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畢業了。顧子翔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校門,一路走着,走在曾經和蘇青一起走過N次的街,走到火車站。買票,上火車。他決定不回頭,以免陡增傷感之情。
火車發出一生長嘨,拖着傾長的身體,緩緩啓動了。無法抗拒的喜歡在離去的列車上看着車窗外流逝的風景。等要那一片喧囂與繁華漸漸模糊,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四年。最終,就這樣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也沒來得及留下什麼。
沉沒在記憶的長河裡,捕風捉影地回想着四年來的一切。彷彿身在一個十字路口,所有的行人匆匆而過,不知就這樣站了多久,浩浩蕩蕩的人潮逐漸退去,黑色的幕布緩緩落下,直到將西方最後一絲光亮淹沒。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啊!人類用智慧建立起的文明社會,歌舞生平、奼紫嫣紅、精緻輝煌,將人類空虛的內心填滿。而只有在萬籟俱靜的時候,思緒遊走在心靈深處,才能細數出藏在最底層一種叫作寂寞的感覺。生活是不可能像詩一般晶瑩剔透的。那始終只是一些文人的夢。有些東西,原本以爲會一直都在的,但就在你轉身的一剎那,就那樣消失了。
車廂內的廣播裡響起王菲的那首《旋木》。
擁有華麗的外表和絢爛的燈光
我是匹旋轉木馬身在這天堂
只爲了滿足孩子的夢想
爬到我背上就帶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憂傷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遠被鎖上
不管我能夠陪你有多長
至少能讓你幻想與我飛翔
奔馳的木馬讓你忘了傷
在這一個供應歡笑的天堂
看着他們的羨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轉的木馬沒有翅膀
但卻能夠帶着你到處飛翔
音樂停下來你將離場
我也只能這樣
“嘿!子翔!”
顧子翔循着聲音擡起頭,方靈正站在面前滿臉笑容地看着他。
“怎麼?不想讓我坐啊!”方靈撅起小嘴。
“不,不是的。這個位子可能有人,你不是有票麼?對號入坐,就不用擔心等下被人趕嘛!”
方靈拿着車票在顧子翔面前晃了晃。這小妮子居然是13號,而自己是14號。顧子翔拿起旁邊位子上的書,極不情願的看着方靈在那個位子上坐下。
“幫我把箱子放到上面去。累死我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座位,還要和你這傢伙坐在一起,唉!倒黴。”她把箱子往顧子翔身上一扔,然後從手提包裡拿出化裝盒照起鏡子來。
顧子翔不想與其理論,他心裡很清楚,身邊這個女人嘴上功夫可是練到家了。高中時就經常她的吃虧。只好惺惺的服從女人的吩咐。只可惜一路上耳朵不能清靜了。
“裡面裝的什麼東西啊,這麼沉。不會是屍體吧?”顧子翔頗費力氣的將箱子舉過頭頂,還不忘調侃一句。
“沒什麼,都是些女性用品。本小姐的內衣、內褲。”方靈埋在化裝鏡裡的臉擡了起來:“要不要送你兩件留作紀念?”
呼——砰!
“哎喲!”
顧子翔聽到方靈的話一時覺得語塞,愣在那裡不知所措。高舉的行李箱從手上滑落,正好砸在方靈的頭上。
“哈哈!報應!”顧子翔見狀捧腹大笑。
“你!看我怎麼收拾你!”話音剛落,兩人便扭打一團。
“快別打了!兩夫妻,何必呢!”一位阿姨過來解圍。
“我?她?”顧子翔張大嘴巴看着這位還沒搞清楚狀況就枉加評論的阿姨。
“阿姨,我老公他就這副熊樣。整天跟我一個女人貧嘴。今天不治治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方靈搶過話頭,擺出一副煞有介事的面孔。
“姑娘,不要怪我老婆子多嘴。你這脾氣得改改。你這樣說你先生,他都不生氣。要是換作別人,早就大發雷霆啦!做女人不能太爭強好勝,要給男人留點面子。”阿姨一席話,贏得車廂內所有男同胞的認同。
“哈哈!聽到沒有。你的脾氣得改改啦!哈哈!”顧子翔得意的嘲笑着方靈。哪知方靈也不生氣,好象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聲音也柔了八倍:“知道了,老公。我一定會改的!”說着在顧子翔頭上拍了拍,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顧子翔說不過方靈,乾脆不再理會她,把頭埋進了書裡。
“哇!子翔你看,那些花!好漂亮哦!”
