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蘺和趙崢一起離開外御園, 往宮門走去。楊氏和楊檸自另一個方向離開。
四個高大的侍衛圍繞着他們,有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前面的趙崢忽然停了下來,江蘺擡頭, 只見不遠處有兩個錦衣的年輕男子, 正向趙崢行注目禮。
其中一人頭戴玉冠, 劍眉星目, 氣質沉着, 雙目凌厲,正朝趙崢背後的江蘺掃來,另一人墨髮束在身後, 年齡較小,背對着江蘺, 光看背影, 有種熟悉之感。
江蘺更深地低了頭, 知道這二人能深夜在宮中徘徊,背景一定深厚。
“陵蒼兄, 你近來可好。”趙崢笑着,如此問候那個氣質沉着的男人。
江蘺眉頭跳了一下,陵蒼?
“哼,”那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但言語裡卻沒有敵意, 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爲了某人, 奔波操勞, 如果我說不好, 你要怎麼補償?”
趙崢放聲笑道:“陵蒼兄可謂說一不二, 要什麼有什麼,還問我要東西?”他的笑聲在宮牆之間傳出迴音, 忽地壓低聲音道:“但話又說回來,真的看上什麼,本王自當拱手奉上。”
那人聞言笑了:“可惜了,如今並沒有什麼確切想要的,等日後想到了再跟皇子說吧。”
“好,”趙崢道:“本王這話說出了,絕不收回……對了,陵蒼兄,你旁邊這位是——”
“拙弟陵瀧,來給我幫把手。”
拙弟……拙弟……
聽到這話,江蘺心中一跳,原來這是蕭陵瀧和他兄長哪。
爲何二人在宮中?蕭陵蒼那句“爲了某人,奔波操勞”怎麼聽都有股陰謀的氣息,江蘺心裡頓時有一百個不放心。
她低頭深思,蕭陵瀧氣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目光明暗不定。
趙崢自然知道蕭陵瀧,畢竟他五歲的時候就曾讓他下不了臺嘛,趙崢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江蘺一眼,看她什麼反應也沒有,他也就樂得裝不認識了,於是不管蕭陵瀧,只是對蕭陵蒼簡單地道別:“陵蒼兄,那本王就不打擾你辦事了。”
這時蕭陵瀧在蕭陵蒼的耳邊不着痕跡說了句什麼,蕭陵蒼皺了皺眉,但還是開口了:“五皇子,請留步,容蕭某再與你少說兩句。”
“何事?”趙崢轉過身來,笑笑。
“借步前方小亭。”蕭陵蒼道。
趙崢轉眼看了看江蘺,挑了挑眉:“你稍等。”說完,便隨蕭陵蒼走到前面去了。
蕭陵瀧對四個侍衛擺擺手:“跟着你家主子去吧。”
四人互相打眼色,雖然顧忌江蘺是趙崢帶着的,但還是跟上去了。
原地只剩下他們兩人。
蕭陵瀧疾步走近,每走近一點,江蘺感覺心情更緊張了,她有點口乾舌燥的,說來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半年多過去了。
“上次的問題,不打算給我個回答嗎?”蕭陵瀧在幾尺外站定,問道。
江蘺緩慢地搖了搖頭,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互相凝視。
眉清目秀,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用來形容他的神|韻卻是再適合不過的。那顏色有點淺淡的雙瞳像是一對酒瞳,沉澱的東西越深、越久,就越加醉人。
現在這雙眼睛裡面就沉澱着許多醉人的情感,蕭陵瀧緩緩地動口了:“也罷,我也有許多事未對你講明。一來一往,我們誰也不怪誰吧。”
看着這雙能無聲勝有聲的眼睛,江蘺點了點頭。
“等一切都結束了,我想娶你爲妻。”蕭陵瀧口氣如常地道。
江蘺平靜的內心泛起了層層漣漪,這種動容是掩飾不住的,她有些震驚地道:“你——”
你什麼,又說不出來了。蕭陵瀧喜歡她,而她也喜歡他,但他們之間圈子繞得太大了,最終會怎樣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蕭陵瀧似乎能讀出她在想什麼,嘴角輕輕牽起,笑道:“我多年前就想娶你回家,這樣就不用次次進江府找你了,可竟被你拒絕,今天沒聽到拒絕,我只當你答應了。”
江蘺十分吃驚,他說八歲時就想娶自己?
上輩子自己八歲的時候還是天真無邪什麼也不懂的年紀,他卻能確定自己的心意?不知爲何江蘺反倒有點不確定了:“你不是在耍我吧?”
蕭陵瀧臉一黑,惱道:“是你自己榆木疙瘩,遲鈍是你的錯,從小到大,一日日,一天天,我只覺得我們感情越來越好,早已經跨過可以談婚論嫁的門檻了,你卻一心一意把我當哥哥,還賴我?”
