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靜靜地躺着,等氣力恢復了才站起。此時已經是薄暮十分,天邊的太陽灑出斜斜的陽光,透過山間的樹林照在這僻靜之地,斷斷續續的,顯得十分怪異。楊偉青心想:“再過半柱香時間就到夜晚了,不知道還會不會看到遊魂。”
這個疑問立馬就得到了解開,隨着最後一絲陽光被擋在地平線下,天色暗了下去,那些遊魂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他們不停地遊蕩在石山周圍,漫無目的地走動着,就似乎這個石山是一個蟻巢,而他們只是居住在其中的千萬螻蟻。
郭彩鏡看着楊偉青驚恐不安的神色,不禁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又是鬼魂嗎?”
楊偉青點了點頭,衝她微微一笑,覺得既然她看不見,就沒必要把眼前恐怖的場景描述給她聽。
郭彩鏡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玉容微微不悅,淡然道:“你跟那位滕姑娘無話不說,爲什麼卻不願意跟我多言半句?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少言寡語,不想拿熱臉貼着冰塊?”
這番直言直語倒是讓楊偉青感到意外,笑道:“你想聽的話我便說了,說出來你可不要害怕。”
郭彩鏡作出不屑的表情,說道:“儘管說。”
楊偉青當下就將四周遊魂的摸樣全部細緻入微地描繪了一遍,就連那些宮女摸樣遊魂的服飾也說得清清楚楚,爲了更加生動,他甚至還模仿了那些遊魂的行走動作。
然而郭彩鏡並不覺得害怕,而是感到疑惑不解,說道:“看來此地死過不少宮廷之人,你說的那些身穿官服的鬼魂並不是文武官員,而是宦官,至於那些宮女,她們衣着鮮豔,肯定服飾朝中重要人物的秀女。”她雖然沒有進過宮,但是從小讀過不少書,再加上蘇萬命時不時跟她講講,也知道不少宮中的東西。
楊偉青一愣,當下問道:“看來這些遊魂身前都是身份低微的宮廷中人,爲何都會死在此處,久久不散去?”
“這方面我還沒有你清楚了,我在想,爺爺他死後,靈魂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長久遊蕩在人間?”郭彩鏡說到這裡又是一陣惆悵。
楊偉青安慰道:“蘇前輩是含笑而去的,可見他心中無憾,我在冥界層聽人說過,這樣的鬼魂很容易找到冥界入口而到達冥界,只有那些心存積怨或是身懷冤氣的遊魂纔會不停地遊蕩在陽界,成爲我們所說的孤魂野鬼。”
郭彩鏡稍微覺得安慰,輕聲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怨氣,纔會讓這些鬼魂在此停滯如此長久?”
她所問的也正是楊偉青感到疑惑的地方,他之前在常曲縣見過那無眼女人和那矮胖驗屍官,他們同樣是遊蕩陽間的遊魂,卻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而這裡遊魂從樣貌上看,死了至少有好久年了,爲什麼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們還沒被超渡,他們的怨氣還沒散去?
