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
馬鞍旅館,閣樓。
奧登口裡打着哈欠,身子斜倚在窗臺欄邊,距離他腳邊不遠的地上,此刻的巴萊特正抱着一支空酒瓶打着響亮的呼嚕沉沉睡着,空氣中甚至都聞得到他口鼻中散發的酒氣。
雖然控制着體內氣流揮散了身體中的大部分酒意,可殘留的酒精刺激卻依然在影響他的神經意識,睏倦,遲鈍,模糊……即便如此,他始終都在強制保持着清醒。
他在等待,等待着某支隊伍的歸來。
然而,他等待來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誰?”
哪怕思維再遲鈍,感知再鬆弛,奧登還是覺察到了一個悄悄潛伏進來的人。
“你是奧登?”
閣樓頂部的房樑上突然跳下一個高大的人影朝着奧登反問道。
“我是奧登,請問閣下是誰?”
奧登目光警惕地望向暴露在他面前的人影,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佩戴的長劍。
“不用緊張,我是阿爾謝,夏蘭閣下命令我來聯絡你的人。”人影佇立不動,聲音沉穩道。
“證據!”奧登沒有絲毫懈怠道。
阿爾謝沉默了下,道:“沒有,但是接下來我會讓你相信我的身份。”
“可惜現在並不方便,也不安全。”奧登不動聲色地瞄了腳邊不遠沉睡的巴萊特道。
“原因?難道是因爲外人?”
話一出口,阿爾謝顯然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剛纔眼角細微的觀察動向。
“一部分。”奧登神情愈發凝重。
“另一部分呢?”阿爾謝追問道。
“我在等待。”奧登道。
“等待?”阿爾謝再次沉默,半晌,他道:“你在等待之前前往薩爾蘭莊園的那支軍隊?”
“你知道?”奧登意外道。
“當然,並且我還知道他們即將返回了。”
或許是印證了阿爾謝的話,奧登突然心有所覺地轉向窗臺遠方。只見那支熟悉的近衛軍團中隊竟然在夜色下悄悄出現了。
“你怎麼知道?”奧登迅速扭向對方道。
“因爲我來的時候恰巧碰見了他們。”阿爾謝平靜道。
“看來我們需要換一個地方談話了。”
……
“艾克哈特失敗了?”
明亮的書房裡,莫羅恩子爵閉着眼睛倚靠在舒適的椅子上憩息着,聽着剛纔手下傳回的最新情報後,輕輕敲打着扶椅的手指漸漸停住。他微微側了一下頭。眼睛緩緩睜開,許久後他纔開口道。
“是的!”書櫃陰影下的某人道。
“命艾克哈特過來見我。我需要知道其中詳細的過程。”莫羅恩子爵聲音平靜道。
“遵從您的命令。”
待書櫃的人影離開後,莫羅恩子爵鼻中輕輕微哼,意味不明。
時間緩緩流逝,夜空中紫月的光輝綻放着黎明前最後的璀璨。沉浸享受在萬籟俱靜下的靜謐氛圍,誰知房門咯吱一聲的響動煞風景地破壞了神怡美妙的心境。
“子爵大人,艾克哈特奉命前來覲見!”
踩踏在地板上柔軟精美的地板,艾克哈特依舊穿戴着甲冑,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佩戴頭盔。
他留着一頭金黃的短髮,那張談不上英俊的消瘦臉頰上盡顯着堅毅與不屈的凜凜氣質,而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彷彿無時無刻都有種攝人心魂的力量。
莫羅恩子爵一動不動,似陷入了沉睡中毫無反應,許久,許久。他輕嘆了口氣,耷攏的眼皮一點一點睜開。
“艾克哈特,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低估了對方的底線。”面對莫羅恩子爵的問責,艾克哈特異常平靜道。“在我出手之前,他突然重傷了潘迪莉婭殿下,假設我不顧一切出手,潘迪莉婭殿下也會因此死去。”
“最壞的結果發生了嗎?原來如此!”莫羅恩子爵淡笑着搖了搖頭:“看來我們都低估了這個男人與我們玉石俱焚的決心,又或者說,這是他們在絕境中唯一的活路。”
“臨行前,他讓我向你轉達一句話。”艾克哈特沉聲道。
“說來聽聽。”莫羅恩子爵淡淡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艾克哈特道。
“他說的很有道理,可問題是,他現在根本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莫羅恩子爵語氣冰冷道。
“屬下卻不以爲然!”艾克哈特道。
“咦,難道你有什麼發現?”莫羅恩子爵微微訝異道。
“我沒有發現,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叫德蘭克.夏蘭的男人一定會有抗爭我們的後續手段!”艾克哈特道。
“怎麼?他終於要忍不住請出自己背後的人嗎?”莫羅恩子爵嗤笑道。
“應該不是,他對我說過,他不是「先民公議」與「魔法之塔」的人!”艾克哈特道。
“你竟然會相信?”
“我相信。”
莫羅恩子爵不知道該說艾克哈特是天真還是幼稚,這個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便是你的敵人!
“很好,讓我們拭目以待吧。”莫羅恩子爵漫不經心道。
“接下來我們是否停止一切對他們的行動?”艾克哈特問道。
“派遣暗哨時刻監視他們即可。”莫羅恩子爵道。
“遵命!”
“你可以退下了。”
在艾克哈特離開後,書房裡再次剩下了莫羅恩子爵的一個人,他靠在椅背上仰着腦袋,目光怔怔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半晌,他才垂下了腦袋,一隻手撐在扶手上輕輕扶着額頭似在沉思。
“艾克哈特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
空無一人的書房裡,莫羅恩子爵突然喃喃自語起來。
“或許。”
古舊高大的書櫃陰影處詭異地冒出了一個聲音道。
“你查出了什麼消息?”莫羅恩子爵低聲道。
“他並沒有說謊,只是忽略了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書櫃陰影的聲音道。
“例如?”
“德蘭克.夏蘭在與艾克哈特見面時曾一語點出了他的身份來歷,而艾克哈特則非常坦誠的承認了,再者,艾克哈特率領近衛軍團被迫撤離後短暫的消失了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很顯然他返回了薩爾蘭莊園,其中發生的具體事情我們便不得而知!”陰影聲音道。
“真是讓人不放心的傢伙!”莫羅恩子爵冷哼道。
“相比阿隆索斯,艾克哈特已經算得上令人放心了。”陰影聲音輕嘆道。“現階段我們最應該關心的不是這些,而是最後計劃的實施!”
“沒錯!可問題在於最後計劃出現的差錯應該如何修正?那個叫德蘭克.夏蘭的年輕人非常棘手,光是重傷潘迪莉婭逼迫我們妥協的行爲便可以看出他的心狠手辣!”莫羅恩子爵陰沉着臉道。“早知當初我便應該在潘迪莉婭來時直接軟禁了她!”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陰影聲音道:“我有一種擔憂,恐怕德蘭克.夏蘭接下來真的會有攪亂我們計劃的後續手段!”
“沒想到你與艾克哈特居然會有相同的看法?!”莫羅恩子爵驚愕道。
“希望這是我的錯覺吧。”陰影聲音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