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中午,凌雲急匆匆走進一家酒館,看到角落裡自斟自飲的朱雲昭,徑直走過。在他對面落座,一邊斟酒,一邊含笑道:“怎麼選這麼個小酒館喝酒?這是什麼酒?”
“酒入愁腸味自同,何必管什麼酒呢。凌雲,今天陪我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當然沒問題,不過喝酒解決不了問題。”凌雲飲罷一杯,又將彼此的杯斟滿,瞧着他道:“那個女孩子有消息麼?”
“半月來依舊生死兩不知。”
“你們、無緣,何必強求?”凌雲感嘆。作爲他少有的知心朋友,他了解他過去的一切,也瞭解他的現在。除了亡故已久的太子妃,他沒爲一個女子如此傷心,沒爲一個女子如此憂愁,可現在,他真的動情了,那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可以令他失魂落魄。
“無緣怎會相遇,無緣怎會相識,無緣怎會相逢,又怎會相知相惜呢!”朱雲昭氣憤道:“是老天不公平,既然安排我們相遇,爲什麼安插一個王英在中間啊!”
“王英?”凌雲突道:“我見到那個王英了,他做了辛伯泰的護衛。”
朱雲昭眉一凝:“什麼?”
“辛伯泰新收一個侍衛,他親口對我說的是江夏人,名叫王英。”
朱雲昭詫異:“有這樣的事?王英投奔辛伯泰?你如何見到他?”
“他陪辛伯泰去我家了所以我見到他。哼,辛伯泰這隻老狐狸,跑到相府想向我爹打探你的意圖,可見你的以靜制動讓他有些坐立不安啦,不出兩天,他就會向皇上請罪。要替死難的冤魂討回公道,要替他們報仇,就要趁熱打鐵,機會不容錯過。”
“現在不是最好時機。”朱雲昭一頓酒杯:“吃一塹長一智,我不會再魯莽,不會再碰釘子,太傅說得好,以靜制動,暗中運籌,待到證據確鑿,十拿九穩纔可將他連根拔起。”
“證據確鑿?可我們一點證據都找不到,這幾個月兇手一點風聲都沒有,幾起兇案已成無頭慘案了。”
“不會!”朱雲昭狠狠道:“我不會讓他們白死,我知道兇手是誰,總有一天會抓到他,將他碎屍萬段,爲那些慘死的冤魂報仇!”
“哦,就是你說的陳孝?”
“是他殺了羅顯,是他毀了紫竹山莊,是他害了紫衫……我再也見不到她、不能乞求她原諒……”朱雲昭愁聚心頭猛地捧起酒罈……
凌雲沒有勸阻,任由他狂飲。如果這樣可以消除憂愁,他願意陪他千杯萬盞不醉不休,即使不能,也可暫時麻醉他心頭那難以癒合的傷痛。
翌日,朱雲昭最後一個走上金殿,雖經過一宿,頭還是暈暈的,走起路來腳有些發飄。
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注視着搖晃而來的太子。皇上已端然穩坐,自然又是一臉的惱怒。
“父皇,兒臣昨日醉酒,身體有些不適,上朝來遲,甘願受罰。”
“昨天醉酒,現在還不清醒,可以不朝,也不要來丟這個臉!”
“兒臣多謝父皇恩准。”朱雲昭聽罷深施一禮,轉身就走。
“大膽!你……走出一步,以後都不要上朝!”皇上氣怒。
朱雲昭不禁止步,轉過身冷笑道:“這是父皇的心裡話吧,也許,父皇希望的不止是我不上朝,還有、永遠見不到我,可惜離京後歷經生死我還是回來了,你應該知道兒臣的命有多大。”
“歷經生死?”皇上一怔:“朕讓你去散心遊玩,難道有事發生,回來這麼久,爲什麼不奏稟?”
凌珉道:“皇上,太子江城一行,幾次三番遭刺客行刺,幸好有人救助安然無恙,殿下不講,是不知刺客行蹤也是不想驚擾皇上。”
“哦,是在江城,江城刺史不是辛乾麼?”皇上目光視向辛伯泰。
“皇上,老臣有罪!”辛伯泰雙膝跪倒:“臣子辛乾保護太子不利,罪該萬死,臣願替辛乾領罪。”
“辛太師,你不要裝了,也用不着如此。我沒死就萬事皆休,而且遇險多次是在往江城途中,那不關辛乾的事,父皇,這事還是不要追究了。”
“既然如此就罷了,由你自己處理,太師平身。”皇上點點頭,心中詫異,他平常總是找辛伯泰的茬,今天怎這麼大度,一定有什麼因由。
“臣謝太子明鑑,謝皇上開恩,可是、臣、還是有罪!”