楊偉青越想越覺得不解,甚至還有些害怕,只看得出這片地方確實大不尋常,尤其是那座幾丈高的石山,矗立在夜幕中顯得極其陰森,岩石的表面已經開裂,裂縫中長着厚厚的青苔,這樣長久的歲月和四周遊魂倒是相一致。
看來一切謎底盡在這石山中了,但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們去好奇,只想着避開後面的追兵,然而偏偏讓兩人緊張的事情又發生了:只見樹林只見隱隱透出絲絲火光,顯然是後頭的追兵打着火把尋了過來,其中還有一個聲音說道:“整座山都找遍了,看來他們只能躲在這裡了。”
這聲音正是狄辛,楊偉青暗叫不好:“他和那兩個官都知道這塊地方
,一定會帶着追兵來這裡。”
火光越來越近,離二人已經不到十丈遠了,楊偉青遊目一瞥,發現四周的遊魂全部是從石山西側的腳下躥出的,急中生智,說道:“看來這石山有入口,我們躲到裡面去。”
這番話說得堅定不移,其實他心中已經作出艱難的決定,這座石山陰氣逼人,難以想象其中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但是身後的追兵讓他只能作出這樣的選擇,畢竟只要有一絲生存希望,他都不會輕易放棄。
郭彩鏡沒有多言,只說道:“我聽你的。”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石山西側的山腳下,果不其然,只見兩塊巨石之中卡着一根木條,露出一條拇指般大小的縫隙,通過縫隙向裡面看去,很明顯有一條通道。楊偉青嘗試着用手將巨石搬開,卻是紋絲不動,正在沮喪時,腳底卻踩到一個硬物。
此時身後的火光已經近在咫尺了,就連腳踩落葉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楊偉青心中大急,彎腰將腳底的泥土撥開,發現那硬物居然是一個拉環,使勁一拉,還是不見成效。
眼看着追兵就要穿過淺草,郭彩鏡忙道:“把那跟木條套在拉環上試一試。”當下兩人合力把木條拉下來,這根木條在石縫中卡得很死,不過使勁之下還是能夠拉動,待木條的頂端和拉環處於同一位置時,兩塊巨石發出“轟轟”之聲,慢慢移到兩旁,一條通道出現在兩人面前。楊偉青郭彩鏡也不猶豫,閃身入內,後腳進入,那兩塊巨石就合上了,只能從餘下的縫隙中看見狄辛和趙德孝一夥人尋了進來。
最後關頭總算是逃脫了,但是前方的危險還是個未知數。楊偉青和郭彩鏡長吁了口氣,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似乎是在相互提醒。
這個密道非常隱蔽,若不是楊偉青能夠看到鬼魂,根本發現不了,所以狄辛一行人不可能尋得進來,但是這也意味着楊偉青郭彩鏡無法再從入口出去,他們現在唯一的去路就是這條通向黑暗的密道。
兩人只能藉着石縫中透出的一絲光向前走着,走了幾丈距離,連那一絲光線都沒有了,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郭彩鏡從衣服中掏出火石和蠟燭,點起了火,這纔看清楚了密道中的情況。只見這密道的兩側石壁出奇地平滑,靠近頂部的位置還刻着各種文字和圖畫,這些文字刻得十分精緻,錯落有致,筆鋒蒼勁有力,寫得十分莊重樸素,而那些圖畫刻着的都是陰間的場景,第一幅圖上刻得乃是一個沒有五官的人站在一羣牛頭怪的中間,那些牛頭怪身子委屈,神情很是尊重,而第二幅頭上乃是一個手拿三叉的夜叉,腳下踩着一顆人頭,叉子刺在那人的身體上,夜叉的旁邊是一個頭後戴着佛光的人,穿着卻又像是道教神仙,顯得不倫不類。
這些場景和楊偉青在冥界看到的並不一樣,估計是陽間之人想象出來的陰間景觀。這些畫大概有一百多幅,每隔一尺就是一幅,每幅畫的下方都有着文字註釋,這不過這些漢字中又夾雜着梵文,楊偉青郭彩鏡看了一會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楊偉青感到全身說不出的發麻,說道:“這地方看來是人建的,不知道爲何,過了太長久的歲月,以致無人問津。”
郭彩鏡點了點頭,說道:“這條密道的方向正是通向石山的中心位置,我剛纔注意了一下,入口處沒有機關,也就是說進入密道的人不可能原路返回,所以沿着這條密道向前走,應該能走出去。”
她所說的“應該”兩字不但不讓人感到安慰,反而讓人心中發涼。楊偉青覺得一雙
冰冷的手正摸着自己背脊,忍不住一陣顫抖,心想:“若是這座石山就是要把人困死在裡面,我和郭姑娘便難逃此劫了。”但是他並沒有把這話說出口來,畢竟郭彩鏡一個小姑娘家都沒說什麼喪氣話,自己一個七尺男兒豈能動搖人心。
進入密道後,之前那些出入不斷的遊魂通通消失不見了,這讓楊偉青心中稍微感到安定,帶着郭彩鏡繼續向前方走着,許是空氣稀薄的原因,郭彩鏡手中的燭光變得越來越暗。
“再這樣下去,蠟燭熄滅了該如何是好?”楊偉青擔憂地問道,卻見蠟燭上的燭光突然亮了起來。郭彩鏡面露喜色,說道:“難道前面就是出口?”
