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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城記》 第二十一章:病情兇險察而未覺

卷五《十城記》 第二十一章:病情兇險察而未覺

一旁,珠珠完全沒意識到這瞬息間迎春竟想了那許多,心中是那般痛苦……

她只是瞧見迎春臉上神色變得愈加難看,不由愈擔心起來。她從一旁的桌上拿過茶水,遞上前,湊到迎春嘴邊:“迎春姑娘,你臉色看着有些嚇人哩,氣色很不好似的,喝點熱水吧,這是剛燒好,攤涼了的。”

迎春點頭,呷了一口,潤了潤乾裂的脣,又躺下了。

“珠珠,謝謝你。”

珠珠搖頭:“不謝。”

迎春道:“珠珠啊,說起來不怕你笑,若不是今日我病了,我就求你陪我一塊兒躺着了,我好悶,心裡好難受,想找個人說點體已話,想得到一點安慰……我這樣想,是不是很自私?”

珠珠笑:“迎春姑娘,不妨事啊,就是現在,你要我陪你說話,那也沒事,我不能跟你一塊兒躺着,那我就趴在這牀沿邊,不是一樣可以跟你靠得近近的……”

“靠得近近的?”迎春重複了珠珠這後半句話,偏頭一笑:“瞧你說的,若真讓你那樣,我就真的太自私啦,萬萬不可!你也要歇息的啊!”

“沒什麼不可的,我是婢,你是家主的客,我服侍你,天經地義。”

“珠珠,你萬不要這樣說了,其實,若你不嫌棄,我要認你這個妹妹。往後,若我們還有緣多待些日子,就姐妹相稱罷。”

“姐妹相稱?唔。那可不行哩,我何等何能做你的姊妹?”

“可以的。”

“不,我當不起。”

“當得起。”

珠珠還是扭捏地搖頭。

迎春做出不高興的樣子:“那我只好明日去尋田老爺了,屆時跪在他面前,求他,賞了你給我,做我姊妹……”

珠珠苦笑:“呀,那怎行!好……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你不用去求家主。”

迎春點頭,高興道:“謝謝你,珠珠妹妹。”

“唔。迎春姐。”

“珠珠妹,你坐過來一些。”

珠珠照辦。

迎春從牀榻間伸出掌心,拉住珠珠的小手,看了一會兒,摩挲了一會兒,她不可思議地道:“好多的繭!”

珠珠沉默。

迎春心疼地道:“珠珠妹,你一定做了很多很多苦差事,看把你熬得……”

珠珠苦笑。

“你受苦了,妹妹。”

珠珠搖頭:“還好啦,我們這些婢女,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能離開柴房打雜到這前廳來服侍人,我還算運氣的了。這府裡,和我一般大的姑娘,多得是在做苦力的,倒夜香啊、刷茅廁,劈柴、剁草啊,什麼粗活都得幹,她們才真苦……”

迎春“嗯”一聲,表示贊同:“是不容易。”

沉吟一瞬,她輕聲問:“珠珠妹,你家中是哪?怎的就來了這田府裡討活?”

珠珠眼神暗淡下去:“其實,我也不大記得了,我老家麼,好似在高唐西南邊陲一個叫博陵的地界,六歲那年,我家鄉鬧饑荒,我爹、我娘養不活我一家老小了,恰好集市上有收女娃的,父母也是爲了我能活下去,就把我、連同我的另幾個姊妹,一併抵押給了人販子,輾轉中,我和姊妹們分開,我則被賣來了這田府。算起來,愈十年了。”

“苦命的孩子。”

珠珠淡淡一笑,顯然,這沉重的往事她早看淡了,至少在人前不那麼傷感了。

頓了頓,她問:“你呢?迎春姐。你怎成爲一個孤女的?你家中的人呢?”

迎春傷感地“哎”一聲,道:“我和你也差不多,不過,比你更慘的是,我爹和我娘,在戰亂裡都叫燕兵給殺害了,我輾轉流落到燕境,後來,我被拐賣進入一個叫坐壇府的地方,又陰差陽錯被拐入空天水榭,在那,我遇到了命中救星太子,命運才發生改變……”

“迎春姐,你命真好!”

