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曉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出去。
從無人看守的拱門出去,繞過一片青磚牆,前面就傳來了陣陣的人語聲,還有男人們幹活時候的吆喝聲。
這喧囂聲和寒冷一起將她從茫然中拉了出來,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邊走邊環顧四周。
不遠處,一羣漢子正忙活着,有的修整房屋,有的整理地面,這裡還有兩口池塘,裡面只剩下殘敗的荷葉,其中一口池塘的水都被放得差不多了,有人光着膀子在池塘裡面挖藕。
池塘邊上有一個琉璃瓦做頂的八角涼亭,再遠一些,另一邊是一片青瓦白牆的房屋,古樸、錯落有致,充滿野趣,與池塘這邊用一堵圍牆給隔離開了,這邊就是個空園子。
今天還有人在裡面做工,人來人往的,難怪她走進走出也沒人攔着。
林春曉對這裡並不陌生。
這是童家的大院,上輩子在童家被抄家之後,這大院就被朝廷查封了,後來童家地窖連同這個池塘與那邊的房屋分割開了,屬於她。
童家富可敵國,後來雖然被抄家了,可不管是朝廷還是坊間都認爲童家祖宅的風水好,朝中打這宅子主意的人不少,後來童家大院落在當朝五皇子、後來的天子手上。
正好五皇子不喜歡這充滿鄉土氣、滿是泥腥味的池塘,嫌棄太大了,也不夠雅緻,又因爲是種藕的,裡面肥料不少,難免有些怪味。
林春曉不敢想這個田園風的宅子,她看中了童家地窖,又在這池塘附近,軟磨硬泡,因爲東方承朔和五皇子交好,所以就將這一部分送給了東方承朔。
不過,林春曉私下裡送了酒坊三成股份給他。
想起東方承朔,林春曉的呼吸有些重,越發頭疼的厲害。
越是靠近人羣,她越加快了腳步,只垂着頭,手攏緊衣裳,兜着滿身的肥肉,手都僵硬了。只想快點避開這院子裡的人探究的視線和不時傳來的調笑聲。
不管怎麼樣,得先回家將身上的衣裳給換了,這樣狼狽不堪讓她羞窘難當。
可偏偏有人將她給攔了下來。
看着擋在前面緊繃着臉的清瘦頎長的青年,林春曉小聲喊了一聲:“大哥......”
“二春,還真是你?他們說你追着童觀止去了後院,還真有這事?娘去找你去了,你碰見人了沒,那童觀止就算瘸了一條腿也不是你能夠肖想的......你能不能自愛一些,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林春曉緊抿着脣,茫然又有些絕望的看着大哥林春生,剛剛心中因爲見到他而升起來的委屈以及總算見到親人的心酸,統統消散了。
以前的林春生溫和又精明內斂,是林春曉事業上的好幫手,生活中的貼心好大哥,雖然出身鄉野,但是經過學習和歷練,不僅中了進士,連氣度也是不缺的。
不管林春曉做什麼,大哥都是最先支持他的一個,甚至在皇上爲東方承朔賜婚的時候,爲了維護她這個妹妹,敢跟皇家叫板,兄妹二人相處的極好。
可現在娘鄧氏變了,林三春也變了,東方承朔更是對她厭惡至極。
她不應該還奢望大哥還是當初的大哥。
林春生說了什麼,她根本沒有聽見,只見那張略厚的脣在面前一張一合,好一會,她才橫臂抹掉臉上的濡溼,吸了吸鼻子,聲音嘶啞的道:“大哥,我先回家換衣服去了。”
林春生被打斷之後愣了一下,才道:“二春,你當我是大哥,就聽我一句勸,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不要再想那些花花心思,童家你不要再來了,童觀止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心裡也該有數。再說,”
他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過了,他們好好的京城不待了回來,這裡頭的事兒多着呢,也就是村裡都過來幫忙湊個熱鬧,你不喜歡讀書,春暉還是認真的教了你一段時間的書本了,你別辜負了春暉對你的信任。”
春暉是她的四弟,林家最小的孩子,比林春曉小七歲,方纔鄧氏言語間說過林春曉現在十七歲,那春暉才十歲,剛上了三年學。
林春曉隨口“嗯”了一聲,已經完全沒有了辯解的心思。
林春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將身上的薄夾襖外衫解了下來,遞給林春曉,“披上。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剛纔阿朔說酒坊有事,我也去一趟。”
林春曉看着面前言語老成的青年,有些眼熱,眼前的林春生跟記憶中的重合起來了,她也沒有推拒,直接接過來披上了。
她不光身體冷,連心裡也透心涼,林春生的這件還帶着溫度的衣裳,讓她心裡剛纔冰冷了一些。現在的大哥對她雖然失望,但是還是關心她的。
可聽到林春生說起酒坊,她又蹙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