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政鴻徹查當晚宸妃宮中之事, 終於叫他從一個宮人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當晚,有穿龍袍的男子闖進風華殿,殿中太監宮女們看見龍袍, 紛紛跪下, 宸妃正驚詫皇上何故無駕前來, 那男子一擡頭, 卻並非皇上, 而是太子!
太子看見宸妃,二話不說就摟住她的腰推着她往牀上走,殿中駭然, 反應過來的大宮女們忙拉下太子,太子冷冷地盯視衆人, 撂下“待我即位, 定將爾等碎屍萬段”的狠話後轉身離開。
宸妃大驚, 神志不清,這時還有賞花的事宜要佈置, 她想到母親就在宮中,於是忙派人請她過來,兩人見面,抱住痛哭,然後還是冷靜下來, 將宮中上下都訓過了, 方穩步到外御園開賞花會。
江政鴻聽到此事分外吃驚, 他聯繫楊霖, 對方卻已經翻臉了, 他將此事告訴太子,太子急着向他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空口無憑,有什麼用呢?風華殿上下皆可爲證人,此事對於太子而言是個不可磨滅的污點,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和太子長得一模一樣的異人。
江蘺從父親口中聽到此事,心想,那個假扮太子的人估計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就像小樑子是培養多年的秘密棋子一樣,那個和太子長得一樣的人絕對是蕭炎康處心積慮多年藏着的底牌。他最後的下場,恐怕和前生的小樑子一樣——被利用過就被消滅了。
此事江樑頗有同感,他對江政鴻進言道:“異人恐怕無從尋起,望大人早做打算,我怕刀光劍影已經近在當下。”
江政鴻明白江樑的意思,前日皇上忽然倒下,至今都未上早朝,太子的事情雖然被宸妃封了口,但一直是個威脅。更別說,更別說……皇上若是不行了,這五皇子大可以太子失德爲名,要求其讓位。
最近聽到風聲,莊淳年去拜訪了金吾將軍,若他們在謀劃什麼的話,太子的處境就雪上加霜了。
江政鴻沉思再三,方對江樑說道:“我會發密信,求在幷州握有重兵的楚雄楚將軍即刻班師回朝,江樑,你帶夫人、小姐暫避城外吧。”
江蘺大驚:“父親,事情嚴重到了如此地步?”
江政鴻面上厲色一閃而過,道:“以防萬一。”
當晚江樑去城外探路,才發現金吾衛已經封了城門,夜晚無“御令”不可外出,於是第二天他只得將江蘺等人塞入稻草中,扮作販賣稻草之人,以大車將江家老小運出城外。
卻說幾人在農村剛安頓好,京城就出了變故。
這天是四月二十五,晚上皇極殿後的寢殿傳出喊殺聲,林檎帶着禁兵擊殺太子率更令率下士兵,把率更令吳連當場殺害,與此同時,五皇子在東宮逼太子喝下了毒酒,然後將他的屍體搬運到寢殿,裝成他率領士兵逼宮然後被林檎擒殺的樣子。
趙崢甩了甩染血的衣袖,臉上閃過不悅之色,對林檎道:“去風華殿。”
林檎點頭稱是,心想,皇帝死了,太子死了,若宸妃也死了,這場宮變就隨他們怎麼編排了……
他擡頭望了望今晚的眉月,覺得自己畢生追求的位子近在眼前了。他看了五皇子一眼,趙崢是個不可小看的人,但……也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他不會辜負自己吧……
兩人到風華殿中,宸妃淚流不止,跪在長階上,乞求趙崢給她一條生路。
趙崢面不改色,命身邊侍衛動手殺人,宸妃恐慌,往寢殿後面跑去,侍衛一下踩住宮裙,宸妃被絆倒在地,待她爬起來時,臉上已經換了一番表情了。
“真真狼子野心,像你這等人,死後必下無間地獄!”宸妃指着趙崢大罵出聲。
趙崢不痛不癢,只是道:“娘娘,你和太子私通,看事情被拆穿,應該沒臉活在世上,隨先皇一起去了。還活着於理不合啊……因此,讓本王送你上路。”
說着,他從袖中抖下一瓶毒酒。
宸妃不甘地看着他,但周圍已經被士兵包圍,因此她顫着手將酒倒進喉嚨裡,然後在片刻之間就歪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趙崢轉過身來,走出風華殿,林檎跟在身後,兩人一言不發,趙崢忽地轉頭對林檎道:“萬事俱備,只差江大人來助我等一臂之力了。”
“是,”林檎道:“我已派人前去請江大人,想必他不久便會來的。”
……
一個大太監騎馬揚鞭,從皇宮來到了江府,經過家丁通傳後,江政鴻從臥房起來,親自接見這位郝公公。
太監目光奇亮,精神亢奮,薄薄的泛青的麪皮下,青筋暴起,臉色有些畏懼也有些興奮,他的嘴脣哆嗦着,走過堂門時差點在門檻上跌倒,他好不容易站穩,往堂內望去,看到江政鴻,露出了一個刻意自然的笑容:“江大人。”
江政鴻覺得太監有些反常,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還是道:“公公半夜三更來敝府,有何貴幹啊?”
