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猶如死神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接近。老人焦急地在洞外徘徊,這都過去五日了。在這五日裡,他每天聽到的,只有慘烈的痛苦聲。
老人的焦急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淡,不是平息了焦急,而是逐漸變得絕望。因爲,七日已過,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子畫的氣息。洞裡,子畫靜靜地躺着地面上,地面上的血跡看得讓人恐懼。在他的心靈深處,一縷縷洪荒之力正侵蝕着他的魂魄,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反噬而魂飛魄散。
也許是心中的執念,也許是心中的不甘,讓他一點點地抵禦着洪荒之力的侵蝕。在他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出一幅幅畫面,一幅幅讓他終生難忘的畫面,羣仙宴上的相遇、絕情殿上的生活、小骨誅仙柱上的痛苦、雲宮上令他憤怒的激吻……
內心由安逸到心疼,由心疼到憤怒,由憤怒到悔恨,都是他的錯,要是當初不收她爲徒,她就沒有這麼多痛苦。不!我不能死,我還要去守護小骨,我不能再讓小骨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了。
子畫的身軀一點一點地發出光芒,裂出的傷口正迅速着癒合。洞外,原本平靜安詳的午夜,頓時變得狂風吼叫,雷聲轟響。連曾經滄海難爲水的老人都爲此大爲震驚,心中的絕望漸漸被喜悅而取代。
雷聲的震怒,黑色閃電,好像歡呼着它們主人的降臨。這些閃電的影子,活像一條條電蛇,一齊朝密洞的方向轟過去。
轟、轟、轟……
整個密洞瞬間夷爲平地,子畫的身旁佈滿了密集的閃電,狂暴的能量頓時毀滅般向外轟去。老人暗叫不好,迅速用內力把方圓幾裡給完全籠罩起來,把氣息和能量與外界相隔,以防被人發現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子畫在空中靜靜的,享受着天地間的洗禮,每一道閃電的轟擊,都給他無窮的快感。緩緩睜開那冰冷如水的眼眸,可怕的冷光從子畫的瞳孔中綻放,邪惡、冰寒、無情,沒有任何的感情。
老人看到這雙瞳孔,心靈裡不由得一顫,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情的瞳孔,子畫的這雙瞳孔,太過無情,彷彿在蔑視蒼生,念無道無情,要以萬物爲芻狗。
子畫此時感覺有無盡的力量在體內流動着,那種久違的感覺讓他舒暢不已。冰冷的瞳孔下遮掩不下那興奮的喜悅。“這就是妖神的力量嗎?”
慢慢下降到老人的身旁,“子畫,太好了,你終於破除厄運了。”老人興奮道,子畫也收起那冰冷的氣勢,看着恢復原樣的身體,不再是乾裂粗糙,佈滿皺紋的手,而是變得跟以前一樣光滑,修長。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老人問道。子畫沉思了一會兒,“我打算以新弟子的身份進入長留。”子畫的話讓老人大爲震驚,在老人的思想裡,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去找他的小骨。“爲什麼?你難道不去找花千骨嗎?”
“我打算默默的守護着她,默默的看着她。”子畫喃喃地說。他雖然這麼說,但他心裡知道,這只不過是爲了安慰自己的藉口罷了。他承認自己十分愛小骨,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但小骨呢,在他的腦海裡閃過的,東方彧卿臨死前那驚天的一吻,殺阡陌那一吻,以及,在雲宮裡當着他的面跟墨冰仙那次激吻……
“好吧隨你,我們這就走吧!”老人也不問爲什麼,年輕人的事他還是少干預比較好。子畫的氣息漸漸收斂起來,那驚爲天人的容貌漸漸被另一張臉孔所覆蓋。但儘管如此,他的容貌還是能秒殺不少女性。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把自己的實力給封印了下來。
回到長留,迎面而來的是摩嚴和笙簫默。“師父,剛纔那龐大的能量是怎麼回事?”摩嚴對着老人說道。老人揮揮手示意沒事,“剛纔閉關實力有所增長,控制不住,所以能量外放了。”老人隨便撒了個謊。“對了,這個小子是我新招來的長留弟子,那些考驗就免去吧,直接通過。”
“可是……”摩嚴欲想開口,卻被老人瞪了一下。“你連爲師也不相信嗎?”“當然不是,我只是擔心其他長留弟子有些不滿。”
“哼,管其他人幹嘛,不滿就滾回去,連這點小事都不滿,不配做我長留弟子。”老人強勢道。
帶着子畫往遠處飛去,留下一臉無奈的摩嚴和笙簫默。
“哇!你看,上面是誰啊,竟然能夠與老掌門乘同一把劍。”下方一名長留弟子驚呼道。
“是啊,而且那人看起來好冷峻啊!”
