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願不要這樣的能力,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楊偉青終於親身感受到了滕百靈的痛苦,身處在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裡,根本分不出眼前看到的是人還是鬼。
程綉本想再數落他幾句,見他神情將近崩潰,便罷了口,而是問道:“你沒事吧。”
楊偉青強作鎮定地搖了搖頭,不想把這種事情說給其他人聽,因爲說出來也無用,首先人家未必相信,就算相信了也沒法幫他,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事實,慢慢適應自己。
其他人見他有意隱瞞,也不再追問。程天峰看了看時辰,說道:“現在太晚了,大家都歇息去吧,至於尋找人證的事情改日再商量,先過了這三天,看那姑娘有沒有辦法治好瘟病。”
由於素衣少女完全不懂待客之道,日間也沒給各人安排住宿,所以幾人只能各自尋找住所,好在山頂處有十幾間房屋都可住宿,也不知那少女一人在此怎麼會有這麼多房屋,想必是她爺爺身前留下來的。
楊偉青仍然是住在之前那間木屋裡,他躺在牀上輾轉難眠,心中不停地回想着自己看到的一切,除了那無眼女鬼和那矮胖男子確定是亡魂之外,不知道還看到了哪些不好的東西。無眼女鬼倒能一眼認出來,至於那矮胖男子,摸樣跟常人毫無差別,若不是他跟遠劍門的人提起,根本識別不出他是人是鬼。
“那矮胖男子爲什麼要跟着我們?之後又去了哪?”楊偉青不由得想起了這個問題,他現在能看到的東西比常人多,思考的東西自然也要比常人多。
一直熬到二更,還是無法入睡。楊偉青乾脆決定起身到屋外轉轉,呆在這房間裡他到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恐怖,似乎牀底、屏風等各個角落都有一雙眼睛盯窺視着自己。
屋外寂靜無聲,皎潔的月光灑在山間的樹林中,偶爾一陣微風吹來,才能聽見樹葉摩挲聲。
楊偉青想起了裴青巖的病情,悄然來到他房間外,見他還在熟睡中,便不再打擾,其實他心中更擔心的是盤陰鎮鄉的鄉親們,如果裴青巖身上瘟疫能治好,那麼盤陰鎮的衆人也有救了。
裴青巖的房間離老屋不遠,楊偉青無意地向那邊望了一眼,只見廳堂裡一個白影走過,心中頓時一跳。
“這麼晚了她還沒睡?”楊偉青一看就知道是那素衣少女,心下好奇,悄悄地跟了過去。
來到廳堂門口,只見那少女在廳中徘徊了一小會,然後進入了廳後靈堂中。
楊偉青愈發覺得奇怪了,如果是半夜起來守靈,也應該點根蠟燭纔對,爲何要黑燈瞎火的進去?而之後的事情讓他更加驚顫了。
只聽那少女的聲音從靈堂裡傳來:“爺爺,那個人的病非同尋常,我恐怕難以治好他,”
“她在和誰說話?”楊偉青心中暗道,想要再靠進去看個究竟,卻又怕被發現。
“從這血跡來看,確實不易醫治,把你開的內服方子給我看看。”這一次的說話聲卻像是個老者,聲音低沉,但是中氣十足。
楊偉青身體不由地一抖,很難想象靈堂裡是什麼情況。
接下來是一張紙被打開的聲音,又聽那老者道:“此方一點不錯,不過瘟病還分冬病夏病之別,另外瘟毒若是攻入五臟,
就必須加少量桑螵蛸輔治。”
“但是那人的脈相奇特,不知是寒毒還是溼毒,爺爺,你還是親自出面幫他診治吧。”
“不行,我雖然與那個程天峰有過一點交情,但是難免他口風不緊,把事情說了出去。”
“那人似乎是他師弟,我要是把他治死了也不好。”
“這樣吧,乘他還在睡覺,你帶我到他房間裡去,我親自看看他的病象,再對症下藥,只要你不告訴他們就行了。”
楊偉青聽到他們這一段對話,心中驚愕之極,耳聽腳步聲從靈堂裡傳出,急忙撤走,黑暗之中腳尖不小心踢到一塊石子。
“什麼人?”隨着一聲輕喝,那素衣女子從靈堂趕出,身法迅捷,已經搶身到了他跟前。
楊偉青反應雖然極快,但是不會半點武功,意識雖然跟上了,身法卻跟不上,被那少女一把抓在肩頭,向着廳堂里拉了過去。
素衣少女力氣雖小,但顯然是身懷上乘武藝,這一拉完全是四兩撥千斤,硬是將楊偉青摔回了廳堂中。楊偉青被她一摔之下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擡頭一看,只見那少女幽靈一般的站在他身前,旁邊還有一個老者,當下驚道:“鬼啊!”
“住口!”素衣少女趕緊捂住了他的嘴,皺眉道:“這是我爺爺,哪是什麼鬼。”她喜怒少見於色,此時秀眉微皺,已經是十分生氣了。
楊偉青看了這老者一眼,只見他頭髮鬍子全白,大約有七十來歲,卻是滿面紅光,問道:“你爺爺他不是死了嗎?”
