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楊偉青從中原行軍北上時,跟隨幾萬人的隊伍出生入死,歷經艱難險阻纔到了西域荒漠,而現在踏上回鄉之路,身旁的戰友都沒有了,倒是多了滕百靈這麼一個妙齡少女,自有一番說不出的滋味。
路途遙遠,但兩人相依相伴,倒也不算無聊,十天的路程已經穿過了嘉峪關,過關之後,眼前的景象開始繁華起來,楊偉青隱約嗅到了中原的氣息。
不過行程還沒有過半,要想到達楊偉青的老家盤陰鎮還有上千里路程,離滕百靈大伯的住處更是遙遙不可期。但是兩人心中倒是希望這樣的日子越久越好,因爲到達家鄉之後,就意味着兩人要分別一段時間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兩人通過幾千里的行程,終於來到了常曲縣,這是一個位於長江北畔的大縣城,管轄包括楊偉青家鄉盤陰鎮在內的八個小鎮,也是旱路水路相接的衝要地段。
到了這裡就是該辭別的時候了,滕百靈的大伯遠住江南,所以她必須在此乘船,沿着長江順流而下,楊偉青自然不能與之同行,只能陪着她來到江邊,送她上船。
楊偉青依舊擔心滕百靈一個年幼少女在外會多有不測,反覆叮囑船伕要好好照顧她,還將身上最後的一些盤纏給船伕,他之前跟隨行軍打過無數勝仗,收穫的錢財到是不少,雖然在西域回人領地不便使用,現在回到中原,正好派上用場。
那船伕見他出手闊綽,樂的合不攏嘴,恭恭敬敬地說道:“這位小兄弟放心就是了,這位姑娘我一定不會讓她有所閃失的。不過小的想多嘴問一下,兩位是從西邊過來的嗎?”
楊偉青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他和滕百靈過關以後,已經換上了漢人服裝,不知道這船伕怎麼還能看得出來。
船伕呵呵笑道,我是從這位姑娘身上看出來的,姑娘談吐不凡、舉止淡雅,氣質脫俗,在我們中原這片世俗喧囂的地方,可找不出這等天仙般的人物,再看她脖子上的首飾,也像是西域回民之物。
滕百靈聽了他褒讚之詞,大感羞澀,她十歲時就跟隨父親到了西域,再沒聽過中原人說話,雖然西域回人也會稱讚的她美貌,但只不過是用美麗、漂亮等簡單詞語,絕不會像這船伕一樣文縐縐地說上一串。
楊偉青卻也聽得心歡,說道:“老兄好眼力,敢問有何事相告?”
那船伕臉上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說道:“既然老弟是外地來的,我就不得不告訴你,來到我們常曲縣可千萬不要惹一位姓陸的舉人,不然你可是要倒大黴的。”
楊偉青不知他說的這個陸舉人是什麼,便道:“多謝提醒,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陸舉人與我素不相識,我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招惹他?”
“那就好。”那船伕斜眼看了一下楊偉青要中帶的刀刃,以爲他是江湖中人,怕他胡亂惹事,才告誡這些,當下便道:“那麼小的可要起船了。”
楊偉青點了點頭,對滕百靈說道:“百靈,你要保重。”
滕百靈兩眼含淚,對楊偉青說道:“等你處理好家裡的事情,你一定要來
江南找我。”
“會的,最多一個月時間。”
隨着船伕船槳一撐,船舟順流而下。楊偉青和滕百靈一個站在岸上,一個站在船頭,依依不捨的告別。他們兩人心中都以爲只是短暫的分離,卻料想不到這一別會有多麼長久。
楊偉青一直望着船行去的方向,直到滕百靈身影完全消失在江面上的水霧之中,這才準備離開。
而這時,岸邊上一行人擡着一塊木板走了過來,楊偉青往木板上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木板上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身上被一塊白布給罩住了,看不到是什麼樣子,不過從白布下露出的一雙繡花鞋來看,顯然是一個年輕女子。而掩蓋女子臉部的白布位置被鮮血染紅了一片,似乎是女子的臉部遭到了重創,鮮血透過白布滲了出來。
楊偉青心中的好奇難以抑制,問其中一個擡木板的人道:“請問大哥,這姑娘是怎麼回事?”
那人一臉慘痛地道:“別提了,前天被人殺死的,聽說是在房間裡被活活勒死,連眼珠子都被挖了出來。”
“什麼?眼珠子都被挖掉了?”楊偉青不禁覺得一陣驚懼。
那人嘴裡“嘖嘖”了兩聲說道:“不是嗎,摸樣可嚇死人了,所以我們才用白布將她蓋起來,以免驚到旁人,不過我現在回想起她死時摸樣,還忍不住全身發毛。”他邊說邊抖顫着腦袋,不知道是真的想起當時慎人的場面,還是在故意做作。
“那兇手知道是誰了嗎?”