“何罪之有?”
“皇上,只因太子曾在官驛遭遇刺客,辛乾爲表忠心四處緝拿兇手,只是錯聽謠言妄下結論,帶兵查抄紫竹山莊,本意是審查問罪後定案,可是紫竹山莊的人拒抗官命頑固抵抗,以至莊毀人亡,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又是紫竹山莊?你說辛乾查抄紫竹山莊,另他們莊毀人亡?”皇上面容大變。
“是,事後辛乾覺悟,但爲時已晚。深知事情嚴重,才稟於老臣並向皇上請罪。皇上,辛乾一心早日拿到兇手,給太子殿下交代,卻急於求成辦事不利鑄成大錯,他是老臣唯一的兒子,他有錯,老臣責無旁貸,請皇上處罰。”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皇上一敲龍書案:“辛乾一項辦事謹慎,這次怎如此魯莽,即使是紫竹山莊所爲,也要人證物證確鑿,也要有案犯的口供認罪伏誅,怎可如此草菅人命,置王法於不顧。不管出於何因,朕勢必嚴懲不貸!”
“皇上,發生這樣的事,臣自知有罪,可是,紫竹山莊確實有疑。在江城,他們是獨霸一方的江湖草莽。皇上難道忘了,數月前朝廷官員的幾起慘案,也有人傳是他們所爲麼。無風不起浪,他們目無王法抵抗朝廷的例子已非一件。如果他們是良善之人是守法百姓,也不至於發生這樣的慘案,皇上,若不是他們反抗官府的捕拿,也不至於激怒辛乾而遭莊毀人亡之禍,臣以項上人頭擔保辛乾最初用意絕非如此,求皇上明鑑。”
“太師,如若真有這樣的事發生,辛乾難脫罪責,他錯就錯在誤聽謠言,太師爲何不引以爲鑑呢。沒有確鑿的證據,太師爲何說紫竹山莊是獨霸一方反抗官府的草莽?紫竹山莊毀了,人亡了,這本是慘案,難道死後還要頂着霍亂朝廷的不白之冤麼,太師如此言辭分明是強詞奪理,哪裡是請罪!”凌珉聞聽厲聲斥責。
“丞相,你……”
“皇上,臣並非爲紫竹山莊辯解,只是就事論事,凡事口說無憑,臣建議派可靠之人詳查之後再斷。”
“皇上”辛伯泰老淚縱橫:“丞相說的有理,也許老臣也是信了傳言,誤會紫竹山莊,但他們反抗拒捕是真的,老臣絕不敢欺瞞皇上捏造事端。老臣不是爲兒子辯解,是誠心請罪。臣已年邁,所剩歲月無幾,情願代替兒子頂罪,皇上……臣只有這一個兒子,他是貴妃娘娘的親哥哥……嗚嗚……求皇上開恩……”
齊王在辛伯泰旁邊跪倒:“父皇,這件事太師不說,相信無人奏稟,即使有人會奏,情況也大不相同,太師主動說明此事當殿請罪,無疑已深刻反省,求父皇念在太師多年爲國爲民操勞忠心耿耿爲朝廷的份上從輕發落。”
“求皇上開恩,饒恕辛太師。”一班人相隨跪倒齊聲爲辛伯泰求情。
“大家是不是弄錯了,這件事本來和太師關係不大,有罪的是辛乾,該治罪的也是辛乾,你們爲太師求情,是何因由,真以爲皇上會讓太師爲兒子抵罪?大晉國法還沒有這一條。”一位御史道。
“不錯,有罪的是辛乾,不是辛太師。而且,這件事雖經太師親自奏報,但事情並不明確。皇上,臣建議明察,也許,紫竹山莊真是江湖匪穴也未可知,這樣可以查出事實真相,也許辛乾之爲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太師您認爲呢?”
辛伯泰看着這個人,他就是凌雲。老奸巨猾的他豈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如果真查下去,必會真相敗露爲自己招來更大的禍患。可大殿之上他怎能否決,但又不能答應,於是擡眼看着皇上,又裝聾作啞的嗚咽起來。
聽着雙方不同的意見,又見太師痛哭流涕很可憐,皇上不免心軟。目光不由視向太子,見他閉着眼睛站在那身子還有些輕微的晃悠,半天的爭論好像跟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