個時候現身把我抓了起來。
“昨天本來老田想見見你,可是你卻逃走了。相信我,老田絕對不會害你,你現在只能跟我們合作,把這件事徹底查清楚。”
“孫沐蘭的怨靈之所以會出現,一定有人暗中幫助。只有找到幕後黑手,這件事纔會徹底平息下去。”
張揚很自來熟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誠懇的勸了我幾句。
他的話聽起來毫無漏洞,不過我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讓我完全信任一個剛剛纔認識的傢伙,我真的很難做到。
張揚也不氣餒,嘆了口氣:“算了,什麼時候你自己想明白了,比我說一萬句話還好使。”
沉吟良久之後,我緩緩開口:“你的話,我已經分析過,你的理論都是建立在一個條件上。那就是視頻中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我說的沒錯吧?”
張揚點了點頭,又準備開口解釋,我擺擺手打斷了他。
“我說過,在我的記憶中,我到了停屍房。我是親眼看到我的朋友,被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傢伙帶走了。”
話雖然沒有說的太透,但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我還是不願意相信那段視頻,或許視頻裡出現的只是我的僞裝者。
張揚先是愣了愣,隨後嗤笑了一聲:“你的腦袋是榆木疙瘩的?這樣吧,那個看門老頭的屍體就停在停屍房內,我帶你去看看!”
說完,他直接把我身上的繩索全部解開,拉着我下車朝火葬場的方向走過去。
下了車之後,我有些不淡定了。現在我已經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身邊又只有他一個人,逃不逃?
我承認他的身手肯定不錯,應該不會比小白差,但只有他一個人的話,在他手中逃走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不過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我放棄了逃走的念頭。有些事,不是逃走就能解決的,我必須得面對。
我逃走之後,小白怎麼辦?就算能離開這裡,我又有什麼辦法能解決眼前的困境?難道真的要像條喪家之犬一樣離開這座城市?
更重要的是,張揚帶路走在前頭,一直沒有過多的關注我,似乎根本不擔心我會逃走。
這種情況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有絕對的信心,知道我逃不走。二是他說的話是真的,我就算逃走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跟着他再次進入停屍房,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整個停屍房內的氣氛跟我記憶中全然不同。
停屍房內不僅有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在忙碌着,也有張揚那些同事四處巡視,隨時提防着偷屍體的人出現。
張揚跟我說過,孫沐蘭的屍體很重要,那些偷屍體的人一定會再次出現。至於他如此篤定這一點的原因,他並不願意跟我詳說。
“屍體在這裡,你自己看吧!”張揚打開了其中一個冰櫃,裡面擺放着一具已經徹底僵硬的屍體。
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這個老前輩真的已經死了?這具屍體絕對是造不了假,我甚至在看到屍體時,會不自覺的聯想到他生前的景象。
“怎麼會這樣?”我眉頭緊皺,輕聲呢喃了一句。
張揚聳了聳肩:“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相信我的話,你爲什麼不仔細想想,跟你說老田會害你的人,有沒有可能騙你?”
他一句話讓我愣在原地,對啊,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質疑過這個問題?
田建軍會害我的消息,我是從李所長口中得知的。當時我就深信不疑,從未懷疑過李所長。
現在想起來,我似乎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幾乎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
在聽到李所長說田建軍會害我的時候,我理所當然的相信了,因爲我潛意識裡也有輕微的“被害妄想”。
後來田欣找我的時候,試着跟我解釋了幾句,但是我已經沉浸在“被害妄想”中,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