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1月30日了。
初冬。
距離瑪雅文明所預言的12月21日世界末日只剩三個禮拜。
假設胡桃隊長沒有撒謊,那麼或許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11維時空軸”組織。既然它們宣稱繭站將會出現一個可供末世避難的“龍繭”,那麼在“世界末日”前就必定會有所行動。
所以駱飛嘴裡那個危險的地方,就是繭站。
駱飛前思後想,覺得這裡有個關鍵人物,他就是繭站站長白世代。駱飛將哥哥的照片查證了一遍,唐大炎拍攝的鳳成仙遺書上面明明沒有那些梵文符號,白世代給自己看的卻是多了那些黑肉條。這一定是事後加上去的。白世代絕對想不到唐大炎的照片會到我手裡。所以他故意誤導我將線索指向蔣方舟。
白世代多半就是真兇之一,至於殺人動機,應該就是替妻子報仇。白世代與衛菲有着共同的敵人,所以很可能聯手犯案。這樣看來,白世代一定知道衛菲的下落。
衛菲一定就藏在繭站裡某個隱秘的地方。
只是他不明白,“11維時空軸”究竟深居何方?如果白世代與衛菲是模仿殺人,那麼當初蔣方舟爲什麼要選擇那樣特別的殺人方式?殺死情婦何須那樣張狂、麻煩、不合常理?那種殺人模式到底意味着什麼?還有那些燃燒過的黑色晶體顆粒物到底是什麼呢?
太多太多的疑點之前自己怎麼就能輕易忽略呢?可見粗鄙的成見與慣性推理會完全遮蔽刑警的眼睛。
駱飛覺得有一個巨大的謎團正籠罩在整個小鎮的上空。可是到目前爲止,自己想的都很粗淺,完全還沒有摸到最關鍵的突破口。
也許找到衛菲,纔是他第一步要做的。
他想過是不是以僞造證物罪直接逮捕了白世代,然後慢慢審問個所以然來。但那肯定不行,白世代不會承認是自己乾的,他會說他之前沒留意到,或者記性不好,記不大清楚當初有沒有那些符號了。
要抓住白世代這隻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得經過深思熟慮,小心行事才行。衝動,已經讓他付出了代價。
駱飛調整了心態,讓自己的臉放鬆下來,心裡處於既緊張又不至崩斷絃的狀態——有太多牽掛,就會有太多不必要的干擾。之前,他的心絃繃得太緊了。
案件得重新開始偵查。他對季寧寧說:“白世代有問題,你要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
……
恐怖的殺人案一度令青靈鎮陷入死寂,自從雙十一血案偵破的新聞播報之後,便一傳十,十傳百,蠶農們終於舒了口氣,便紛紛結伴前來賣繭了。畢竟,誰也不想將結好的繭子爛在家裡,白白損失收入。於是,繭站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
繭站南大門門庭若市,蠶農們挑着裝滿繭子竹筐爭先恐後地往前涌。渾濁的汗臭味夾着蠶繭的薰味兒,在嘲雜的吆喝聲中瀰漫開來。
隊伍的最前方是一座沉重的磅秤。像往時一樣,白世代站在那座磅秤旁給蠶農們的辛勞成果一一過秤。然後叫技術員取樣品繭用精密儀器測評質量,從而按等級決定價格計算售價。遇到熟人時,白世代基本上就目評一下報個等級直接過了,底下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所以,在這個江南的桑蠶之鄉,對那些以賣繭所得爲主要年收入的大多數農民來說,白世代就是一地道的“財神司”。
凌村正坐在精密儀器臺前專注地工作。他手裡拿着一把小小的刀片,那是削繭子專用的削繭刀。他用三個指頭握住刀背小心翼翼地將樣品繭斜切一刀,熟練地倒出蠶蛹。然後把七八個繭殼集中在一個小烘盤上,放進儀器臺裡三個酷似浴霸的300w大燈泡上方。那裡很熱,烘得周圍的空氣都暖融融的。
梅森林則在旁邊開着發票——無罪釋放後的他顯然瘦臉一圈。審覈開發票工作本來是由李芙蓉完成的,這會兒由他代着。梅森林負責的本來是繭站的後勤工作。他這麼一心向着李芙蓉,當然是卯足了勁兒想往上爬。
大大的1號倉庫裡堆滿了小山丘似的鮮繭子。端着繭筐,捧着竹蘿,推着六輪烘車的繭工們進進出出,在倉庫和烘繭工場間流動着,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圈圈,他們辛勤忙碌的身影讓駱飛想到了“螞蟻搬家”的景象。
宅院的東面有一個露天空地,前方滿牆的爬山虎翠翠綠綠生長着,一直延伸到一座小木樓的牆壁。空地上有一口深井,旁邊有水桶和水池,是提供工人們洗漱的場所。向左轉就是烘繭竈臺的後方。
那裡的樑上懸着一條橡皮鞦韆。大概是白破繭、白羽蝶兩兄妹平日玩耍的。
烘繭竈後方堆滿了煤渣,黑炭叔正拿着洋鍬在剷煤,往鍋爐裡喂燃料。瞧見駱飛,他咧嘴一笑,好似黑人露出白白的牙齒。
一切都彷彿回覆到了11月11日之前的狀態,忙碌而秩序井然。
……
……
白世代見駱飛來了,便迎上來,“啊,駱警官,又見到您了。白某要感謝你們公安破了案,我妻子在九泉之下終於可以安息了。晚上就讓我備一桌酒席,以表謝意。”
駱飛笑笑,“酒席就不必了。繭站恢復生產了,局裡讓加強安全保衛工作,我和這位季警官恐怕要叨擾白站長了。所以,麻煩站長去弄兩張牀吧。”
白世代打量了一下季寧寧,有禮地問候:“季警官好!感謝政.府對繭站的重視和照顧!”然後他眉頭一皺,說,“不過,好像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駱飛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微微一笑,說道:“讓季警官住李芙蓉的204室。我住205室。”
白世代又說:“讓季警官住李芙蓉那屋沒問題,反正她也不來,那屋空着也是空着。但是205那屋不行。”
駱飛挑了一下眉毛,“怎麼,寢室燒焦了,還沒粉刷?”