郝公公眼珠子往上翻了翻,神情有些詭異,他壓低了那尖尖的嗓音說話,讓他的聲音更顯陰森:“陛下,大限已到了。”
江政鴻聞言悚然一驚,從座位上坐了起來,他雙手成拳,言辭謹慎地試探道:“你是說……已經?”
郝公公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尚未呀,不過,就在這個時辰之內,時間很緊哪。”他打量了江政鴻幾眼,若有所指地道:“陛下要召大人進宮,別的人他不放心,這最後時候,想跟您說一些要緊話。”
郝公公面色不大自然,有些焦急之色,江政鴻一眼戳穿,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郝公公聞言眼珠一轉,詭笑道:“江大人果然眼裡不揉沙子啊……咱家就直說了,陛下剛去,宮裡連皇后娘娘都不知道,這時候很緊要啊,大人先一步入宮,必能穩定全局,五皇子日後會感激您的。”
江政鴻聞聲變色,怒道:“你說五皇子?!”
“是啊,太子已經先於陛下嚥氣了,現在能繼承大統的只有五皇子了。”郝公公稀鬆平常地笑道。
江政鴻極怒之下,用手擘碎了手邊一個梨木擺件,頓時,掌間鮮血直流:“你們弒君?”
“呵呵,”郝公公笑道:“大人太心急了,就這麼巴不得太子上位麼?可惜他可不是什麼正經主子啊,論才論德都比不過五皇子哪。”
江政鴻咬牙痛斥:“好你個逆賊,說出這等妖言惑衆的話來!”
郝公公雙目一瞪,陰陰地笑了起來:“大人以爲咱家是來跟你商量事的麼?咱家只問你,這新主子,你認還是不認!如不認……”他頓了頓:“莫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江政鴻聽他說完,目光驀地被門外的金光一閃,只見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門外發出冷淬的金甲之光,密密地站着金吾衛,如煞神一般密伺房內動靜。
這本該護衛京都太平長安的衛兵,現在正堵在江家的堂屋外面,不只不請自來,還如強盜一般,打開了府門,又如做賊一般,靜悄悄地走進了主者的房間裡。
滿朝文武大臣尚在家中酣眠,尚不知這驚天之變……
江政鴻瞪大眼睛,問道:“宮中如何?”
郝公公見他不露怯懦之色,有些哂然,然而嘴角一勾,飽含笑意地說道:“今日之事,多虧了當年貴府的那位西席啊,江大人還記得他麼?”
“莊淳年?……”江政鴻猶疑道。
“是他說動了金吾衛出兵啊,如今和皇城之內的禁軍聯合起來,已經盡數殲滅太子率更令守在東宮的人,而太子?進去的時候已經畏罪自盡了……”郝公公笑道。
“畏罪?”江政鴻咬牙道:“何罪?”
“當然是私通宸妃之罪了,這天子牀幃,被當兒子的捅破了算個什麼事兒?禁軍頭領一聽此話當即隨着金吾衛衝進東宮了,如今宮裡全聽五皇子和林總管的,估計正在風華殿逼宸妃自盡呢……”
江政鴻聞言癱坐在椅子上:“逼宮、弒君、殺死皇妃……那人真是蛇蠍心腸啊,這等人,豈可爲君?!豈可——”
尚未說完,一個金吾衛兵衝進來道:“郝公公,皇宮起火了,要驚動駐守城外的營校們了,大人說要公公速速攜江大人進宮!”
郝公公聞言嘿然而笑,湊近江政鴻,道:“江大人,聽見沒?煩您老入宮一趟啊,這事不能再等了……”
刀架在江政鴻脖子上,江政鴻問了一句:“逼宮、弒君、殺死皇妃……既然如此,爲何不連我一起殺了?”
“您真糊塗哪,”郝公公一邊推着江政鴻往外走,一邊心不在焉地說道:“您家聲名顯赫,多少文臣武將受過你們的恩惠?若滅門了,那在外的守臣將軍們還不都吵着爲您報仇,平白給他們機會造反?……因此,誰死了江大人您可不能死……”
江政鴻走後,江家一陣雞飛狗跳,有大隊人馬衝進江家,從內封閉了府門,然後將所有下人趕到一處,控制起來,他們分批搜進內院,發現江政鴻的家眷全都不在,爲首的頭領雖然皺着眉頭,但臉上並沒多少憂慮之情,他道:“這江政鴻提前遣送家人離開,蕭公子早就料到,只不知道現在追着她們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