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皇上、鄭貴妃以及多位皇子在場,賓客們皆不敢再大聲地喧譁,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則將目光匯聚到了門口,等待着一對新人來堂前行禮。
皇上和貴妃此時已經在喜堂正中落了座,皇上輕撫着下顎上留的一縷鬍鬚,笑笑地望着門外,全是一番慈父的作派,坐於他身側的鄭貴妃,蘭漪此時收斂心神,才留意地看到她,但見她一身玫紅色的宮裝,杏眼圓臉,一張芙蓉臉上薄施脂粉,真讓人難以看出她竟曾育有三子一女,只不過有兩子早夭,留於世上的也不過只一子一女罷了,倒果然是個美人呢,蘭漪心中暗道。
遠遠地見神宗的嘴張了張,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鄭貴妃卻忽然伸出手去,撫在了神宗的手上,還輕輕拍了兩下,似乎在安慰他不要緊張的樣子,神宗眼露溫柔地一笑,隨即將手翻轉,緊緊地握住了鄭貴妃的手。
蘭漪看在眼中,暗自驚詫,隨即也便有些瞭然,試問皇帝在宮中,誰不是俯首帖耳地聽命於他,又有誰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敢對他作出這種親暱,甚至於算是有悖倫常的行爲呢?只有鄭貴妃,她做起來看似是隨心所至,卻又剛好將分寸拿捏得十分地準確,讓皇帝感覺自己在她的眼中,不光是一個皇帝,更是她的丈夫,試問這樣的美人,又怎能不得到皇帝的青睞呢,想不受寵都很難啊。蘭漪不禁心裡暗歎了一下,看來,大皇子的這個對手還真的是很強勁呢。
隨着鼓樂之聲漸近,衆人皆是翹首以待,卻聽得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了幾步進得喜堂來,滿臉喜氣的樣子,一見到喜堂正中坐着的二人便馬上參拜道:“兒臣見過父皇和母妃,稟父皇,妹妹的花轎馬上便要到了,兒臣緊跑了幾步,先來告訴父皇和母妃一聲。”
那聲音,蘭漪聽得心上一怔,凝神望去,那、不是恕言還能有誰呢?整個喜堂之中唯一沒有見到的就只有三皇子朱常洵了,他還衝着皇上和鄭貴妃叫父皇、母妃,那麼恕言豈不就是三皇子朱常洵了嗎?眼前所見終於印證了剛纔自己心中不敢再想的想法,蘭漪頓時怔怔地望着他,呆若木雞。
站在蘭漪身後的小六馬上發現了她的異樣,趕緊扯了扯她的袖子,蘭漪木然地望着小六,看見小六眼露關切的神色,還直朝她搖了搖頭,她衝着小六點了點頭,又迴轉頭來站好,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但見神宗皇帝和鄭貴妃均是臉上含笑,皇帝說道:“洵兒平身吧,累不累?今兒個你妹妹出閣,看把你忙得滿頭大汗的,看哪日你大婚時,可不許你這樣跑進跑出的了。”一面趕緊對着下面的人吩咐道:“快些給三皇子拿汗巾,再沏杯茶來。”一邊的太監忙不迭地便去辦差了。
三皇子朱常洵擡起來朗朗一笑,玉面生輝,只聽他對着皇帝說道:“父皇,兒臣不累,今日妹妹出嫁,就是再累些那也是值得的。”
“好好好。”皇帝讚道,“洵兒你呀,就是重親情,真是個好孩子,也只有你啊,纔對朕的壽寧那麼好。”說罷又對着鄭貴妃說道:“愛妃啊,虧得你給朕生了個好皇兒啊。”言辭之間竟然絲毫不掩飾他對朱常洵的喜愛之情。
五皇子朱常浩站在一邊,聽得皇帝所講的話,臉上頓時變了色,皇帝盛讚說只有三皇子朱常洵對壽寧公主好,言下之意,豈不是說他們其他的幾個皇子對壽寧公主都不好麼?那可真是冤枉,誰不知道壽寧公主是皇帝的心頭好,其他人巴結還來不及呢,敢對她不好麼?只不過,這個公主的性子啊,朱常浩不由得搖了搖頭,又豈是懦弱二字可以道盡的?
自皇上和鄭貴妃到來之後,各位皇子便依了順序站在了一排,擡頭看了看站在自己上首的朱常洛,五皇子朱常浩說道:“大皇兄,剛剛父皇說的話,你怎麼看?”
朱常洛對於皇上如此直白的話,又怎會沒聽到呢,只不過,三弟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他早就知道,這樣的冷落,也不是受了一次兩次了,但現在朱常浩問他的目的太過於明顯,就是想要引起他對三弟的嫉妒和怨恨來,於是他淡淡地說道:“父皇寵愛七皇妹,所以以後我們這些做哥哥的,也要對七妹更好纔是。”
朱常浩眼見自己的話絲毫不起作用,冷哼了一聲,調轉了頭不再作聲。
卻說朱常洵接過內侍手中的汗巾抹了一把汗,又端起茶杯來輕啜了兩口,脣邊露出淡淡一絲笑意,緩步走到到大皇子正對面的位置站定,擡眼隨意地向四周掃了一圈,蘭漪連忙往朱常洛的身後縮了一縮,不想被他發現,旋即又想到此時自己已經使用了易容丹,就連立鷹也未曾認出她來,更何況是朱常洵呢?
這樣一想,蘭漪也便不再躲閃,大大方方地擡頭看向朱常洵,卻發現此時此刻,立鷹和臥鷹二人的目光都彙集在朱常洵的身上,臥鷹臉上的肌肉緊繃着,眼中的目光也是寒寒的,立鷹的手卻貌似隨意地搭在臥鷹的肩上,卻實際上是在制止他做出任何衝動的行爲,而朱常洵卻在滿臉含笑間正與他二人的目光相碰,頓時呆了一呆,過了好一會兒,纔將自己的目光挪開望向別的地方,臉色卻已是有些發白了。
朱常洵再擡頭看向皇上時,卻見皇上猶自笑眯眯地以一種慈愛的目光正望着他,他於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
片刻功夫,一對新人已然是被迎入大堂,禮官和僕婦們立即高唱禮歌,蘭漪看着那重重紅色羅衣包裹住的七公主,雖然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臉,但想來此刻定是嬌羞萬分吧,再想想自己,又何嘗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日呢,若是到了那一日,任哥哥拉着自己的手,兩人交拜天地,讓滿堂的賓客爲自己作個終身的見證,那時,該是有多麼地幸福美滿啊,蘭漪的臉上禁不住笑意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