“看他這模樣,應該是新進的長留弟子。”一人猜測道。
“但是招收時間不是還沒到嗎?”
“你傻呀!能與老掌門乘同一把劍,肯定有後臺。”
“真不知道他會分到哪裡?要是到乙班來就好了。”有一女子期待道。
“別做白日夢了,你沒看到那霓漫秋一直看着他嗎?多半是看上他了。”另一女子不爽道,似乎對那霓漫秋很不見待。
“不會吧,她可是出了名的的傲嬌,會這麼容易看上一個人。”
“你沒說過一見鍾情嗎,哼,別人怕她霓漫秋,我可不怕,整天都以爲自己是公主似的,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她不就是有個有點實力的家族和一個前十甲的師兄嘛,有什麼好得瑟的。”
下方弟子們的對話,子畫和老人當然毫無知情,就算知道了也毫無理會。“你現在去甲班吧,我已經傳音給那裡的人了。”老人說道。
子畫點點頭,緩緩降到地面來,用走路的方式前往甲班,他可不想大搖大擺地前往,試想一下,一個剛進長留的弟子,懂得御劍飛行嗎。
“喂!前面那人站住!”剛沒走多久,就聽到背後那命令的聲音,子畫彷彿沒聽見似的,繼續走他的路。“喂!老子說你呢,給我站住!”這時子畫停下來了,用那雙無情的眼睛直盯背後。
在他背後的,是一對男女,男的看起來十分張狂,一頭火紅色的頭髮在背後飄揚着。女的看起來比男的多了幾分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氣,這樣子畫心裡多了幾分厭惡。
那男的被子畫那雙無情的眼睛直盯着,那種無形的恐懼頓時纏繞在他內心,那種壓迫感讓他窒息。子畫漸漸移開雙眼,那男子才逐漸好轉起來。“這位公子應該是新來的吧?我叫霓漫秋,是你的師姐,你叫什麼?”霓漫秋看到自己的師兄在對方竟然毫無還手之力,心裡大爲震驚,因爲他的師兄在幾年前的仙劍大會可是前十甲,實力是她見過的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可是,她的師兄在對方面前竟然連掙扎一下都沒有,於是她決定向他示好,更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只有他才配得上自己。
“華骨。”子畫不想在這浪費時間,因爲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他想要去一個地方,一個令他思念的地方。“要是沒事的話就別再煩我了。”這時那男子就忍不下去了。“你這新來的算老幾呀!敢對我師妹這麼說話,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接着那男子又轉過去問霓漫秋,“師妹咱們走吧,這新來的太囂張了我別跟他一般見識。”
可另男子驚訝的是,一向傲嬌的她這次竟然沒他想象的惱羞成怒,而是露出她自以爲絕美的笑容,和氣地對着子畫說道:“華骨師弟,你初來乍到,相信對長留的一些地方還不熟悉吧,作爲你的師姐,我有義務爲你指導指導。”這時男子終於看出來了,師妹只怕看上這新來的了,纔會這樣熱臉去貼冷屁股。
“不用了,這裡我熟。”華骨無情的開口道。這時霓漫秋的臉色終於鐵青了下來,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華骨師弟,師姐這麼熱情對你,你可別這麼不知好歹。”
華骨沒說話,因爲他不屑對這種人說話,轉身對着甲班的方向走去,這把霓漫秋氣的不輕,狠狠的跺了跺腳,心裡暗道:“華骨,總有一天你會沉迷於我的,等着瞧。”
