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販被他橫地裡冒出來的這一問驚了個正着,怒然道:“老傢伙嚇人啊?問話也不先打個招呼。”
老漢沒心思跟他們道歉,顫聲道:“你們說的那個孩子大概多大?”
“差不多十歲吧。”
“多高?是不是這般高?”老漢邊問邊用手比劃着。
“沒錯!那孩子是你什麼人嗎?快到南平街去看看吧,屍體還在那擱着呢。”
等不到那兩小販把話說完,老漢只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頭頂一蒙,往後倒了下去,楊偉青趕忙將他扶住,說道:“未必就是阿邯呢,我們還是先到那裡去看看吧。”
兩人心頭沉重地趕往南平街,只見一羣人圍觀在街邊,他們有的捂着嘴,有的擠着眼睛,顯然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楊偉青和老漢已經知道那孩子的屍體就在其中了,緊張地撥開人羣,躋身進去。
只見一具童屍躺在街邊,頭已經被砍掉了,但從身材衣着來看,千真萬確就是阿邯。
老漢連哭的餘地都沒有,他跪在阿邯的屍體前,嘴中只是發出悲咽,無助地望着周圍的人,滿是皺紋的臉不住地抖動着。
旁觀的人見他抱着一個無頭屍體不斷悲泣,又是覺得憐憫又是覺得可怕,楊偉青也覺得既悚然又悲憤,他想起來昨天還在逗阿邯玩樂,現在卻只剩下這具冰冷的屍體,傷心之下問着周圍的人:“這孩子怎麼死的?“
大部分人都默然搖頭,只有一個年事已高的老者說道:“死得不明不白,當時他裝在一個麻袋裡面,被扔在街邊,後來才被人偶然發現。”
“孩子,你怎麼就這樣死了!”老漢經歷了一陣無聲的悲痛,終於放聲地吼了出來,當下抱着屍體站了起來,擠了人羣,往城裡的中心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不是城門的方向,而是縣衙所在。
老漢就這樣抱着屍體一直走到了縣衙門口,將屍體放了下來,拿起鼓槌猛敲門口的大鼓。
“又是誰在擊鼓鳴冤?”劉炳元仍舊是滿臉懶散地坐在廳堂上,看着門外站着的老漢,沒好氣地說道:“進來吧!”
老漢抱着屍體就往裡跨,被兩個衙役擋在了外面,只見劉炳元一臉慘相地撥着手,說道:“公堂之上怎能如此血腥,把屍體放在外面,你進來說話。”
“我孫兒死得太慘了,請青天大老爺秉公斷案,找出殺死我孫兒的元兇。”老漢悲慟着道,他不願意放下阿邯的屍體,便跪在廳堂的門檻外,不住地磕頭。
劉炳元眉頭皺成了一個八字,很是爲難地說道:“人命關天,本官自當儘快找出元兇,你先退下吧,屍體留在此處便是,我會叫驗屍官查清原委,到時候自然能揪出兇犯。”
一般縣官斷案至少得問請死者相關的種種事由,而劉炳元就這樣草草了事,似乎完全無心斷案。老漢心中明白,慘然說道:“青天大老爺晚斷案一天,我就在這多跪一天,一直跪到將兇犯捉拿歸案之時。”
劉炳元鬍鬚微顫,似乎十分生氣,便
道:“無理取鬧,斷案之事本官自有分寸,何須你來催促?退堂!”手中的案尺一拍,人已經站起身來,匆匆地離開了。
這一下升堂退堂之間隔了不到兩盞茶時間,衙門口外的衆人都覺得一陣悶怒,卻不敢多嘴,默然地散開了。只剩楊偉青一人站在門口,看着痛苦欲絕的老漢,除了替他傷心之外,更多的是感到驚訝:這一幕和自己之前經歷過的居然如此相似。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徹底明白了怎麼回事,只見兩個勁裝結束的漢子走到那老漢身旁,說道:“老丈人,我家公子想見你一面,請借一步說話。”
老漢一陣詫然,依舊抱着孫子的屍體,問道:“你家公子是誰?老朽可不曾認得什麼達官貴人。”
那漢子說道:“我家公子姓李,曾經接受過老丈的恩惠,時隔多年特來報答,約了個地方與老丈人相見,勞煩您一會功夫了。”
老漢沉浸於悲痛之中,根本不想搭理他們,只是垂頭痛哭。
那兩人見勸不動他,乾脆明目張膽地將他架了起來,往一旁拖去。老漢一陣驚慌,口中大呼:“你們要幹什麼?”苦於年老力衰,就算使出全身力氣也掙扎不開。
楊偉青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深知老漢要是被他們帶走了,後果肯定和自己之前是一樣:被人打暈,然後關入大牢。當場衝了上去,傾身一推,將左邊一名漢子撞到了一邊,接着猛得一腳,將另外一名漢子踹翻在地,拉着老漢便逃,口中說道:“千萬不可信他們的話。”
那兩漢子被他半路殺出打了個狼狽,狂吼道:“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其中一人抄出腰間一根木棍就往他頭上揮去。