“啊!好大的池塘!裡面還有荷花!”
“My god!晚霞!太漂亮啦!”
一路上方靈不停抒發着自己對車窗外飛逝的風景的情感。拉着顧子翔的手臂搖晃着,萬分激動地乞求着顧子翔與自己分享。就像一個整天被關在封閉的房子裡,剛剛纔被釋放的囚徒。
“嗯,知道了。”
“嗯,好的。”顧子翔敷衍地迴應着她。
方靈突然奪過顧子翔手中的書,歇斯底里地大吼:“顧子翔!你太過份了!”
顧子翔被方靈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怎麼了?”
方靈的眼眶裡滾動着淚水,哽咽着說:“我剛剛失戀了,你知道嗎?那個臭男人拋棄了我。在上海這個偌大的城市,我卻只有你一個朋友。本來想着你可以安慰一下我,而你卻像那個臭男人一樣絕情。”
“好了。首先,我不知道你失戀了。然後,我這個人很笨,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別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顧子翔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粗糙、笨拙的木盒,視若珍寶地在掌心把玩着:“我的所有的,開心的,不開心的,無法釋懷的心情,它都知道。每當我難過的時候,它就會將我曾經告訴過它的令人欣慰的故事都說給我聽,它告訴我其實我是一個幸運的人。聽着聽着,心情就好了。它可以稱得上最合格的聆聽者,總是默默地聽我細數自己的寂寞,卻從不抱怨什麼。”
方靈停止哭泣,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瞟着顧子翔十指間那個笨拙得可笑的盒子。一股內疚感涌上心頭:“對不起,子翔,我剛纔太過份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顧子翔卻似乎沒有聽到方靈的道歉,拿着盒子的手停止動作,雙眼茫然地凝視着窗外。彷彿那裡有他想要的幸福。
“小氣鬼,別生氣了嘛!乖。”方靈抱着顧子翔的手臂,搖晃着。
“嗯,我沒有生氣,只是在想一些事。”顧子翔發現自己的舉動被方靈誤解了,又看她像個小女孩子,嘴角輕輕向上揚起,算是微笑。
“嘻嘻,木頭笑了。”方靈開心的看着顧子翔的臉:“能不能把你的盒子給我看看?”
“不可以。”顧子翔皺起眉頭,猶豫片刻後堅決地吐出三個字。
“小氣鬼!”方靈噘起小嘴。
顧子翔顯然對這個稱呼反感,冷冷地迴應道:“不要小氣鬼、小氣鬼地叫,拜託!”
“那你拿來!”方靈伸出手掌。
“不給!”
方靈突然一臉壞笑,顧子翔正在納悶之際,方靈卻突然猛地撲向顧子翔懷裡,抓着盒子的一個角就往自己懷裡拽。
顧子翔見勢不妙,也不甘視弱地死命抓着盒子的另一角不鬆手。
相持之下,方靈卻突然張嘴欲咬對方的手,顧子翔沒想到方靈出此一招,嚇得趕緊鬆開雙手。
“哈哈!榮耀歸於主,邪不勝正!盒子,我的。”方靈興奮得手舞足蹈,低頭一看,手中的盒子變成幾塊胡亂擺放的木塊。
“啊!嗚——!”
“怎麼了?怎麼又哭了?”方靈詫異地看着方靈瞬間變換的情感因子,驀然見發現方靈手中的木塊,失聲大叫:“我的盒子!”