“粉刷了,門窗都按好了。只是不巧,有人捷足先登了。”
“誰呀?”
“來了5個臨時工,正好填補了空缺。”
駱飛“哦”了一聲,勾了一下嘴角,早有備案:“沒關係,繭站裡有張超級大牀,又柔軟又好玩。好了,站長,就這麼說定了。”話畢,手背在後面,大搖大擺地朝南樓走去。
季寧寧有些納悶,“超級大牀?什麼東東啊?”追上去。
白世代目送他們遠去,眼睛裡閃過一絲憂慮,彷彿他預測到將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與二樓宿舍相依的是3號倉庫。跟樓下的1號倉庫不同的是,1號倉庫堆放剛收進來的鮮繭,3號倉庫堆放經過烘烤的適幹繭。繭工們已將適幹繭裝袋打包。上百個大繭包橫七豎八地堆成一座小山丘似的,幾乎快頂到了天花板。
他們繞着繭包看了看,這堆佔據了大半個倉庫的小山丘簡直像一座小型城堡。真的像城堡,沒錯,彷彿是有人精心佈置過的。
季寧寧這下總算明白了駱飛說的“超級大牀”是什麼意思了,她敏捷地爬上繭包,“哇,好大的牀,晚上睡在上頭也挺有創意的哦。”
駱飛拍了拍打包得結結實實的繭包,笑着說,“嗯,好主意!鑽進繭包堆裡睡覺更有創意!”
他把腦袋伸進繭包之間的空檔裡探了探,發現“城堡”裡面竟然四通八達,頓時有種莫名的興奮。
他正興奮着,忽見“城堡的地道里”冒出來一張熟悉而亮麗的臉孔,“會飛的駱駝,晚上有沒有興趣打地道戰?”
原來是杏眼瓜子臉的美少女戰士胡桃。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駱飛驚訝又窘迫地說,在狹小又幽暗的地道里臉對臉,如此突然又奇特的相見令他無所適從。
“來打工啊。”胡桃向他擠了一下眼睛。
駱飛恍然大悟,“哦,原來捷足先登的5個臨時工就是你們啊!維基,小古,大號,野人,他們四個怎麼沒跟你一起呢?”
“他們啊,住205了。這會兒都幹活去了。”胡桃早猜透了駱飛的心思,“我嘛,總不能跟一幫臭男人睡一個屋子吧。再說了,睡在這萬千錦絲織就之華麗城堡中,你不覺得是種奢侈的享受嗎?”
只聽得季寧寧在上頭悻悻地說道:“胡隊長你怎麼不說是睡在萬千蠶蛹的蠕動之中啊?”
“蠕動?你可真有想象力!這些繭早烘乾了,它們動不了了,不會變成飛蛾咬出來騷擾我的美夢的。”
見胡桃說得輕巧,季寧寧還是不依不饒,“那就更遭了,你可是睡在萬千蠶蛹的屍體包圍之中啊。”
胡桃故作驚訝,“堂堂季警官原來還害怕這小小的蠶蛹啊?那多半是要錯過這奢侈的享受了。”
季寧寧咬着牙笑笑,“怎麼會呢?這牀那麼大,我也睡這兒吧。”心說,不要臉的女人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當我傻啊!
不料駱飛一聲喝令:“季警官,你住204室,這是命令!”
季寧寧對着他做各種憤恨又乞求的表情,最終還是扁着嘴離開了3號倉庫。
胡桃捂嘴偷笑。
駱飛當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決定先偵查地形。在繭包堆的盡頭,地板上忽然出現一個大大的黑洞,上前一瞧,原來是一條木質通道,盤旋着通往樓下。這是什麼?
那胡桃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從地道口探出來說道:“滑梯。通往樓下1號倉庫。方便繭包上下傳輸。這種滑梯在北樓的4、5號上下倉庫之間也有一個。”
駱飛點點頭,你早摸清了呀,“怎麼看都像是兒童玩的滑滑梯呢。”
“要不要試試?”
駱飛忽然童心大發,他想都沒想,縱身從那個吸引他的滑梯滑了下去。沒想到一陣唏哩嘩啦,整個人竟直接沒入一大堆疏鬆柔軟的鮮繭當中,沒了影子。隨後胡桃也滑下來。兩個頭幾乎撞在一起。爬起來時,除了滿身灰塵,兩人頭髮上還頂着許多白繭子,貌似刺蝟採果子。兩人咳嗽着,對視着哈哈大笑。
只是自從邁進繭站之後,駱飛的眼皮就開始無節奏地亂跳,眼前成千上萬的白繭子讓他覺得不舒服。不知爲什麼,“怪異”一詞從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但他不知這種不對勁究竟是什麼。
在繭站四處兜了一圈之後,沒有什麼大的收穫,駱飛又回到3號倉庫,腳一蹬攀上繭包堆,他四腳朝天躺下來,才覺得幾天來的渾身痠痛還沒恢復呢。
下午,小胖費油子揹着行囊躺在他身旁。依他的話說,我們是三個火槍手,尋找龍繭,怎能少了他呢?
駱飛呵呵一笑,什麼都明白了。季寧寧啊,季寧寧,這醋喝得也太有技術含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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