來到甲班,第一眼見到的竟然是落十一,他竟然在甲班授教,不過這也不錯。落十一也看到他了,不過他卻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你就是華骨?”落十一淡淡的說。
“是的。”華骨說道,當他轉眼看着這個班時,又聽到另一位熟人,那就是曾經到凡間歷練的林海。其實,他跟林海根本談不上熟悉,在凡間時,他最多跟他說過幾句話罷了。
甲班裡的長留弟子一齊望着華骨,無一不是這幾種神情。男的對華骨充滿不爽與敵意,而女的對華骨則是愛慕與羞澀。 唉,沒辦法,如今子畫還沒意識到,他的這副面具和那無形的冷漠氣勢足以秒殺衆多女子,雖然呢,他真正的面目不知要比這面具帥多少倍。
這時霓漫秋和那男子正好走了進來,恰巧發現對面的華骨,霓漫秋滿眼怒火,但卻沒有動手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而且,這裡還有法力比他們不知高多少倍的落十一。重重哼了一聲,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欻炎,你來教華骨御劍術吧。”落十一忽然開口道。欻炎,就是霓漫秋旁邊的男子。落十一之所以選擇他,理由無別的,欻炎的實力在新進的新進的長留弟子當中可以算是中上等的,而且還在幾年前的仙劍大會上闖進前十甲。
“弟子知道了。”欻炎恭敬道,嘴角邊不知不覺的浮出若隱若現的微笑,看着華骨,彷彿是在看那任人宰割的綿羊,心裡暗想:“看我怎麼收拾你。”
“跟我走吧師弟,師兄會好好教你的。”說着往一處方向走去,華骨沒說什麼,也跟隨着去。霓漫秋看着消失在眼中的兩人,便站了起來。“落師兄,弟子願意去教華骨師弟的御劍術。”“欻炎已經去教他了,你就不用了。”
“可弟子認爲有兩人幫忙的話,他可以學得更快一點,這樣欻炎師兄就不會這麼勞累了。”霓漫秋又開口道。落十一也沒再多說什麼,叮囑霓漫秋幾句就同意了。
霓漫秋向落十一鞠了鞠躬,就朝兩人的方向走。可令她驚訝的是,她到時沒有看見她師兄那滿臉得瑟的神情。而是鐵青着臉,憤怒的盯着他面前的華骨。“師兄,怎麼了?是不是華骨師弟學不會。”
“學不會?師妹可是太小看他了。”欻炎咬牙切齒道。“小看他了?”霓漫秋有些疑惑。
“你有見到第一次看人御劍就可以學會的嗎,我如今有些懷疑他以前是不是學過,來這扮豬吃老虎的。”欻炎此時極爲憤怒,原本可以報剛纔之仇呢,可如今……
“怎麼可能!”霓漫秋心中驚訝道,看一次御劍就可以學會,這可能嗎,要不是知道欻炎對華骨的仇恨,她真懷疑欻炎是幫華骨說話的。
這時華骨突然看向遠處,沉寂已久的心靈頓時激起陣陣漣漪。一道情影出現在他的眼眸裡。她,還是那麼冷豔,那麼拒人千里之外。只是她看起來消瘦了許多。
霓漫秋察覺到華骨那微小的變化,看到他那柔和的眼神望着遠處的花千骨,心中的嫉妒之火不由得直衝胸膛,眼神不知覺露出一絲狠厲。爲什麼?爲什麼每個男子見到她都要盯着她看,爲什麼她這麼美麗,而我卻沒有。
華骨忽然眼色一冷,那雙無情的眼睛瞪着霓漫秋。“你要是敢傷害她,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的。”冷冷的吐出一道話音,目光堅韌,一股強大的氣勢釋放而出,冷冽刺骨。霓漫秋連同欻炎一起被他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嘴角邊溢出一絲絲鮮血。
看着遠去的華骨,霓漫秋心裡對花千骨的恨不由得加深了。“花千骨,我恨你!”