兩人快步向前,果然密道到了盡頭,但是卻不是出口,眼前是一個開闊的空間,與狄家大院密道里的石室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要華麗百倍,六根巨大的石柱從地面一直撐到頂部,每根石柱上都纏着祥龍,很是威嚴。
看到這樣的場景,楊偉青和郭彩鏡都有些呆住了,似乎忘了自己還身處險境,楊偉青不禁走上前去,腳底踩着的石磚卻陷下去幾寸。
他立馬覺得不對了,一聽耳邊“嗖”得一聲響,一支短箭從右邊射了過來,趕忙低頭一躲,短箭擦着頭頂飛過,釘在石牆上,紋絲不動。
這下太過突然,郭彩鏡隨後才反應過來,見楊偉青遭到突襲,大驚道:“什麼人!”四顧了一遍,不禁愕然,原來四周的牆壁上有着細細地小洞,剛纔那隻箭就是從小洞射出來的,想必是楊偉青腳下觸發了什麼機關,當下問道:“你沒事吧。”
“放心,沒事。”楊偉青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心底卻砰砰直跳,剛纔那隻箭的速度和力度強得驚人,很明顯機關的設計者是要置人於死地,要不是他的反應比一般人快了幾倍,早就被這突然的一下取了性命了。
知道前方有危險的機關,兩個人神經更加緊繃了起來。楊偉青有了剛纔的現狀,反倒是不怕了,走在前面開路,郭彩鏡初始不肯,後來楊偉青對她說:“剛纔突然的一箭我都能避開,放心,這些機關對我沒用。”這才同意跟在他後面。
楊偉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又觸動了四次機關,都是很輕易地躲開。凡是他踩過沒事的地方,都輕輕地用鞋尖劃開灰塵作下記號,以便郭彩鏡絲毫不差地落腳原位。
就這樣,兩人安然地到達了石室的中央,只見兩座石獅屹立當前。之前兩人隔得遠了,還沒感覺到這兩座石獅有多麼高大,此時站在石獅前方不到一丈處,才發現這兩座石獅居然有三丈多高,口中含着金珠,十分威嚴雄偉,而底座上還刻着碑文:
朕幼時,皇考爲朕言,先世居句容朱家巷,爾祖先於宋季元初,我時尚幼,從父挈家渡淮,開墾兵後荒田,因家泗州,朕記不忘。皇考有四子:長兄諱某,生於津律鎮;仲兄諱某,生於靈璧;三兄諱某,生於虹縣;皇考五十,居鍾離之東鄉,而朕生焉。十年後,復遷鍾離之西鄉,長兄侍親,仲兄、三兄皆出贅,既而復遷太平鄉之孤村莊。歲甲申,皇考及皇妣陳氏俱亡棄,長兄與其子亦繼歿,時家甚貧,謀葬無所;同裡劉大秀憫其孤苦,與地一方,以葬皇考、皇妣,今之先陵是也。
閱讀着這些字,楊偉青郭彩鏡兩人都是驚得目瞪口呆,他們之前就覺得這座石山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和肅穆之氣,進到密道之時,看見裡部也是如此華麗,心底隱隱感到了什麼,此時才徹底明白過來。
原來此地居然是一處皇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