本來想訓斥方靈,但看到她一直委屈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心生憐憫,便作罷。轉而安慰她:“好了,別哭了,我也沒怪你。這下好了,咱倆扯平了。都沒有傾訴對象了。唉!可憐的人類。”
方靈見顧子翔非但不怪罪自己,反倒安慰起自己來,更覺羞愧難當,哭聲也愈大。
“拜託!大姐。別人見了還以爲我在欺負你呢!”顧子翔可真是無辜啊。
“嗚——!你……你本來……就在欺負人家嘛!嗚——!”方靈哽咽着半天才費力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誒!我哪有啊!你怎麼可以冤枉好人啊!”
“一路上你都不理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就那麼令人討厭麼?”
“這……好吧,是我不對。”
“那還不道歉?”
“啊?”
“啊什麼啊?現在是你在欺負我,不是我在欺負你!”
“好吧!道歉就道歉!”顧子翔嚥了下口水,艱難地從鼻腔裡哼着:“對不起。”
“聲音太小,聽不見!”
“對不起!”
“沒誠意!”
“對不起!”顧子翔算是領教了這個女人的蠻橫,只好扯開嗓門喊。他的聲音最少有50分貝。後來一位坐在車廂最後一排的大嬸回憶起那一刻依然心有餘悸:“當時車廂有劇烈震動。大家都以爲是地震。乘務員也出來催促我們寫遺囑。而那個小夥子的聲音在車廂迴盪了半個小時。後來平靜下來了。”
另外據聯合國安理會提供的不完全統計數據顯示,因爲那位年輕人在車廂內大聲喧譁,造成50多名乘客不同程度耳膜受損的重大事故。
在此,我謹代表所有讀者向遇難者表示沉痛的哀悼。
方靈終於破涕爲笑:“好了,本小姐不生你的氣了。並且作爲對聆聽者號的遇難的不幸遭遇的歉意,本小姐可以屈尊降貴做你的傾訴對象。我一定會比你的那個聆聽者號更稱職的!”
顧子翔苦笑着搖搖頭,驀然間想起了什麼,便一本正經地問道:“關於我和蘇青之間的謠言,是你的傑作吧?”
“我哪有!你別誣衊好人啊!”方靈矢口否認,但看着顧子翔認真的面孔,不忍心撒謊欺騙他:“是,是我說的。但我都是爲了你好。其實你很早就喜歡上蘇青了,我能看得出來,畢竟從小到大,我們之間雖然,”方靈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雖然一直是普通朋友,甚至在你眼裡我連朋友都不算,但是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像一塊石頭,對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莫不關心,但自從你認識了蘇青,你就像變了個人。你學會了關心人,學會了用心去觀察身邊的一切,從你的文字間就能看得出來。作爲朋友,我爲你的改變感到高興。但是你這個人很愛面子,並且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眼看就要畢業了,那時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以後或許10年,或許20年,甚至一輩子都難再遇見了。我總想着要爲你做點什麼,所以……”
“所以你就撒播謠言,中傷我和蘇青?你知不知道那些話對於我,對於蘇青的傷害有多大?”顧子翔的臉色不好看,打斷方靈的話,顯然對她的解釋不滿意。
“是的,是我不對,但是天地良心,我那樣做是爲了你好,也是爲蘇青好,眼看就要畢業了,而你們卻誰也不願主動捅破那層紙,我只好那樣做了,我以爲外力的作用可以磨合你們之間的情感。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適得其反。”
“好了,別說了。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或許,這就是宿命。我們換個話題,說說你吧,你和那個公子哥。”