江蘺被他一堵,臉有些紅了,她想起在蕭陵瀧身上還有未解的疑惑,於是乾脆道:“不要弄得你的癡情都在我一個人身上似的!除了我以外,你難道沒有別個妹妹嗎?不是妹妹,紅顏知己的也都可以,蕭陵巖蕭哥哥還說你在洪州請客喝酒,難道沒有美姬麗女攪得你心癢癢嗎?……回來能記得我都算你有良心了,何況我冷落你多年……”
蕭陵瀧聞言笑得前仰後合,他道:“見你爲我爭風吃醋,我實在高興。”
江蘺氣憤,撇過了頭。
蕭陵瀧這才正經道:“我的癡情都在你一個人身上了,這話絕無虛假,若蘺妹妹能懂我的心,那麼天涯芳草便全不在我眼裡,即使是天上的神仙我也絕不羨慕。”
江蘺聞言怔住了,他是認真的,她覺得心口甜蜜,於是控制不住自己把心中最後的包袱說了出來:“你會娶葑兒嗎?”
蕭陵瀧看了她兩眼:“葑妹她——”
“她喜歡你。”
“……我知道。”蕭陵瀧點點頭,不過他眼中又染上了絲絲怒火:“你什麼意思,你爲了葑兒,要棄我於不顧嗎?”
“不,”江蘺道:“我只是夢到你娶葑兒。”
蕭陵瀧不可置信:“夢?”
江蘺有些難以啓齒:“你知道我的意思嗎?現在你自然不會娶她,但在某種情況之下,你會娶她……”
“某種情況?……”蕭陵瀧反覆咀嚼這四個字,道:“除非你死了吧。”
江蘺渾身一震。
蕭陵瀧眼中劃過一抹暗影:“雖然不敢相信,但如果你死了的話,也許我會娶她吧,畢竟是姐妹,她身上有你的一點影子,而且她喜歡我,應該不會拒絕。”
江蘺愣了,這根本不是拒絕不拒絕的問題……而是,這對江葑何其殘忍,他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死,前生“江蘺”的確是死了,難道蕭陵瀧也是爲了五歲的小青梅才娶江葑的嗎?……他喜歡“江蘺”?
前生蕭陵瀧數次在莊弄墨面前提起過江蘺,說的都是“我幼時的一個玩伴長得和你很像”,莊弄墨長得像江蘺,最初她和蕭陵瀧熟稔起來,就是因爲這個。
江蘺感覺一股恐懼襲上心頭,叫他念念不忘的到底是“江蘺”還是她?
記憶深處的一段對話猛然映入腦海,讓江蘺有些慌張。
“蕭夫人能詩會文,真是當世才女啊。”
“是啊,她嫁給了紫薇舍人一脈的嫡男,兩人真是門當戶對。”
“只可惜那個男人是個宿妓成癮的,家中還有不少姬妾,真不知蕭夫人爲何對她死心塌地的。”
“你是不懂得,那個男的看起來玉樹臨風,任誰看了一眼都被迷住的,就是作風再差也有人願意嫁他啊,蕭夫人想必是深陷情網了。”
“對了,蕭夫人蕭夫人的,她是江氏吧?江家大女,我記得是叫江蘺。”
“你記錯了!……蕭夫人原名江葑,母親孟氏,父親江大人原妻留下的孩子才叫江蘺呢!”
“……這怎麼回事?我記得我沒記錯啊……”
“你們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原妻留下的孩子才五歲大就不幸去世了,江大人心疼得跟什麼似的,聽到消息後簡直一蹶不振!孟氏便把親女改名江蘺,讓她一人頂二,慰藉江大人的思女之情。你可知道,就因此事,大家才說孟氏疼這叫江蘺的孩子更甚親閨女呢!然而人都死了,叫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
……
蕭陵瀧還真沒說錯,“江蘺”死了的話,他就會娶江葑爲妻,江葑改叫江蘺,想必更合他心意。
想及此,江蘺的臉色有點難看了,蕭陵瀧看她臉色糟糕,忙道:“你別胡思亂想,你這不還好端端的嘛,我怎會移情他人?”
江蘺悶悶不樂,有些小心眼地道:“你還記得五歲時候的事嗎?”
蕭陵瀧道:“記得。”
“五歲以前的我可愛,還是五歲以後的我可愛?”說着這樣不害臊的話,她忍不住側過頭,臉紅了。
蕭陵瀧看着她的動作,眯了眯眼,十分愉悅地笑了:“一樣可愛。”
“呸。”江蘺感到不滿意,什麼叫一樣?難道要她吃前生“江蘺”的醋?總之她心裡像水開了鍋似的,十分煎熬,轉過身輕罵道:“我今兒不想理你了,快滾。”
蕭陵瀧莫名其妙,不過兄長和五皇子談話的聲音鑽入耳裡,只見兩人已經踱步回來了。