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知道。伯瓦爾的忠誠在我消失的那段日子裡就得到了更大的驗證。我也向你保證,安度因,我不曾懷疑過他的忠誠。可是,這點我們心裡明白。”瓦里安冷笑。“那些貴族們可不會這樣認爲。他們要看我表態,所以我表態了——我軟禁了伯瓦爾。在很多人的眼中這個處罰意味着他失去了我的信任,地位即將岌岌可危,我想,也包括了你,安度因。”
瓦里安看着安度因臉上露出的羞赧神情發自內心地笑了。“但是安度因,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這個處罰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是對伯瓦爾的權利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害嗎?沒有。更重要的是,我現在可以鄭重地告訴你——我和你一樣的相信着他。所以,我這也是變相的保護着他。你明白嗎?有時候要保護一個人,並不是只能一味地去維護他。”
他當然相信伯瓦爾。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相信。所以,這次他不是懷疑,而是生氣。他氣伯瓦爾有什麼事連他都不能說,非要自己一個人承擔呢!當然,這樣的話,他可不能和兒子講。他可不希望在安度因的心裡,自己的父親也是個偶爾會被情緒衝暈頭腦的君王。
安度因的小腦袋終於弄明白了父親那一大堆話裡最重要的一點——父親依然相信這伯瓦爾叔叔,並沒有因爲別人的挑唆而疏遠他。這就夠了。放心下來的安度因臉上放鬆地笑了。
“父親,我明白了。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可是就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安度因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哦,是什麼?”瓦里安滿意於兒子的思考並樂於幫助他想得更周到。
放下了伯瓦爾的事情,安度因顯然腦子就好使多了,他認真的說道:“我不明白,爲什麼這一次你會同意死騎的加盟。一直以來,部落的被遺忘者和我們的關係都很糟糕。嗯……怎麼突然就接受死騎了呢?如果不是父親你親口告訴我的話,恐怕我也會認爲你是反對這樣的事情的。”
“呃……”這一次。瓦里安突然有點語塞。“當然是因爲他們的戰鬥力,孩子。能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如果我們放棄的話,部落那邊和我們的實力就會拉開距離。平衡……嗯,作爲國王。你還得考慮陣營勢力的差異。”
對着別人能毫不猶豫講出的說辭,在安度因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面前,他突然有些心虛。
是啊,他爲什麼會冒着和聖光教會決裂的風險答應死亡騎士的加入呢?僅僅是因爲弗丁的關係和莫格萊尼家族生前的聲望嗎?
的確,死騎的戰鬥力不容置疑。加入的好處也分外誘人。這些他確實認真地思考並放在利益的天平上一再衡量過。
但是,大主教說的也是同樣無可厚非的道理。
如果死騎與部落坑壑一氣掉頭給聯盟一擊這樣的風險也不是不存在的。而且北伐諾森德更是將遠離聯盟所熟知的區域,依靠死騎的情報作戰,只要他們在情報上耍點花樣,那不費吹灰之力就會給予聯盟重擊。
天平不是未曾動搖……
只是,當他擺上了那一點點不爲人知的小小私心。
午夜夢迴時,那頭孤單長嘯的幽靈之狼依然在他冰冷的心底等待着他的伴侶。
拉格什想她回來,可是瓦里安就不想了嗎?
他也希望能爲她鋪平歸來的路。
可是在這之前,他對誰都不能說,就連他們的孩子。他都不能說。
他並非永遠公正睿智,偶爾也有自己的乞求與渴望。可是暴風城的千鈞重擔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總是無暇他顧。
可是錯過的滋味是多麼痛苦。又難道有這樣一個機會剛剛好可以給他一絲希望。
想要……
想要把他想要的重新捉住,擁抱,再不放棄……
那一點點小小的私心,讓本左右搖擺的天平徹底沉了下去。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懷抱着不能訴諸於口的私心,暴風城的王走神了。
“……這樣啊,可是我還是奇怪。聖光教會是最排斥死靈生物的。伯瓦爾叔叔爲什麼會向你提出這樣的建議,還親自爲之奔走呢?父親?父親?”
“哦。抱歉。安度因。”被兒子的叫聲喚回了神的瓦里安有些尷尬。“你說什麼呢?”