“是吧……”迎春淡淡的口氣。

珠珠繼續豔羨着:“迎春姐,你長得這樣好看,我相信,太子定不會負你的。”

迎春苦笑。

珠珠道:“迎春姐,其實在我看,你完全不必憂愁傷身,縱然太子有了婚約,可太子乃何等人物,自然可三妻四妾,你就算做不得大,只要得了暖心人,有人護着,那也是極好的呀。”

“小丫頭,懂得倒不少。”迎春美目瞟了珠珠一眼,算是暗暗讚許了她的分析。

二人說着小話,氛圍逐漸熱絡,雖才結拜,漸漸的,倒真有一點姊妹親密無間的感覺了。

時間飛快,不知不覺,二更天亥時也快過了。

這期間,迎春不間斷催促珠珠下去歇着。可珠珠說什麼也不願,一定要貼身看守。

珠珠之所以這樣堅決,其實,情形特殊,乃是因爲,今夜迎春之神色極不好,臉色愈加蒼白不說,咳嗽也愈加劇烈起來。作爲服侍的婢子,她實是不能輕易走開。

最終,迎春和珠珠商量了一個擇中的法子。

珠珠在迎春房間打地鋪,隨時照看迎春。

然,珠珠歇下不多時。突的,一陣劇烈咳嗽從迎春牀榻間傳出。一下子警醒了她。

她聽着那劇烈的咳嗽,感覺那迎春好似要將肺也咳出來似的。

她立即翻身從地鋪上起來,奔至迎春牀榻邊,第一時間去點燈,察看迎春狀態。

“迎春姐,你怎了,咳得好嚇人哩?”

當她將牀榻邊的燈罩點亮,一擡眸,她瞧見迎春嘴角竟血跡斑斑。一時她怔住了!

“我……我沒事。”迎春逞強着。

“還說沒事,你,你都咳出血啦,天吶,你到底怎了?”

珠珠顯然慌了,她一瞬間眼眶就溼了,淚珠兒直往下墜。

迎春瞧了,哭笑不得:“真是個孩子,這有啥好哭的,我不過就是咳嗽嘛。”

“哪裡,你……你病得厲害呀,都咳出血了,嗚嗚嗚,不行,我這就去喚郎中來瞧你。”

迎春一伸手,強拽住了珠珠:“不急,珠珠妹,明日再說罷。”

實際,她心中清楚,她這病,絕不是郎中可瞧得好的。因,這夜,那田劈疆已經來察看過,明確表示過,她乃是被那可疑的金色之物所污染而染上怪病。這種疑難雜症,豈非普通郎中能斷?而叫她絕望的是,太子明明追查那金色小球而去,且返回田府了,卻沒有急時回訪,指不定乃那金色小球之謎困惑了太子,一時連太子也沒了法子!既如此,請普通郎中何用?再一個,今夜這夕暖樓也格外不尋常,按理鄒真人早該回來了,可至了此刻,依然不見他回來,他忙什麼去了?據說,乃跟太子在一塊。她不禁想,莫非,鄒真人亦是在爲她之病症相關的那金色小球在忙,若真如此,那她安心等待就好啦,就更不必去請所謂的郎中來攪事,請了,怕也於事無補。

這些,她都只是心中想想,深知,暫不必盡數告知珠珠,免珠珠困惑,爲她心憂,不如她一人默默承受,靜觀其變。

她是這樣想,可對珠珠這不知情者而言,情形並非那樣單純。

這時的珠珠,看着剛結拜的“姊姊”如此受苦,且狀態如此嚴重,一時是心焦不已,直掉眼淚。

迎春只好忍着身子不適,慢慢安慰着珠珠,過一陣,她的咳嗽漸緩和一些。而她被珠珠從牀榻間扶着,靠着牀沿坐了起來。

“對不住了,珠珠妹,這一夜,鬧得你不得安寧。”

“迎春姐,你別說這些了,也別逞強了,還是讓我去喚了郎中來吧,你……”珠珠不忍地又瞅了迎春嘴邊那點點血跡一眼,從一旁案几上拿過一張帕子,輕輕朝迎春嘴角抹去。

擦拭完畢,她看着迎春,愣怔怔的,呆了。

迎春倒比她樂觀,瞧着她那憨憨的忠厚樣子,反開心起來。

“往後啊,你也要這樣病一遭!”