那老者哈哈一笑,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說道:“小娃娃敢偷聽我們說話,是不是不要命了?”
這時,楊偉青才確定眼前這個老者是人非鬼。如果他是鬼,那素衣少女不可能看得見他,並且還和他說話。再加上剛纔他拉自己起來時,手心有着溫熱,顯然是個大活人。楊偉青得知自己能看到鬼魂之後,凡是在夜晚遇上陌生面孔,先弄清楚他是人還是鬼。
“爺爺,怎麼辦,他都看到了。”素衣少女問那老者。
“給他服下一顆封絡通神丹。”
老者話語一落,那少女便從衣袖中掏出一顆藥丸,快速塞入楊偉青嘴中。她手法極快,楊偉青還沒做出反應,就感到一顆藥丸卡在喉嚨裡,還想努力吐出,被她在下顎一提,止不住吞了下去,驚慌問道:“你給我吃的什麼?”
老者微笑着說道:“小娃娃,今天晚上你看到的事情不準跟其他人說,知道麼?”
“爲什麼?”
“我不想讓人知道我還活着,免得他們來煩我。”那老者臉上露出不悅之色,指着楊偉青道:“你剛纔吃的那顆毒藥的解藥在我們手裡,如果我活着的事情讓第四個人知道了,你就等着中毒身亡吧。”
這話顯然不是危言聳聽,楊偉青卻也毫不退縮,毅然道:“你便是蘇萬命吧,人家都尊稱你爲萬命藥仙,是讚揚你救人無數,而現在你卻爲了推辭施治,想出這樣的辦法,真是枉費了你這個名號。”
“小娃娃還敢教訓起我來了?”蘇萬命話語中帶着怒氣,臉上卻和顏悅色,對素衣少女說道:“彩鏡,給他三天的解藥。”
素衣少女應了聲,將三顆藥丸遞到楊偉青手
裡,說道:“這些解藥每天吃一顆,若是一天不吃,你就會毒發身亡。”
楊偉青心中一涼,他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握在這爺女兩手裡了,只得屈然道:“好吧,我不說就是,但也懇請你出面救治那位遠劍門的裴大俠。”
蘇萬命道:“這是自然,現在便去那人寢宿之處,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瘟疫疾病,居然連彩鏡也沒有把握治好。”
於是三人來到裴青巖所在的房屋前,先讓素衣少女通過窗子向屋中吹了一管迷魂香,以免裴青巖睡到半中腰轉醒,之後才進入了房間。
由於人在昏迷中的脈相難測,蘇萬命只能通過眼觀面相來診斷病情,他拿着蠟燭在裴青巖面前照明瞭一會,說道:“這瘟病並非難治,只不過他患病的時日太長,以致病入五臟,情況嚴重。”
“那能治好嗎?”楊偉青焦急地問道。
蘇萬命淡笑了一聲,說道:“在我萬命藥仙的手裡就沒有治不好的病。”當下用筆在紙上寫出一張藥方,交到素衣少女手中,又道:“就按着藥方的上的給他服,外敷的藥還是按你的方法,這樣不出半個月,他就能痊癒了。”
楊偉青在一旁聽了大喜過望,心中也感到奇怪:“爲何這老前輩既願救人,又怕被人知道?”
就這樣,三人便離開了屋子。蘇萬命仍然回到靈堂中,素衣少女則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按照藥方上的方法配藥,而楊偉青回到住處之後,也遵守承諾,守口如瓶,再沒跟其他人提起這件事。
如此過了十日,裴青巖身上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了。期間程天峰、凌紹看着師弟的身體日益康復,心中歡喜,多次到廳堂找素衣少女致謝。而素衣少女也絲毫不客套,臉上不露聲色,根本看不出藥方並非她所配製。
這日,楊偉青早早就起了,剛出門便看見那素衣少女向山下走去,問道:“姑娘,你這是去哪?”
素衣少女道:“藥箱裡的黃芩已經不多了,我去山腰上去採些。”
楊偉青見她身材纖細,怕她吃力,有意幫她,便道:“要不我和你去把,我雖然不會看病,採藥還是會的。”
素衣少女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多個人幫忙也不錯,便點了點頭。
兩人沿着山路而下,楊偉青不住地觀察着道路兩旁,只見山間除了樹木茂盛之外,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問道:“那晚我們一行人上山,爲什麼屢遭變故?”
他只是自言自語,沒打算得到答覆,哪知那素衣少女卻說道:“我爺爺精通醫術和奇門五行,這些山道上的樹木屏障就是他佈下的,下山容易山上難,爲得就是不讓外人打擾。”
“學醫不就是爲了救人治病嗎?爲何他還隱居山中,與世隔絕?”
“就是因爲他醫術高超,所以來者絡繹不絕,他怕救的人太多,閻王爺會怪他搶了陰間的人丁,所以纔想出來隱居深山、置身事外。”
楊偉青聽了一陣好笑,他很清楚陰間沒有所謂的“閻王”,只覺得這個萬命藥仙的性子果然奇怪。當下不由得看了素衣少女一眼,見她的沉魚落雁之色,心中隱隱覺得可惜:這麼一個絕世佳人,竟然在這深山中陪着一位老者,過着如此枯燥無味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