“那傢伙,唉!老媽一直教我要找個有錢人家,那樣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但是那個吝嗇鬼,他們一家人都是守財奴。他老爸更過分,那天去他家,那個老東西一直用眼角色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後來趁那個老太婆出去打牌,他兒子送他一個親戚回家的空當,居然問我有沒有過性經驗!最後,看他兒子回來了,就丟下一句話:“我對你們年輕人的事不干涉,但是你們必須給我生一個孫子。至於這個家你們也可以在這裡住,但是錢,沒有!”轉身走上樓去了。那次從他家回來之後我就沒去找過他。他來找過我兩次,第二次來的時候我說我們訂婚吧?你給我買一枚24K的鑽戒,要麼以後別來找我。他當時很爽快地答應了,但是自那以後就再沒來找過我。畢業前半個月我看到他和另外一個女孩子手牽手從圖書館裡出來。我當時衝上去打了那個女孩子一巴掌,而我的這一舉動引起的直接後果是那個畜生的一巴掌和一些污穢的言語。我還能清楚的記得當時的疼痛,耳朵裡一片嗡嗡聲夾雜着他污穢的罵聲。但是我沒有哭,我自己都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我拼命抓他的衣服、臉、頭髮。我想我要把他虛僞的羊皮撕去,讓每個女人都看到他醜陋的真面目,不會再掉入他的感情陷阱。”方靈此時已是淚流滿面。
顧子翔看着這個平日裡柔弱但性格開朗的女孩子,沒想到她身上竟發生如此不幸的事。
兩人不再言語,沉默是最好的交流方式。顧子翔突然有一種想保護她的衝動,雙手緩緩舉起,卻不知該怎麼做。
“想抱就抱吧!”方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掛滿淚珠的臉篤地紅了,噓唏着對顧子翔給予了肯定。
不必再多言語,顧子翔雙手輕輕觸到方靈的肩,身體不由一顫,而且也明顯感覺到方靈也在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觸碰到異性的身體。等等,有意識的情況下?難道以前自己在沒意識的情況下有過類似的經歷?顧子翔自嘲地甩了甩頭,像是在甩掉這種奇怪的思想。此情此景,只想用心感受這片刻的安寧。
兩人一路上談人生,談事業,談生活,就像兩個剛剛認識相見恨晚的知己。惟獨不同的是,兩人一直都是相擁着。顧子翔已經沒有了彼時的矜持,而有的是手臂強烈的痠疼感。
“能起來一下嗎?我的肩膀痛死了。”顧子翔不時地打斷方靈動情的講述。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十分堅定的兩個字:“不行!”
“我要去一趟Toilet!實在受不了啦!”顧子翔痛苦的哀求道。
“好吧!回來繼續。”
發現這個方法好用,於是顧子翔隔三岔五就要去Toilet。方靈生氣地嘟着嘴:“你腎虧啊!”
語驚四座。車廂內所有人都看着顧子翔唏噓着。
顧子翔尷尬地像大家解釋自己上車前可樂喝多了。而方靈則躲在座位上捂着嘴偷笑。
漫長的旅程,因爲有佳人的陪伴,便不寂寞。火車到站了。方靈下了車,遠遠看到父母站在月臺上四處尋找着自己的身影。
“爸!媽!”方靈幸福地朝父母跑去。
方媽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女人終於回家了,頓時老淚盈眶:“乖女兒,瘦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倒是一向沉着冷靜的方爸覺察到不對,問道:“女兒,你的東西呢?”
“在這裡!”方靈轉身往後一指,顧子翔從一堆行李中探出頭來,傻乎乎地打招呼:“方伯伯好!方阿姨好!”
方家。方媽媽幸福的笑着說道:“哎呀!都這麼大了。那時候你經常來我們家玩,還是個小鬼頭呢!”