雖然知道父親明顯是走神了,但是好孩子安度因還是老老實實地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瓦里安突然覺得有一線靈光在他的腦中劃過,但太快了以至於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就又消失了。
“伯瓦爾啊……正因爲他現在已經將對王國的忠誠放在了第一位,所以我纔會這樣信任着他的呀。哈哈……”
瓦里安嘴上打着哈哈,看着明顯是被他的說辭哄騙過去的安度因鬆了口氣,心裡卻忍不住一邊又一邊的想着他現在才感到了奇怪的地方——伯瓦爾爲什麼會不惜與他的恩師產生罅隙也要邀請死騎加盟呢?
誰都說伯瓦爾對聖光的信仰無可動搖,可是瓦里安卻知道,在伯瓦爾的心裡,排第一的。卻不是聖光。
他是名真正的騎士。而騎士,所守護的東西纔是遠勝過世上所有一切的重要。
等等……
所守護的東西?
瓦里安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難道……
他騰地站了起來,想現在就去問問伯瓦爾。
他到底是隱瞞了他什麼。
“可是,父親,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對伯瓦爾叔叔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還在替伯瓦爾抱着不平的安度因被父親突然的舉動嚇了一下。“父親?”
“公平?”瓦里安沒來由地有些煩躁。“我的兒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真正公平的。作爲國王,你要學會運用你所能掌握的每一個微小契機,去達到你最終的目的。”
“難道就沒有一個可以不傷害任何人的辦法嗎?”
“我的兒子。”瓦里安嚴肅地看着他。“放棄你那不切實際的念頭。”
“爲什麼?”
看着安度因的藍色眼眸和燦爛金髮,他一度錯覺是小時候的阿爾薩斯站在了他面前。和狼狽避難的他不同,在和平中長大的米奈希爾王子當時是那麼純真善良,他那時候是那麼的小,就和現在的安度因一樣,也懷抱着和安度因一樣的美好想法。結果呢?當他的信念在現實被撞的粉碎,曾經的米奈希爾王子成爲了冰封王座上的巫妖王。
這個突如其來的聯想讓瓦里安深吸了一口氣。
想起那曾經的摯友,想起自己被迫放棄的東西,因着兒子的想法而發怒的瓦里安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兇狠的味道。“因爲你會發現,到最後你什麼都做不到,你的理想不過是風一吹就破碎的空中樓閣!!對了,我再次警告你,你可以相信聖光,但是聖光並不是萬能的。一個國王,最好的朋友永遠是他的智慧與劍,而不是什麼仁慈卻無能的聖光。”
“父親!”
“如果聖光有用的話……你母親就不會離開我們!”
安度因一時無可辯駁臉上露出了深受打擊的難過神色。瓦里安看在眼裡,但他不願意說出任何安慰或者妥協的話語。成爲合格的王是個痛苦的過程。而他的兒子,即使痛苦也必須接過這樣的責任。因此他的語氣越發的嚴厲。
“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是,你必須好好想清楚今天我所對你說的一切。對了,最後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我說的是禁止任何人去看伯瓦爾,包括你。這是國王的命令。”
“父親!”
“等你成爲了國王再說吧!而現在,我累了。”
瓦里安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度因鼓了鼓臉,最終還是忍住了自己的不情願,站起了身默默離開了。
聽着身後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瓦里安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安度因,一定是對他很失望。這孩子太過單純善良,讓他怎麼能放心。如果他不在了,如果伯瓦爾也不在,這個像羔羊一樣純白的孩子如何去統御那些如餓狼一般狡詐貪婪的貴族。
他的時間並不多,他已經錯過了安度因成長中許多重要的時期,現在孩子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也怪不了他。只是作爲王儲,這樣的思想卻太不合時宜。他想快點將他領回國王應走的道路上,可是他的孩子卻抗拒着。
父子間的隔閡逐日增加。他也想慈愛地對他,然而作爲一個國王,對待他的王儲他需要灌輸的東西太多太多,多得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去容下那些慈愛。
沒有母親的存在,始終是欠缺的。
他終是沒有辦法一個人完成兩個人的份。
瓦里安的心裡更煩躁了,捏着自己太陽穴的手也越發用力。
他不禁懷念起蒂芬還活着的時候,每當他煩惱的時候,她只是善解人意地一言不發,只安安靜靜地用那雙細軟的小手恰到好處地替他按摩着頭背肩頸。她就像一泓春水一般,使他溫暖而放鬆。
然而……
“再見了,陛下……”
她強裝的笑容,眼中的絕望……
瓦里安的頭更疼了起來,心裡的拉格什在咆哮。
他捏着太陽穴的手停止了動作覆在了臉上。
你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你……還好嗎?
如果你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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