“找不到!當天就報官了,但是縣老爺查了兩天,也沒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連個疑犯都沒有。”那人繼續說道。
楊偉青眉頭微皺,看着那白布上的血跡,難以想象這白布下的女子是何等慘狀。
那人長嘆了一口氣,喃喃念道:“我就感覺這幾天常曲縣陰氣很重,要多加小心。”說完,繼續和一夥人擡着女屍離去了。
目送着女屍被擡上一艘小舟,楊偉青覺得背脊發涼,但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將此事拋到了一邊,獨自向常曲縣繁華地段走去。
常曲雖然只是一個縣,但卻是各路商人文客的彙集之地。楊偉青看着街道上熱鬧的景象,百感交集。他之前一次來到常曲還是兩年前,這時的街道小巷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只不過路上行人的表情卻沒有從前那樣神采奕奕了。
天色漸黑,而常曲離盤陰還有十幾里路。楊偉青思索了一番後決定在城裡停留一晚,即日再趕往盤陰。
但是住宿卻成了問題,楊偉青找遍了大街小巷的客棧酒樓,均是人滿爲患。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前段日子京城派了欽差大臣到常曲巡察災情,引得四方賢士彙集,所以各大客棧的住房都被訂得滿滿的。
無可奈何,楊偉青眼前只剩下一家客棧,心想這家客棧再沒有房間,就只能在大街露宿了,當下緊張地走了進去。
一個店小二看到有客到來,迎出一步,說道:“對不起客官,打烊了。”
“我是來住店的。”楊偉青道。
“
住店?”店小二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轉睛的看着楊偉青,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
楊偉青一見他那表情就知道住房又滿人了,但還是嘗試性地問道:“沒有房間了是嗎?”
店小二臉上中透出一絲莫名地神色,支吾道:“有是有……”
“有就好!”楊偉青喜出望外,伸手便從衣服中掏出碎銀,說道:“多少錢一宿?”
店小二恐慌地退了幾步,沒有主意,朝着裡廳喊道:“掌櫃的,有人要住店。”
一個胖胖地掌櫃趕了出來,也是用怪異地目光望着他。
楊偉青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重複道:“我要住店,多少錢一宿?”心中琢磨這掌櫃和店小二怎麼都這樣神經兮兮的。
“往常小店是一兩銀子一宿,如今只收你五錢。”
“爲什麼?”楊偉青更加莫名其妙。
掌櫃和店小二看着他臉上疑惑不解的神色,相互對視了一眼,問道:“客官,您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
楊偉青從他們的話語中也感覺到事情有些蹊蹺,便問:“到底有什麼事,我是從外地從軍回來,不知道城裡多了什麼規矩,還請掌櫃的明示。”
掌櫃急忙擺手,一個勁的說道:“沒什麼,沒什麼,不知道的好,不知者不怕嘛。”當下對店小二說道:“快帶這位客官樓上去!”
店小二口中“啊?”了一聲,滿面尷尬,很不情願地帶着楊偉青上了二樓。
這客棧一樓是喝酒品茶之處,二樓則是三間廂房。楊偉青望了望住房,只見這些房間雖不奢華,但是精緻舒適,確實是一處絕佳的棲息之所,不知道爲什麼其他客棧都人滿爲患,唯獨這家三間廂房都沒有住人。
店小二將楊偉青領到左側的廂房,對他說道:“客官,您半夜起來的時候可別往中間這間廂房裡望,要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別怪我沒提醒你。”
楊偉青心中一跳,連忙轉身去問,那店小二已經溜得沒了蹤影。
這一番話說得楊偉青忐忑不安,謹慎地走進了廂房,四顧了一番後沒發現什麼異常,便癱躺在牀上,放鬆着疲憊的身子。
連夜的鞍馬之勞讓他很快就睡着了,一覺醒來,卻是三更半夜。屋外街道上一個打更人拖着長長的調子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楊偉青拍了拍自己的頭,心中暗道:“這一覺沒睡到天亮,只怕又是個難眠之夜了。”突然覺得下身小急,便從牀上爬了起來,起身去解手。
由於廂房裡沒有尿壺,楊偉青只能到樓下的茅房小解。他離開房間關門之時,那門發出“吱呀”一聲響,驚得他心中一陣發顫,白日店小二的話語頓時出現在腦海中。
“客官,您半夜起來的時候可別往中間這間廂房裡望。“
要下樓必須經過中間廂房的門前,楊偉青感到莫名的一種害怕,他雖然不知道中間的廂房裡到底有着什麼東西,但是店小二那般岸然的話語絕非玩笑之言,當下緊閉着眼睛,快步通過了這段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