顧子翔害羞地撓着耳朵。他從初中時就和方靈是同學。並且都是班裡的尖子生。而且方靈家條件好,所以經常到方靈家來看書。方爸爸方媽媽對他也是特別好,每次都是熱情地接待他。而有一次因爲和方靈搶着擺弄方爸爸剛買回來的稱作電腦的稀奇東西,把那個叫作“主雞”的東西碰倒了。兩人無一例外的捱了罰。這更讓顧子翔趕到親切,感到家一般的感覺。
“方靈不懂事,在外面幸虧有你照顧她!”方媽媽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柔和,那麼慈祥,就像清澈的水流過耳畔,好聽極了。
“媽!”方靈在母親懷裡撒着嬌。
“你看你,都是你媽給慣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撒嬌。都快嫁人了,應該學會長大。”方爸爸平時沉默寡言,六十出頭的他卻一點也不顯得老,聲音猶如洪鐘一般鏗鏘有力。
“爸!你說什麼啊!我一回來你們就取笑我。不理你們了。”
“還有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關心別人,照顧家庭。多說話,多交朋友。”方爸爸突然將矛頭指向在一旁傻笑的顧子翔。
“他可會關心別人了,還會說好聽的話哄人呢!油嘴滑舌的,一點不像你說的那樣。”方靈振振有辭地說着,其意不知是褒是貶。
“哎喲!長大啦!胳膊肘往外拐啦!這才談呢,就學會幫男人說話了。唉!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現在倒好,有了愛情忘了親情。老頭子,這都是命啊!這個女兒白養啦!”方媽媽誇張的唏噓着,眼眶裡卻沒有一滴眼淚。
“你怎麼知道他們才談?說不定好幾年前就揹着我們開始了。”方爸爸的話更離譜。
“你們就裝吧!子翔,我們看奶奶去,不理他們兩個虛僞的傢伙了。”方靈拉着顧子翔的手就往外走。顧子翔惺惺地跟着,本來想解釋的,但越是情急之下越不知如何開口。看着方家上下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聲,也不忍心破壞氣氛。
“別忘買點東西去啊!還有,記得早點回來吃飯啊!”方媽媽叮囑的話語從身後傳來,被方靈用力關上的門生生地攔住。
兩人在街上轉悠了半天,不知買什麼好,最後決定買些水果。回想着剛纔和攤販砍價的情形,頗有一番家庭主婦的味道。和顧子翔牽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緊了。
前面一棟小房子就是姑媽家。進門前,顧子翔整了整衣服,看到方靈肯定地點頭,便跨了進去。
姑媽正在做飯。聽到有人進屋來了,從廚房走出來。一看是子翔和一個女孩子,熱情的搬椅子倒水。顧子翔在後面追着:“姑媽,我來。”
“呵呵,都交女朋友了。”姑媽仔細打量着方靈,滿意地點着頭。再看方靈,臉頰緋紅,嬌羞地低着頭。
“姑媽,您別亂說,方靈是我同學。”
“呵呵,你當你姑媽我這麼多年白活啦!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談朋友就談朋友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可要好好對人家,別像你姑父那樣不顧家。”姑媽臉上掠過一絲憂傷,但馬上又恢復了笑臉:“你以後要是對人家不好,我第一個不饒你!”
方靈顯然興奮過度,低着頭笑出了聲。
“您也別總是說姑父這樣那樣。男人嘛,總要看重一些事業的。如果他拋開事業專門在家裡對您前恭後迎的,您又得說他墮落。對了,奶奶呢?”顧子翔想到奶奶,想到那樣滄桑的,堆滿皺紋卻總是那麼慈祥的面孔。
“她最近身體好多了,你姑父叫她沒事多走動走動,對身體好些。這不,她又出去散步了。”姑媽看了看錶:“差不多該回來了。”
這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原來是奶奶回來了。
顧子翔迎上去,方靈也跟着跑上去,左一個右一個地扶着老人家。“奶奶!”兩人異口同聲地叫了一聲,倒是很默契。相視一笑。
“誒!乖!不用扶我,我還沒到走兩步就要人扶的程度。哈哈!”
兩個固執的年輕人卻沒有鬆開手。一直把老人扶到牀前。顧子翔蹲下身子依在老人身旁,方靈站在他背後。老人慈祥地撫摸着顧子翔的頭,就像很多年前顧子翔還是個小孩童是一樣。在老人的眼裡,自己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孩。
“你已經這麼大了,懂事了,你父母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我這把老骨頭在這世上活了七八十年,到頭來還落得一身病,拖累後代。我總估摸着,也該安心的去了,但是死又不死,活又不活,要是沒這身病,我還能自理一下,也可以幫你姑媽分擔一些家務。”老人家老淚縱橫。
“奶奶,你不會死的。孫子說過要帶您坐飛機去外面看看,要帶您把所有佛教名山都遊個遍!”
