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輓歌輕唱
希亞的臉色也變了。在瘟疫之地經歷過幾次戰鬥後，她已經知道，這聲音意味着什麼。
是被打擾喚醒的死者再度復生了——而且是成爲只剩下本能不斷尋找和攻擊活物的食屍鬼，不到再次被擊倒就會一直遊蕩的邪惡存在。
這麼說來，伊卡洛斯施展的應該就是死亡騎士的殺手鐗——亡者大軍。
希亞環顧眼前這片寧靜被打破的土地，一隻只乾枯的手臂正掙扎着從地下伸出，然後是衣衫襤褸堪堪包裹着一身骨架的殘軀。她突然覺得伊卡洛斯做了非常殘忍的事情。
這裡是琳塞的故居。所以，能夠就近掩埋在這片土地下的，應該都是琳塞認識的人吧。
想到這裡，希亞握緊了法杖，決心要努力擊倒眼前這些復活了正朝她們搖擺走來的食屍鬼。讓琳塞親手殺死自己生前熟悉的人這樣的事情，太過於殘忍了。可是，當希亞第一個暗言術落到了衝在最前面的食屍鬼身上的時候。她聽見了身後弓弦振動的聲音。
三支閃着紅色魔法色澤的箭矢從她的身側疾射而過，直接突入了食屍鬼羣中。箭頭上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逝，“轟”地一聲巨響。在聚集密集的食屍鬼中升騰起了一朵小小的蘑菇雲。那些剛剛復活的食屍鬼被這一擊就殺滅了大半。
“琳塞！”希亞有些吃驚，下意識地轉頭向琳塞看去。
琳塞的臉和她手中的弓一樣繃得緊緊地。月光下，她眼中的紅光熾烈地像火焰一樣燃燒着。但是她只是死死地抿着嘴脣，看着前方那些不畏攻擊依然向她們緩慢襲來的食屍鬼。離弦的箭矢不斷地將還有動靜的食屍鬼一個個釘下釘下。
弓弦不斷振動着，發出的聲響在希亞聽來卻有如琳塞心中難以訴諸於口的悲鳴之聲。
琳塞的表情動作讓希亞覺得這比看見她哭泣傷心更爲來的揪心難過。她偏過頭去。不再去看這樣的琳塞，只是默默地舉起手中的法杖，輕輕一揮.金色的法杖轉瞬被暗影繚繞。
希亞深吸了一口氣，將法杖的頂端對準了食屍鬼羣。
“精神灼燒！”
黑色的暗影能量呼嘯着離杖而出，氣勢磅礴有如一條黑色巨蟒一般直直衝擊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食屍鬼身上。龐大的能量衝得那食屍鬼一滯，但是黑光並沒有停下，在被食屍鬼的身體脆弱的阻擋之後。飛快地向四周擴散開來。暗能波紋盪漾，看起來就像水波一樣輕柔，但是其中蘊含着的巨大能量恐怕只有身處其中的食屍鬼才瞭解其有多大的威力。不過。他們很快也就不需要了解了。因爲不過幾息之間，被黑色能量纏繞上的食屍鬼的身體就因爲身體承受不了這巨大的能量而紛紛爆炸了開來，身軀支離破碎着再次徹底迴歸了大地。
直到再也看不見一個還能動彈的食屍鬼，希亞才收回了手中的法杖。這時她聽見耳邊傳來了琳塞的一聲輕嘆。她來不及去觀察琳塞的表情。琳塞的身影就已經越過了她。走向了那些食屍鬼的殘骸骨堆。
希亞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上了琳塞的步伐，一起走了過去。
琳塞半彎着腰神情專注，目光緩慢地從一個個已經再次安息的食屍鬼半腐爛的臉上仔細分辨着他們生前的模樣。希亞聽到她低聲間斷念誦着一個個名字。那些應該都是被她認出來的生前的朋友鄰人。
他們在應該是在天災入侵戰爭中死去，可如今又被迫再次被喚醒而迎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牧師的神聖之火應該可以給予他們徹底的安息吧……”良久，琳塞才擡起頭轉向希亞。她的語調平靜，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一點的影響。但是她沙啞幾近失聲的聲音卻透露了她心中極力掩飾的悲痛。
“嗯。”希亞義不容辭地揮動起了法杖。此時暗影能量已經被她全數收回，法杖又回覆了金色的外表。杖頭上那塊碩大的紅色寶石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更是熠熠生輝。
希亞輕聲而虔誠地念誦起了聖光咒語。一道明亮而炙熱的白色聖火從法杖的頂端輕輕飄落到了地上的屍體上。火焰跳動着，飛舞着。將地上的屍體飛快地吞噬了個乾淨。
琳塞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火堆前凝視着這不斷燃燒着的火焰，身姿筆直，就好像一張繃直了的長弓。