他這一揮速度雖快,但在楊偉青眼中卻慢得跟螻蟻爬動逼肖。楊偉青瞧準破綻,抓住他手腕,將木棍奪了過來。這時另外一人擡腳往楊偉青身上踢來,被一棍子狠狠地砸膝頭上,痛得發出殺豬般地嚎叫,在地上不住地打滾。
此二漢並非陸府上的武師,楊偉青要對付他們還是不在話下。打到兩人之後,也不敢多做停留,便帶着老漢一路逃出了常曲縣。
老漢依然在爲孫子被殺的事情傷心不已,楊偉青勸說道:“阿邯的仇是一定要報的,但是現在盲目報官只會招來災禍。”他這時確定阿邯的死和陸刻鬆有關,要不然那兩個漢子也不會阻止老漢在縣衙門口擊鼓鳴冤。
兩人回到了屋中,郭彩鏡見他們神色慘然,問到出了什麼事,聽楊偉青將事情經過詳細道出之後,也驚得花容失色,說道:“這個陸刻鬆竟然狠毒到這種地步,連一個孩童也不放過。”
楊偉青道:“卻不知道阿邯何爲招惹了他。”說道這裡,他猛然想起了那個無眼女鬼,她就是因爲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被陸刻鬆派人殺死在客棧中。這麼說來,阿邯一定是知道了他某些秘密才招致殺生之禍。
老漢對孫子爲何被害並不在意,他只是被莫大的悲痛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上年事以大,哭了一段時間之後,氣力已盡,暈了過去。
楊偉青和郭彩鏡都是一驚,將他扶到了牀上,又給他服下幾顆去驚定神的藥。只見他氣息均勻起來,原來已經睡着了,心中才稍安。
夜晚如期而至,郭彩鏡因爲傷勢未愈,服過藥後也早早睡着了。整個屋子裡只剩下楊偉青一人醒着,他不停地想着日間發生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眠
“阿邯到底看到了什麼?以致陸刻鬆要對他痛下殺手。”楊偉青心中想着,那具無頭童屍的慘狀又出現在他頭腦中,不禁打了個寒顫。
“爺爺,爺爺。”一個聲音屋子中傳出,十分微小,但在寂靜的夜晚還是能勉強聽得見。
楊偉青首先以爲是自己耳鳴,凝神一聽,那聲音更加清楚了,分明是阿邯在叫着:“爺爺。”叫聲是從屋子中另外一間房間傳出的,從方位來判斷,正是來自那老漢的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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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邯回來了?他沒死?”楊偉青感到一些詫異和驚喜,當下爬起身來,走出睡房,穿過正屋,來到老漢的房間。
只見老漢仍然在熟睡,而阿邯躺在一側,不停的叫着他。
楊偉青大喜,他意識到日間那個死掉的孩子不是阿邯,但也覺得奇怪:爲什麼阿邯這樣叫那老漢都叫不醒他。再定睛一看,全身一陣冷抽,嚇得差點暈了過去。
原來那只是阿邯的身子,沒有頭。
這樣的陰悚一幕讓楊偉青懷疑自己在做夢,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才確定這是真的,再往牀上看了一眼,只見阿邯明明摟着老漢的腰,胳膊卻透到了他的身子裡面,就像是兩個影子相互重疊。
阿邯叫了一會,從牀上爬下,轉而朝楊偉青撲了過來,脖子的斷口中發出低沉的叫聲:“大哥哥,爲什麼爺爺他不理我?”
楊偉青渾身驚顫,想躲開卻沒來得及,被阿邯撲到了懷裡,奇怪的是,阿邯並沒有碰到他,而是從他身子中穿透了過去,撲到了他身後。
阿邯似乎知道事情不對了,板滯地問道:“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看着眼前這個無頭鬼魂,楊偉青感到一股難言的恐懼,並不只是因爲阿邯的樣子可怖,而是他明明已經死了,自己卻還不知道。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早晚也得接受的,當下狠着心點了點頭。
阿邯呆了一會,坐在地上,發出微微的哭聲。
楊偉青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猶豫了很久,才說道:“阿邯,告訴哥哥,是什麼人殺害你的。”
“是幾個大人,他們樣子都挺兇的,只有一個人相貌還算英俊,不過他好像是領頭的。”阿邯說道。
他這個描述雖然模糊不清,但楊偉青也完全猜得出來,這他口中的這幾個人正是陸刻鬆和他身邊的幾名武師,顫聲又問:“他們爲什麼要殺你?”
“不知道,我當時賣完了獵物,想到城南郊外去打一點兔子什麼,卻看到他們幾個人正在挖坑,還把一個一個的箱子埋在了地下。我當時覺得好奇,就去問他們在幹什麼,然後他們就拿出了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