珠珠:“……”

迎春調皮地道:“這樣,我就有機會原樣照搬,也這樣通宵服侍你一次了,咱兩就扯平了。”

珠珠搖頭:“迎春姐,你可真能說笑,沒見過你這樣給自己撿活兒乾的。”

“對,我烏鴉嘴,打比方也沒打好,你壓根沒必要這樣病一遭讓我尋報答機會的……你也不會這樣病。我想,還是想點實際的,這次離了田府啊,我即刻去求田老爺,讓他把你賞了我,跟我走,往後,我們姊妹一塊兒浪跡天涯。”

“耶!”珠珠神往地道,“浪跡天涯四海爲家麼,唔,那我不是逢了大造化了,細細一想,那我豈非也可像迎春姐你一樣,也做鄒真人的門客了?”

迎春笑:“這個我倒不敢打包票,鄒真人的門客,大多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傑,就是我也是名不副實。你貿然進入他門下,成爲他弟子,唔,我想想,你至少得做成個什麼真本事人恐纔有機會哩。”

“這樣啊,那我儼然沒機會的了。”

“不啊……你機會多得是哩。比如你本本分分當個待嫁的美嬌娘就好啦,在鄒真人門下,俠客、壯士不勝枚舉,屆時作爲鄒真人門下風華絕代的女弟子待字閨中尋佳偶,定炙手可熱呀!”

“呀,姐姐你消遣我!”

說起來簡直難以置信,迎春都病成這樣了,可還是如此說說笑笑。不知她那病到底如何個古怪之道,竟如此隱晦……

就在這嬉鬧間,珠珠敏感察覺,牀榻上,迎春好似越來越虛弱了。她的臉,好似一片雪,無一絲血色,她的脣,打上腮紅後,像成熟的冬日的蜜,盈盈一片亮白,既誘人又頗瘮人。

又過了一會兒,迎春可能自身也察覺了。後頭,她讓珠珠拿來銅鏡,還顧影自憐地照了照。當然,爲避免傷感的尷尬氣氛,她是在一種打鬧的氣氛中自我觀察。

可珠珠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以她的觀察,事情自然就不那麼單純了。

她望着病得幾乎奄奄一息的迎春,不知怎的,她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這迎春姐,這刻如此“鬧”、如此“不羈”,頗有一種傳說中的“迴光返照”的感覺,好似再多鬧一會兒,就會永遠,永遠地閉上眼睛再鬧不起來似的。看得她是膽戰心驚!

故,鬧了會兒,迎春被珠珠強行摁倒在牀榻,重歇下了。

但這回,迎春便是歇下了,依舊不甘心似的並不閉眼睡覺。又一擡臂,她將珠珠喚來牀榻邊:“珠珠妹,你再着累一番,幫我辦件事。”

“迎春姐,你說。”珠珠口氣是極度的寵溺。

“現在什麼時辰了?”迎春有氣無力地問。

“三更啦。”珠珠輕輕答。

“恩,真不早了,這樣,你快快去把荊吒、撣兒喚來我這,我有話要說。”

“迎春姐……”

“怎了?”

“好晚哩,你真要叫醒他們?”

“唔。”迎春很堅定地點點頭,同時,她又劇烈地連續咳嗽幾聲。

“好吧。”珠珠搖搖腦袋。

她實在不解迎春這刻去喚起兩小童的舉動。

可,縱然不解,她還是照做了,對迎春姐,她是千依百順的……

無奈中,她擡腳離開了這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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