希亞覺得琳塞的堅強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如果設身處地地和琳塞換下位置的話，希亞覺得自己是做不到能像琳塞這樣堅強冷靜無動於衷的。
可是，爲什麼呢？
希亞忍不住看向琳塞。她被火光映亮的側臉上半點表情也無，就彷彿是精靈族那些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雕像一般——雖然美麗卻冰冷無情。
神使鬼差的，希亞開口說道：“琳塞，如果心裡難過，還是不要憋着比較好……”
希亞的話讓琳塞回過了頭。她似乎想努力牽動嘴角露出笑容，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們沒有時間浪費在悲傷和懷緬上。我們要做的只有復仇！”琳塞神情冷凝道，她頓了頓，像是在重申，又像是在強調：“我們必將復仇！”
說完她轉頭又繼續看向了火堆，熊熊燃燒着的神聖之火倒映在琳塞紅色的眼眸中不斷跳動着。
“今天的一切我會記下，待來日千倍萬倍地奉還於他！”琳塞的後槽牙發出輕輕的摩擦聲。雖然語氣平靜，但是琳塞話中的恨意還是無法掩飾地深深流露了出來。不過希亞倒是鬆了口氣。她就是擔心琳塞會過於將悲痛的心事全部壓抑在心裡。現在看來，其實琳塞也並不真的就是像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平靜無謂，只是她習慣性地掩飾起了自己軟弱的一面罷了。
“咦？”希亞突然發現草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因爲被火光映照着，發出了一絲反光。她有些好奇地走了過去，撥開了草叢，將之撿了起來。
“這是什麼？琳塞。”希亞有些疑惑地對着琳塞搖晃着手中撿到的物品。
琳塞起初並不經意，只是淡淡地投了一瞥過來。但是在她的視線落到希亞手中晃動着的物品上的時候，她就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這是……”她平靜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一絲顫抖。她疾步搶了上去，語氣殷切地說道：“給我看看！”
“嗯！”希亞看着琳塞一反常態的樣子，有種直覺感到她手裡的東西對琳塞來說似乎十分重要。不過琳塞的動作十分急切，幾乎是劈手就從希亞的手中奪了過去，拿在手裡反覆地摩挲端詳。
那是一條十分漂亮的項鍊。精靈族的巧匠們用黃金勾勒出了精美的花紋，點綴着細小的碎鑽，中間的掛墜是一塊鴿蛋大小的藍寶石。即使經歷了戰火的歲月，這條項鍊被琳塞的手輕輕擦拭後依然發出了耀眼的光澤。
“我以爲我在也不會見到它了呢……”琳塞攥緊了手中的項鍊，彷彿是攥緊的是她那些生前美好的時光。“姐姐……”
她將藍寶石掛墜翻了過去，手指輕輕摩挲着上面用精靈巧手刻成的小字——“贈希爾瓦娜斯，永遠愛你。奧蕾莉亞。”
“我們回去吧。”看着火光漸漸熄滅，琳塞將項鍊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招呼希亞道。
“好。”
兩人如來時一樣，行走在無人的幽魂之地。
在走出村口的時候，琳塞終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然後決然地向前走去。
四周一片寂靜無聲，就在希亞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沒話找點話說的時候，琳塞突然開口輕聲唱起了歌。
在連蟲鳴都沒有的深夜裡，琳塞優美的曲調顯得格外突兀。只是再優雅美麗的薩拉斯語也不能掩去其中的淒涼悲傷。琳塞不斷地反覆哼唱着，希亞也漸漸聽懂了她的歌詞。
“以光之名，以日光之名
辛多雷
敵人就要突破防線了
辛多雷
以光之名
辛多雷倒下了
他們就要突破防線了
辛多雷
以日光之名
辛多雷倒下了
他們就要突破防線了
辛多雷
以日光之名
太陽的光芒啊……”
這歌詞委實淒涼。伴着琳塞如泣如訴的輕聲淺唱，希亞幾乎有些不寒而慄。不過想想幽魂之地上那道至今未曾痊癒的死亡之痕。希亞還是能夠理解琳塞爲什麼會突然唱起這樣的一首歌。
如果這樣能讓琳塞稍微發泄下心裡的悲傷的話，也好。
所以當琳塞停下歌聲的時候，希亞還有些摸不清狀況。
“怎麼了？琳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