“傻孩子,人的生和死不是自己說了算,那是菩薩說了算。再說像我這樣一把年紀的人哪裡還經得起四處奔走的折騰。隨時都可能死,死在家還好,要是跑出去死在外面那就遭罪嘍!我總想着死對我來說是解脫,特別是在發病的時候。死了以後就不用受這些痛苦,還可以去極樂世界。修行好的話還可以見到佛祖,做神仙的。阿彌陀佛!”老人雙手合十,眼睛看着天空,那裡或許便是她嚮往的極樂世界吧。
顧子翔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以免被奶奶看到。而身後的方靈卻失聲抽泣起來。
老人遊離的眼神被這哭聲拉了回來,這才注意到方靈。
“對不起,奶奶,我忍不住……就……就哭了。”方靈舉起雙手迅速地擦拭着淚水。
“這是我孫媳吧!不錯不錯,長得挺水靈的。我們顧家窮,翔翔能娶到你是我們顧家的福氣啊!”奶奶欣慰地笑着,生滿繭的手徐徐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略微顫抖地伸到方靈面前:“這是我娘傳給我的,我本來是給我兒媳的,哪曉得……”老人回憶起傷心往事,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方靈想着自己本來不該接,因爲自己和顧子翔現在還只能算朋友,所以這個可以稱爲家傳之寶的東西,她這個外人是沒有資格接受的。但不忍拒絕老人的一番心意,再看顧子翔也沒說什麼,估計他此刻的想法也是一樣的。便接了下來。
顧子翔沒有留下吃飯。給了姑媽一些錢補貼家用。姑媽說什麼都不肯接,但顧子翔的一句話改變了她的執拗:“瞻養父母,天經地義。”
顧子翔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方靈緊隨其後。驀然轉身:“我想……”低着頭數着腳步的方靈冷不防一頭撞到他懷裡。
“你怎麼突然停下。”方靈驚慌失措地站穩腳,胡亂整理着頭髮。
“對不起。我是想問……”頓了頓,終於鼓足勇氣問道:“我們這樣,算是在戀愛麼?”
方靈嫣然大笑,笑得顧子翔不知所以然。
方靈忍住笑,一拍顧子翔的頭:“我真有點懷疑以前校刊上那些與愛情有關的文章還有文藝會的劇本到底是不是你寫的。”
“別開玩笑啦!我是認真的!”顧子翔表情嚴肅的看着方靈。
“你在向我表白嗎?”方靈得意忘形。
“你認爲是就是吧,隨便你。”顧子翔不以爲然,聳了聳肩。
“那好,我回答你,不算!”
“那要怎樣纔算?”顧子翔完全一個愛情白癡似的追問。
“很簡單,你吻我!”方靈似乎有意刁難。
“啊?在這裡?”顧子翔看着身邊浩蕩的人流,不禁皺起眉頭。
“怎麼?不敢?還是不想?難道吻我有那麼難麼?委屈你了?”方靈來情緒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好吧,吻就吻,Who 怕 who?”顧子翔雙手擁向方靈的肩,而方靈緊閉着雙眼,呼吸凝重,內心在激烈地狂跳。終於,顧子翔低下頭,嘴脣輕輕地碰了一下,一陣麻麻的,難以形容的,從來沒有過的快感直衝腦門。渾身像被電了一下。
“原來接吻是這樣的。怎麼和那些小說作家筆下的接吻的感覺不一樣呢?”顧子翔疑惑地說着:“誒!我說,方靈……咦?方靈人呢?”原來方靈被剛纔那一吻,竟吻得心花怒放,暈倒在地,最裡還在夢囈般呢喃着:“好美!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