一路上,子畫心裡沉思着,他不是在沉思霓漫秋的事,這不屑他去沉思,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去找小骨。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絕情殿附近了,或許是對小骨的思念,他決定去絕情殿看看。
面對絕情殿外的結界,子畫淡淡一笑,以他如今的實力,這小小的結界對他還不夠看呢!體內的封印微微鬆動開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體內涌現出來,輕輕往結界拉開一小口,在他拉開的那一瞬間,子畫消失了,消失在結界面前。
再次出現已經到絕情殿裡面去了,看着熟悉的場景,子畫心裡多了一分懷念。這裡,有他和小骨的全部回憶,有她和小骨共同生活的痕跡。就在子畫陷入回憶的那時,一隻龐然大物靜靜出現在他背後,一雙敵視的眼睛正疼狠盯着他。
巨大的身影打破了子畫的回憶,微微朝後一看,嘴角邊輕輕浮起一絲微笑,那龐然大物,正是當年子畫偷放在蠻荒守護花千骨的哼唧獸。
此時的哼唧獸這憤怒看着面前的入侵者,彷彿只要子畫一動,它就立刻用那雙柱子般的腿踩在他身上。 子畫的面具漸漸從他的臉上移了出來,露出那驚爲天人的真正面目,那一縷縷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哼唧獸看着那熟悉的臉龐,感覺到那氣息,那一雙敵視的眼睛頓時轉化成興奮,龐大的身軀漸漸縮小着,轉眼間縮小成小豬般大小。看着黏在自己腳邊的哼唧獸,子畫莞爾一笑,重新把面具戴在臉龐上,將氣息收斂起來,輕輕撫摸着它的頭。“哼唧獸,我活着的消息可千萬不要讓小骨知道,明白嗎?”哼唧獸聽聞露出不解的神情,隨後又點點頭,已示知道。“還有以後見到我要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就像你剛纔聽到我那樣就行。”這下哼唧獸就不答應了,拼命的搖着他的小腦袋。
“聽話,只是讓你裝一段時間就行。”子畫繼續勸道,哼唧獸依依不捨地離開子畫的腳邊,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每走一步都要往背後望一眼,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垂着頭走去。
子畫又看了看周圍,就朝外面走去,他想在小骨來之前無聲無息的離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他剛剛走出絕情殿的那一瞬間,小骨正好到達絕情殿。四目相對,一股無形的冷漠從兩人周圍散發出來。或許是小骨那美豔絕塵的容貌,下方以擠滿了長留弟子,這些長留弟子全都是近幾年剛進來的,因爲只要是十幾年前的長留弟子,都知道這女子的恐怖來歷,只不過長留把她和子畫的有關信息都列爲門禁了,所以他們寧願不跟這些新進的長留弟子說,也不要觸犯門規。
“看,那男子不就是今天剛入門的人嗎?”
“他膽子可真大,剛入門就闖到那裡去了,難道他不知道那裡就連掌門都不敢輕易進去嗎?我看他多半凶多吉少。”
“哼,給他一點教訓也是應該的,那地方可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我們都沒能進去,他憑什麼可以?我看,這是用不了多久,墨上仙就要找他的麻煩了。”
長留弟子們喋喋不休的說着,不時的還有人對着子畫指指點點。子畫和小骨之間的對視,不過是霎那間的事。小骨什麼話都沒說,手持斷念,直接對着華骨甩出一道道劍刃,眼眸中沒有半點的憐憫。在她的內心深處,絕情殿是她和師父唯一的回憶,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入,即使是子畫的師父也不能,可是眼前這人闖入了,闖進了她的唯一。
看着密密麻麻朝自己斬來的一道道劍刃,華骨心裡不由得一緊,他不是不能避開這些劍刃,而是一旦避開,自己這個“長留弟子”的身份就會讓人懷疑。試問一下,你見過新進的長留弟子能順利避開那鋪天蓋地的劍刃嗎?答案顯然不能。
但想歸想,自己也不能傻傻不動,用那封印後的一點點實力,用力地抵禦着劍刃,手臂,腰部,腿部,都被劃破,鮮豔的鮮血從傷口中溢了出來。忽然一道結界擋在他面前,爲他抵禦了密密麻麻的劍刃,一道黑影迅速來到華骨身邊,抓起他的手臂,朝遠處飛去,只留下一臉冰霜的小骨和一臉茫然的長留弟子。
黑影帶着華骨飛到到十里之外。“你說你何必活受罪呢?把真相告訴他不是更好嗎?”黑影氣沖沖的說。華骨看着面前的老人,微微搖搖頭,盯着身上那些劍痕,竟浮起淡淡的微笑。“師父,你是不會理解的,小骨對我越恨,說明她越在意絕情殿裡的回憶,在意到無法讓人踏入的地步,在意到不惜抹殺一個人。”
“是,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可是你也不至於弄成這樣吧,剛纔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要被劍刃切成片了。”老人好沒氣道。他知道,子畫這是用生命去試驗花千骨,幾年前他用自己的生命去博花千骨的一聲原諒,這次,他用生命去驗花千骨的一顆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